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拉迪金角湾罗格的地下酒吧。<br/> 像这种地方，以前都是黑帮的聚集地，脏乱得很，但随着沿海地区变成战场，黑帮也都开始内迁，还会来这里借酒浇愁的，都变成了在前线奋战的士兵跟后勤人员。<br/> 守门的战士看到几位姑娘后猛地一个立定站稳，将枪口指向天空，把最庄严的面相展现给她们——寻常人也不会意识到他只是一间酒吧的守卫。<br/> 推开门，扑面而来的一大股酒臭味跟烟味让彼得皱了皱眉，虽然铁血的姑娘鼻子并不如重樱的姑娘那么灵敏，她们还是有着基础的感官好恶。<br/> 但已经习惯了某些味道的欧根和齐柏林完全没表现出异样，她们左右扫视了一圈，发现里面全是军衣披在海魂衫上的男人，也有不少看着同样打扮的女性，应该说，就战争区域的性别比例而言，女性的确太多了一些——<br/> 齐柏林若有所想地一偏头——她听克里姆林说过，苏联的男人打光了之后，女人总是会顶上去，并且她们的作战能力不比男人差，也只有苏联会大批量启用女兵……似乎现在的场面映证了他的说法。<br/> 吧台方向的女酒保在注意到三位舰娘的扮相之后一惊，拿不准这几个新面孔要如何称呼。<br/> “欢迎光临……同志……想喝点什么？”<br/> 为了不露怯，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斯拉夫少女先开口道。<br/> “还是老样子。”<br/> 抢在彼得问话前，欧根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br/> 而让彼得奇怪的是，在听了欧根的要求后，对面的姑娘作恍然大悟状，赶忙从吧台后取出了一瓶伏特加，又准备了三枚杯子，挨个满上。<br/> “……”果然是这玩意。<br/> 欧根也露出了然的神色。<br/> “几位是阿芙乐尔同志的战友？”在确认舰娘都是“自己人”以后，少女松了口气般地趴在吧台上，看起来已经对类似的来访免疫了。<br/> “嗯，换防出来歇歇。”<br/> 欧根心想，这姑娘还是年轻，认不出自己发带上的铁十字装饰，如果是老兵，应该还是多少知道一点铁血的情况，从而保持警惕。<br/> 看着面前的杯子，彼得则有些为难，但欧根先干了一杯，害她如果不喝的话会显得很不合群——只能不情愿地抿了一口。<br/> 至于齐柏林——<br/> 她完全不会看气氛，盯着杯里的透明液体陷入了沉思中。<br/> “这酒吧里都是我们的同志吗？”喝掉了满杯的伏特加，欧根立刻脸上透出红晕，一看就不是擅长分解酒精的那种，但她舌头捋得很直——在问出自己想知道的东西之前，她不会轻易醉倒。<br/> “是的，都是海军的同志，因为外面其他酒吧混了太多联邦军，就专门设置了一个地方给大家放松……几位是刚来符拉迪？”随后意识到了什么，少女的表情又变得有些尴尬：“您刚到港区就找见了这个地方，想必是阿芙乐尔同志介绍的吧——”<br/> 但她不害怕因说得太多给自己招来祸患——舰娘的长相跟气质并不是靠化妆就能以人类的天资补完的，她们往那一站，就会形成特殊的氛围，当然，也会带来额外的威慑力。<br/> “跟着克里姆林号一起来的，阿芙乐尔同志说这里能消遣一下。”欧根玩味道。<br/> “哦——那艘超级战列舰吗！”少女惊讶地提高了声线。<br/> 都在竖着耳朵听舰娘带来的情报的士兵们唰唰转头。<br/> “对，就是他。”<br/> “听说克里姆林号的船长能拉着自己的爱舰当负重物，在海滩上奔行上百公里——这是真的吗？”<br/> ……你到底是从哪里听来这么离谱的流言的？他不是只表演了一下“跳楼”的传统艺能吗？<br/> 欧根表示果然传变味儿了，当然，她不想成为那个向别人倾吐心声的角色，而是做倾听的那个，也就由着对方说下去了。<br/> “假的。”然而在欧根和酒保继续对话之前，齐柏林便冷漠无情地、极为实称地打断了话题。<br/> “诶……果然那群大老爷们儿的话不可信。”<br/> 酒保看上去一点也不可惜的样子，虽然年轻，但在这里工作了一段时间后，她也懂得分辨传言的真实性，太离谱的流言，都是开启一段聊天的引子罢了。<br/> “在岸上他只能拖着比自己吨位小的东西前进，比如重巡或者轻巡，超过四万吨就会非常吃力。”<br/> 用冷艳无比的语调阐述着听上去就很不现实的话，齐柏林的发言把旁边小口喝酒的彼得呛得一阵猛咳。<br/> “……呃。”<br/> 酒保僵住了，她没想到齐柏林会对这种扯淡的事情一本正经地进行解释。<br/> “……既然您如此熟悉那位指挥官……可不可以透露一点消息给我——”她随后整了整心态：<br/> “您看，远在海外的苏联秘密海军，说起来就跟电影一样——大家肯定也会好奇嘛。”<br/> “可以，同志。但所谓礼尚往来，我告诉你一些，你也告诉我一些，这样才公平。”<br/> 欧根把齐柏林挤到一边去，对着斯拉夫少女干净的眼睛，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br/> “当然，当然。”<br/> 觉得这话不太像是“同志”会说出来的，但酒保对舰娘的信赖让她忽略掉了小小的违和感。<br/> 而另一边分开去别处做调查的彼得已经成功跟几个老兵搭上了话。<br/> “你们就是从海外归来的同志啊……一路上肯定杀了不少塞壬吧？”<br/> “我还是新兵，但听跟随指挥官很久的舰娘们说，舰队确立战斗体系之前就跟塞壬南太平洋的联合舰队对垒过，还打赢了。”彼得利用她对言语的精准把控天赋，迅速地混入了这群还有些放不开的男女之间。<br/> “那肯定是个大场面——对了姑娘，为什么你们身上都挂着德国人的装饰物？”<br/> 到底还是有懂行的，但为了减少骚乱，开腔的那个老头并没用很大的声音质问。<br/> “我就是铁血船，但现在归苏联指挥官指挥，所以不必担心。”<br/> “……您的俄语说的很标准啊……能找到这个地方来，确实是同志……打算在符拉迪停靠多久？要进攻北方海域吗？”<br/> 可能是因为舰娘的容貌过于秀丽，混淆了人种差异带来的某些间距感，至少在场的所有士兵都没对彼得生出什么恶感来。<br/> “目前的任务是驻防和驱赶周边塞壬，这段时间内你们不用再担心遭到轰炸。”<br/> “这真是我半年来听过的最好的消息了……同志，我说，你们还缺人手吗？”有着一把大胡子的老兵攥着手中的铝缸，抬手示意，露出向往的表情：<br/> “我知道出海作战时步兵派不上太大用场，但如果你们那位指挥官同志……要对远东临海地区进行进一步掌握的话，他肯定得征召一群信得过的战士，老实讲，有四十艘以上的舰娘站在他那边，他甚至能以俄罗斯中线将亚洲部和欧洲部割开，傻子才不向着他，我也不想继续看联邦军的脸色了，可以的话——”<br/> 这个人说话时是真心的，彼得能感觉出来。<br/> 这群人应该是多有跟阿芙乐尔接触，被她感染过。而他们因为港口那面飘扬的旗帜，心中升起了烈火，正如克里姆林所预言的那样，火星逐渐在原野上扩散。<br/> “这我需要向指挥官请示，怎么称呼您？”彼得觉着，虽然跟自己最初过来的目的产生了些微偏差，但还是有不错的收获的。<br/> “索基科夫，同志，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中士，除了我，还有许多弟兄都在等待合适的机会，如果不是知道红海军依然存在于大洋之上，我们的起势需要更长时间——但看到你们的舰队……我们便不想再等了。”<br/> “……这要由指挥官决定，我已经汇报了您的申请……指挥官说，建议您和所有有意向红海军靠拢的战士们派出代表，去瑟丹卡花园酒店附近集合。”<br/> 彼得顿了一顿，随后补充道：“为了你们的个人安全，我们会派出舰娘，护送代表过去。”<br/> ……<br/> 阿芙乐尔也不会想到自己平日在酒吧间穿梭，跟那群可怜的、可敬的战士们共同畅饮，会给素未谋面的指挥官带去助力。<br/> 舰娘有时候就是在不经意间给了他人希望或绝望，但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做过什么令人感激或怨恨的事情。<br/> 但阿芙乐尔一直是乐观的、昂扬的，所以她带给周围人的，大部分都是希望，每次举杯都让那些战士们越发艰难的日子变得好过一些。看到她对未来日子充满信心的笑脸，无论男女，都会发自内心地感叹生命的美好。<br/> “指挥官同志~”<br/> 开过会，大克终于腾出时间，来到歇息处，和北联实质上的某位精神领袖接洽。<br/> 和许多俄罗斯乡间姑娘一样，带着淳朴风情的两条麻花辫淌在床上，银丝的所有者睁着斯拉夫人特有的，呈现灰蓝、如深雪和天空融合般色彩的美丽眸子看向克里姆林。<br/> 坐在床角的她就像是一只受伤的白天鹅，昂着雪颈，倔强又骄傲，但她柔和的气质跟外貌将那表现其坚强和锐利一面的伤口掩饰在了羽毛之下：<br/> “阿芙乐尔向您报到。我将曙光带来，愿胜利与您同在。”她先是朝大克敬了一个礼，但发现大克停在门口没打算立刻进来后，便重新坐下，等着男人向她发问。<br/> “阿芙乐尔同志……真不敢相信，你居然还在一线战斗。”克里姆林确认了一遍周围的环境，才干巴巴地走进屋来。<br/> 午间的阳光投射在阿芙乐尔和熟睡中的柴郡身上，让她们看上去如同头顶一层铂金色的纱帘。<br/> “如您所知道的，我曾经为那一场著名的革命打响了第一炮。”<br/> 阿芙乐尔向大克露出一个集聚了期盼与鼓励的眼神，但随后，似乎是注意到大克那依然很难向上弯曲的嘴角，感受着男人对这个国家现状所生出的，满腔汹涌的怒火，她停顿了片刻，才继续道——<br/> “不过在那之后的世界变得我也有些看不懂了……我能感受到您胸中的愤怒，但请不要去怪罪外面的战士们……这个世界的走向，不是一两个人就能左右的。”<br/> “言重了，阿芙乐尔同志，我不会把自己的愤怒宣泄在非直系责任人的身上。”<br/> 大克抿着具备雕塑般刚硬曲线的唇瓣：“我只是在对‘后人’的不争气感到悲痛。”<br/> “明明就是在生气。”<br/> 但阿芙乐尔不会顺着大克的话说下去，只因为男人向她敞开了自己的情感，涌动的灵能在他周身形成了一圈扭曲的气场，好似他的形体都在热流中虚化着。<br/> 大克现在看上去就跟个鬼一样，但这份恼怒不是针对舰娘们的，是在看到符拉迪更深处残破的景象之后，短暂激起的怒火，大概过一会儿就能压制下去。<br/> 只是一眼，感受到那“神圣”、如波涛般汹涌的愤怒，阿芙乐尔便认定了，这就是她的指挥官，也是最志同道合的同志——<br/> “我听苏联说过情况……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大克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少女的指尖冰冰凉凉的，但在生命线的末端处有一股暖意，从她的胸膛沿胳膊送入大克的掌心。<br/> 这姑娘居然想安抚我？<br/> 大克腹诽，也勉强消了一些气。<br/> “不辛苦哦。相比那些整日在北冰洋奔波的孩子，我的这点辛劳又能算得上什么——请坐吧。”<br/> 阿芙乐尔没有立刻松开大克的手，而是把他往床边拽，希望他在自己身边稍作歇息，看到这种场面，一旁负责照看的明石悄袅地掂着爪爪摸了出去，不引起任何响动，给了他们一个安静的谈话空间。<br/> 躺在对面还在睡觉的柴郡舒服地挠了挠脸颊，翻了个身，并没有被两人的互动给吵醒。<br/> 其实克里姆林心底也是有些忐忑的。<br/> 坐在他身边的阿芙乐尔可是实实在在的“战舰博物馆”，真正意义上的苏联老大哥——呸，大姐。到了大克服役的那个年代，参加过十月革命的老兵都退隐不知道多少年了，他甚至都没有机会去拜访阿芙乐尔的战舰核心。<br/> 这也就导致他在看到阿芙乐尔的时候，并没有生出如同刚见到恰巴和塔什干那会儿的剥离感。<br/> “……我知道指挥官有所顾虑……但完全不用这样——”并没有因为大克紊乱的心绪而向他投去不满的目光，阿芙乐尔往大克身边靠了靠，一点都不羞涩，纤手热情地拢着他的小臂道：<br/> “在舰队中我也只是普通的士兵，请尽情使用我吧，我会为舰队带来胜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