饭菜下了一半，长门也终于不再说场面话，开始跟新来的四位同伴透底。<br/> “赤城卿已经在飞来的路上了，目前吾等的首要大事，还是先清查钻入东京的塞壬，但她们没有大规模登陆的能力，被全部消灭只是迟早的事情。”<br/> 也不知道这种盲目乐观的心态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反正大克在听到长门这么说的时候眉头直皱。<br/> 对手可是仲裁者，据说设备比测试者贝塔型还要先进一个世代，就算对方说是要以观察指挥官为主要任务，保不准那些“愉悦怪”就插手人类和舰娘的事物，突然发难了。<br/> 克里姆林永远不会把自己的命运交由他手。<br/> “待清剿完陆地上的塞壬之后，吾等会从别处调集军力支援横须贺军港，集齐一支足够庞大的联合舰队，继续南征。”<br/> 说罢，长门还看了一眼大克，仿佛他才是那个关键人物——<br/> 夕张向她汇报了今天下午所有的演习数据后，长门便更加确定，大克才是那位她们一直在等的“天命之人”。<br/> “经指挥官和布党舰队克里姆林先生对话，吾等将里外合围塞壬，完成十年未成之壮举。”<br/> 先画个饼，能不能吃到嘴另说。<br/> 大克举杯抿了一口清酒，算是谢过长门的信任了。<br/> 但他绝对不会在短期内产生去往东南亚的想法——壮汉始终挂念着舰娘们口中的北联，而不是在重樱做个劳什子的总提督。<br/> 光靠日本是不足以启动大克的计划的，他必须有一片辽阔的陆地做支撑，要有完善的军工体系，充足的油气资源。<br/> “关于诸位从陆军大臣那里没收的物资，吾希望立刻用来扩充舰队，在加贺战沉的这个节点上，多一些新面孔是很重要的，如果能把她也唤回来，那更是再好不过……”<br/> 依然是看着大克，直到克里姆林实在不好意思动筷子，长门闭上眼，似乎陷入了对未来的畅享中，过了几秒，她才又缓缓道：<br/> “布党的军官都安置好了么？”<br/> “都很安全，但他们拒绝告诉我们是谁送他们来的，似乎是为了保护那几位司机——”天城在一旁回答道。<br/> “无碍，不必在这些小问题上难为他们。”<br/> 长门很宽容地摇摇头：“明天就让龙凤去把那位早田君也接来，吾等必须向增原还以颜色，让他知道，就算有门阀的支持，有些事情也是不能越线的。”<br/> “遵命。”天城从善如流。<br/> “那么……事不宜迟，西川卿，我们来举行仪式吧。”<br/> 长门站起身，巫女服的裙摆和袖筒拖在地上，隐隐透明。<br/> “……现在么？”<br/> 大克还愣了一下。<br/> “夕张和金刚已经向吾汇报过了，汝资质优秀，而且敢打敢拼，吾承认汝作为重樱最高指挥官，也是总提督的身份——”<br/> 她朗声之后，在正殿中央的毯子上跪坐下，并示意大克来到她身前。<br/> 即使是落座这么久也不解除舰装，这孩子就如此在意表面的威严吗？<br/> 虽然有点心疼长门，但大克也知道，这就是重樱战舰的处事方针，自己在着手改变之前，需要先迎合对方。<br/> 只是营造仪式感，这又不是什么原则问题，大不了以后劝她们节俭一点。<br/> “我需要做些什么？”<br/> 克里姆林是真的不知道天城她们口中的“仪式”流程。<br/> “……请端起酒杯，用汝的胳膊勾住吾的胳膊。”<br/> 长门有些意外：“原来西川君是第一次喝结义酒吗？”<br/> “勾住胳膊？”大克脑袋上冒出来三个问号。<br/> 他印象中的交杯酒好像就是这个姿势。<br/> 啥意思？白送一艘阵营领袖当婚舰？<br/> 但他马上反应过来——这样的动作，应该有着别的意义。<br/> “等等，我记得这种仪式是日式结拜酒来着……”<br/> 在另一端观摩的尼米一敲手掌，而后立马想起来自己不能太过显眼，便收敛了动作。<br/> “但是现神子不是应该跟总提督共结连理么……为什么只是结义而已？”提子狐疑道。<br/> “她们大概也在拖时间，可能还要考察主人在战场上的具体表现。”<br/> 贝法阴恻恻地在频道内跟其他人说：“啊呀，居然敢欺瞒、小看贝法的主人……”<br/> 虽然语气依然得体，但熟悉她的人还是能分辨出其中的愤怒来。<br/> 这并不是因为看到长门和大克的亲昵举动而吃醋，她是真的在为长门这种待价而沽的行为感到愤怒。<br/> 估计又是那个军师出的主意，也可能她的意思是，要用别的舰娘去拉拢大克，而不用长门屈尊。<br/> 不过看主人的表情……<br/> 他对那个“小丫头片子”一点儿意思都没有。<br/> 这就很安全了……也不需要她代替大克愤慨。<br/> “潜入行动就是这一点不方便呢……”腓特烈也是有些怅然地，柔柔地叹了口气。<br/> “那样可爱的孩子，光是看着就让人怜惜，但她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做出社交场上的举动来维持这支庞大的舰队……”<br/> 听到了舰娘们心声的大克额前一跳，但还是面上如常地将胳膊递过去，和长门纤细的胳膊勾在一起……<br/> 一个臂可跑马的壮汉跟瘦小的萝莉喝结义酒……虽然看上去就很诡异，但只要把他们想象成两艘架上了传送带的战列舰，就非常的切合主题了。<br/> “吾，吾酒杯里的是波子汽水，为了保持清醒方便工作，只能出此下策了，汝不会介意吧？”<br/> 长门脸上飞红地勾着大克的胳膊，身子稍稍抖了抖。<br/> “……没关系。”<br/> 大克也只是善意地笑笑。<br/> 外在年龄跟舰龄不符，同时不可否认，大克从来没有把她当成过自己的长辈来看待。<br/> “于此，吾将总旗舰的权柄分享与汝。”<br/> 长门饮入汽水，而大克那边也喝尽了清酒。<br/> “……天城……”<br/> 饮罢，长门红着小脸迅速退开，呼唤天城来缓解她的尴尬。<br/> “……主上。”<br/> 举杯而来的天城也轻轻跪坐在大克身前，可爱的豆眉似乎不再因为想太多的事情而颦起：<br/> “您是天城的主上了——咳咳……如您所见，我的身体不是很好，不过还请不要有所顾虑，任意驱使我吧。”<br/> “我会想办法帮你治好的。”<br/> “有您这句话就够了，但我的病，源自关东大地震引发的舰体断裂，无药可治。”<br/> 天城飒然一笑。<br/> “如果换一艘舰体呢？”大克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眼睛。<br/> “……听上去并不是随便就能做到的事情呢，而且更换了舰体，天城还是天城吗？”<br/> 栗子色的狐狸微微竖起尾巴。<br/> 她感觉大克的话语中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场，和令人不由自主去信任的魔力。<br/> “这不是一个哲学问题，天城女士。只要你还为你的理想与目标继续奋斗，无论身体如何，你就还是你。”<br/> 跟天城一起饮下结义酒，大克不去管再次陷入沉思的天城，又看向周边。<br/> 舰娘们陆续在他身边汇聚，并向他敬酒。<br/> 没有一对好肝跟好肾的话，估计不出片刻就要被清酒的后劲儿干倒。<br/> 但大克通过舰体捋酒精的效率很高，除非他真的想醉——<br/> 酒过三巡，长门看气氛差不多了，也该是她离场给大家自由发挥的时间了，便向信浓邀请道：“信浓大人，吾有些话想和您私下讲，您现在方便吗？”<br/> “……当然。”<br/> 信浓在确认过大克的眼神后，起身将蜷曲的尾巴舒展开来，那蓬松的质感跟靓丽的毛色，让长门艳羡不已。<br/> “你们私下谈话不会出岔子么？”<br/> 德意志居然有些担忧地在频道中问道。<br/> “放心交给信浓去施展吧，她毕竟身份特殊。”<br/> 大克劝了德意志两句之后，也走过去跟她碰了一杯——后者捏着啤酒罐的手都僵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大克来找自己喝酒”这件事就已经发生了——<br/> “她的身份就像你在铁血那边一样。”看着德意志呆滞的表情，大克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声。<br/> “……先说好，我可不会嫉妒她。”德意志鼓着小脸，将大口的啤酒送入喉咙。<br/> “没人会这么认为。”克里姆林又出手按住了德意志的小脑袋。<br/> 正在假模假样地用筷子吃得舒坦的Z-23一回头，正见看到那天崩地裂般的场景，夹着的寿司直接掉进了蘸碟儿里。<br/> 德意志，被，被摸头杀了？？<br/> ……<br/> “信浓大人。”<br/> 稍有些狭窄矮小的和室内，长门亲自将一盘仙贝推到了信浓面前，一旁是天城煮好的茶——尽管这里的容纳空间不尽人意，但防窃听的效果是相当到位的。<br/> “关于如今的重樱，汝有什么看法？”<br/> “虽然美丽，但就好像烟火般，随时都可能在盛放之后迅速凋零。”<br/> 信浓婉转的声音配上诗句般的话，让长门心中大叹——自己果然不如对方：<br/> “汝是想说吾等缺乏足够的兵力么？”<br/> “只是一部分，指挥官说过，如果国民不支持舰娘继续战争，那么就会酿成灾祸。”<br/> 信浓似乎又精神了许多。<br/> 仿佛那三碗味增汤的营养就够她挥霍一阵似的。<br/> “和天城说的一样呢。”<br/> 长门头顶的狐耳微微跳了跳，最后耷拉下来：“吾……想把神子的身份转交于汝。”<br/> “……为何有这种想法？”信浓身子稍稍前倾，硕大的北半球晃得长门眼晕。<br/> “作为长门级，虽然有过总旗舰的名号，但吾早就把这个名号交给了大和，如今大和不在，吾相信同为大和级的汝也能胜任——因为汝有足够的力量。”<br/> 说这话的时候，长门死死地盯着信浓的胸口。<br/> “力量……妾身的力量，还不完备。”信浓却摇了摇头，对于这种尊贵身份的禅让毫无兴趣：<br/> “而且，无论力量大小，在指挥官眼中，妾身是同汝平等的——”<br/> “指挥官……汝很在意他的想法？”小只的狐狸呐呐道。<br/> “汝难道不在乎吗？”<br/> 信浓只是这么一句反问，长门便沉默了。<br/> 盯着茶水足足一分钟，神子大人才有些苦恼道：<br/> “吾当然在乎啊，但，但是，周边的人如此畏惧吾，吾怕指挥官也一样——逐渐疏远吾，还不如放下神子的身份，当一艘普通的战舰，去战场上……”<br/> “他不会的。”<br/> 信浓心想克里姆林那个吨位要是会畏惧你，我们的舰体怕是能直接飞到天上去：<br/> “那个人，不一样。”<br/> ……<br/> 被寄予厚望的大克倒在了舰娘们的第三轮敬酒中。<br/> 就算再怎么能分解酒精，他也还是需要上厕所的……<br/> 首相府改造之后，就没设计过专门给男性使用的厕所，但这里所有的厕所都是分隔式的，理论上可以共用。<br/> 但微妙的是，除了洗手台跟镜子，舰娘们应该根本用不到卫生间才是……<br/> 在独间内的大克隐约能听到隔壁某位舰娘喝多了而略显痛苦的声音，但他不打算深究，解决完问题以后，立刻推门走出去——<br/> 于是他成功地在门口撞上了一群堵在两侧，满脸好奇的舰娘。<br/> 其中还包括今天刚刚认识的夕张，以及一脸正经地候着他的贝法。<br/> “……唔啊啊啊——这也太快了吧——跟想象的不一样，不是说男人上厕所都要很久吗？？”<br/> “古鹰你大概搞错了什么……嘘！！快走！！”<br/> 看着像风一般迅速退却的巡洋舰大队，大克有些头疼地一挑眉，目光投向夕张跟伪装成藏王的贝法。<br/> “……有什么事吗？”他清了清嗓子。<br/> “咳咳，神通大人刚到正殿，她乘专机赶来汇报情况，主人要不要去见一下？”<br/> 夕张装出一幅正经的样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br/> 而听闻主人这个称呼的瞬间，她身侧的贝法身子微不可查地一僵，随后面上逐渐严肃起来，看向夕张的表情也充满了审视的味道，还有隐隐的对抗感。<br/> “哦？神通这么快就从海上赶回来了？”大克还以为她们得在海上漂三天呢，结果这才过去不到两天。<br/> “因为找到了赤城大人嘛……现在也需要商议如何处理登陆的塞壬，么么么，虽然长门大人说的很有信心，但实行抓捕跟剿灭任务可不能硬着头皮地毯式搜索……”<br/> 夕张十分困扰地开始么么么起来：“这种时候只能指望神通跟天城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