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基科夫同志,为何不吃?”
“只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克里姆林同志。”
有着一把大胡子的中年水兵眼底似乎泪花闪烁。
“我们长期跟豆子罐头、大麦饼干还有咸猪油打交道,以前我们自己还能在海边网上来些鱼,但近些年,就算是乌克兰送来的最丰盛的食物,也无非就是些不那么硬的压缩面包……牛肉这种东西,只在我刚毕业的时候吃过……”
他轻轻地从铁钎上抿下来一块牛肉,没有狼吞虎咽,只是细细咀嚼,仿佛口中有一片天堂在慢慢融化。
牛肉的汁水挂在他的胡子上,让他看上去有点狼狈,但大克并不在意他的吃相,只是心底又多了一个继续战斗的理由。
水兵其实是个最容易体会到上下阶级差异的兵种,在高度压缩的作战跟生活空间中,军官对士兵的压迫往往非常严重,哪怕是在俄罗斯这样有着革命传统的国家,那些“军官老爷”收敛的也不多,对于军官,索基科夫明显有着自己的认识。
这也是为何他会对大克说“不可思议”,因为从来没有高级军官将自己的美食分享给下面的人,在他们看来,不是一个圈子,一个衔位的人根本不配享用他们才能享受的待遇。
看起来他也不是那种为了面子就大摆宴席的人,索基科夫确认过,无论是干净的海魂衫加上方便活动的军绿色免洗裤,还是他一点架子都没有的做派……这年头可没有舰长会如此穿,如此行动——他们恨不得把自己胸前的勋章叠成防弹衣,以彰显和士兵们的差距。
对,即使在这个海军只能上岸作战的年代,那些所谓的舰长们依然保有他们“挥斥方遒”的烂毛病。虽然上下级观念必须有,但要强调这种观念,就必须要由士兵们切实看到自己统帅的能耐才建立得起来——很显然现在北联的高官们没有那个能耐。
而克里姆林将他们这些代表邀请过来吃饭,并不是因为代表手中握有多么强势的权柄,也不是为了展现他自己手中的物料丰富——只因为他觉得应该这样做——同志们就应该坐在一张桌子前吃饭,没有多余的目的,这也是索基科夫感到不解的地方:
“我还以为这是给那些姑娘准备的……”
“不要有压力,高加索平原上的牧户养了很多牛,但因为寡头掌握了运货渠道,他们无法将自己的牲畜卖到全国各处去,不是吃不起牛肉,而是有人不想让你们吃到,因为那样赚不到钱。”
他没有感谢赠予他这扇牛的索林的慷慨——尽管对方就坐在自己正对面。
大克也撸了一块儿肉下来,才缓缓道:“我们的国土其实足够富饶,即使失去了全部的海上通道,按理说也不至于连年吃不上肉,索基科夫同志,这就是为什么要革命——想让那些匪徒自己醒悟是不可能的,生产资料必须通过暴力手段重新分配。”
另一边,索林上校在听到大克的发言后,眼睛亮了一下,他向大克举杯,示意他有些话想说——
“索林同志。”
“克里姆林同志……我很高兴能够加入到您的队伍中,但恕我直言,北联的情况并不是更换政府就能改变的,我们的军队高层全是寡头扶上去的,有些则是脱离政府的管控变成了类似黑帮一样的暴力组织……但想要短时间就把这些祸害全部根除,肯定天下大乱……”
虽然看上去只是个有些阅历的老兵,索林的高文化水平,以及对北联军队的深刻认识还是能让他在克里姆林面前不露怯:
“我好奇的是,您就算以雷霆之势打进了莫斯科,又要如何让地方势力向您靠拢——”
当然,他提出的观点跟疑问,很多都是大克已经细心思考过的,有了答案的。
“……大清洗让我们受到了巨大的损失,也在卫国战争前期导致军队节节败退,很多人也因此对斯大林同志的评价由‘粗暴’上升到了‘残暴’,但很少有人知道,为了防止内务部错判好同志,斯大林同志甚至需要亲自去监狱提人,指着内务部长的鼻子骂——”
克里姆林却好似说了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
“事实证明,虽然被内务部滥用权力,导致我们承受了许多本不应该承受的损失,但这一决议仍是正确的。任何计划在执行前都要考虑执行者的纯洁性,只要权力不落进心怀怨怼的人手里,就不会对群众造成危害——有了前车之签,我们不会犯错误的。”
“这听上去很难保证……”索林一挑眉。
“不,索林同志,只要这些事情由舰娘去做,便有了保障,因为她们对旧军官,对那些把持国家命脉的家伙没有私仇,无论是劝诫,还是逮捕,都保证了公正性。”
大克顿了一顿:“重要的是,她们虽然比人类强大……可她们最后仍听命于人类。出自人类但超脱人类,为人民服务但不会凌驾于人民,没有比她们更合适作为整顿行动的人选了,而且当指挥她们的人犯了错误后,她们也会主动纠正,而非迁就。”
说到这里,大克想到了提子。
那个经常持反对意见的舰娘……她的逆向思维总是能够让大克收获许多——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但还有个问题,由‘以前的人’为现在的人做决定,会不会滋生新的仇恨?”
索林意有所指。
“当我们步上正轨,时间会证明我们抉择的正确性。有个词叫做‘复辟’,而我们的行动明显不符合这个词的释义。”克里姆林转着杯中的伏特加。
他难得放纵自己,喝上一点,也是为了证明自己跟这些军人亲近的关系:“唯有果腹、才知对错,自古如此。”
“……和您说话真是令我受益匪浅。”
索林举起酒杯:“请允许我敬您,还有我们的斗争一杯——”
“也敬你,索林同志。”
还在吃肉的索基科夫一脸悚然地听着两个突然兴致高涨起来的老爷们儿高谈阔论,觉得自己果然不适合出现在这张桌子上。
但他离席的动作被大克打断了,克里姆林将他兜住,为他倒上了一杯伏特加,拍了怕他的肩膀:“不要因为觉得自己跟不上谈话就逃避,索基科夫同志——原谅我说话粗鲁,但你想要提高,就必须学习,这些内容并不是什么机密,最终也是要由你来帮助落实的。”
“我很荣幸——”
“不必用那个词。”
“我很乐意,克里姆林同志。”
……
在一旁的贝法对于大克的表现相当满意。
即使是以国会那群深谙话术的老油条的评判标准来打分,今晚的克里姆林也有9分以上——10分满分制。
情报的交换高效,且宾主尽欢,原本以为这会是他的弱项,但现在看来,这个男人真的是全能,或许也跟当初他祖国培养的时候,就把他当成半个领袖来训练有关。
原本计划让这场特殊的烧烤会变得更加丰盛,但塔什干和甘古特把贝法从烤架边挤开,要求她放下负担好好享受,轻巡女士也算体会了一把苏式的热情,只能当个晚宴上的花瓶了——
毕竟大克不允许她在这种场合当个端茶倒水的人……舰娘内部聚会倒也罢了,今晚有很多陌生的同志在场,大家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或者“你来我往”的,绝不能让他们以为红海军内部还留有陋习。
在旁边观察许久,她觉得也是时候去给大克涨点面子分了,毕竟优秀的男士应该有优秀的女士来映衬,她认为在场的所有舰娘中,最适合伴随大克左右的,除了圣路易斯,自然就是她——
“克里姆林同志——跟索林上校谈得如何?”
然而在她刚打算过去跟大克交流下感情,总结一下今晚收获的时候,不远处托着新下架的一盘烤肉进行分发的苏联,见大克离开主桌到处闲逛,也是逮住了这个机会想问问他对各方试探的结果。
“本以为索林同志是个投机者,但刚才聊下来,我认为他的觉悟还是比较高的——他怕我是打着恢复苏联的幌子追逐自己的野心,但今天的接触应该也能让他满意了。”
克里姆林拿过苏联递给他的肉串,继续道:
“如果联邦的军官都是他那样拎得清楚的人,我们也用不着费力宣传了……可惜……”
说罢,苏联绕过大克的后脑勺,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贝法——
“贝尔法斯特同志,有何见教?”
“只是看指挥官缺个伴而已……既然苏联女士在陪指挥官——”
合适的时候“善解人意”也是淑女的必修课,至少贝法是这么认为的。
“……哦,我没关系的,等甘古特她们忙完,我们还要按照红海军传统开个歌舞会,你想要约指挥官跳舞,就在那时候邀请吧。”
但苏联明显还没有对大克生出某种“占有欲”,大度地让开了大克的右手位。
“你今天很美丽,贝尔法斯特同志。”
留下这么一句话,苏联便去别的桌子给舰娘们分肉了——
如果可以的话,贝法希望这话是从大克嘴里蹦出来的。
但大克随后一开口,就让贝法差点破功:
“吃过了没?”男人捏起餐巾,抹掉了嘴角的调料粒儿。
“……牛肉很新鲜,说不出是因为在海上闷了太久的关系还是怎么的,我觉得烟熏味也恰到好处。”
贝法心想,这才是她熟悉的大克,但越是这样朴实无华的交流,就越让贝法这种被华丽辞藻轰炸过无数次的舰娘感到安心。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会讨厌粗盐烤制的东西。”
“我可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女孩儿。指挥官。”
贝法伸过手去,想让大克以绅士一点的挎手动作,给她一个三角形的环臂空隙,就如舞会上绅士领着淑女那样。
但看到贝法这个动作,大克的第一反应是把自己油乎乎的手擦干净,布头扔在桌上,才捏住贝法的柔荑,牵着她往一边的休息区走去。
那架势就是坐下唠嗑的,根本就没打算游场。
“……呜!贝法姐居然……作为情敌的话,已经是最高规格了!大危机——”
“才刚见面就情敌情敌的……你喜欢那个男人?”
另一边,托着腮,作为今晚的边缘人物,阿贾克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刚刚能下地活动的柴郡聊着。
“嗯哼!阿贾克斯姐,你看看那坚实的胸膛,干练的身形,强硬的表情——简直太帅了好吗!你难道不动心吗——不动心的话别和柴郡抢咯!柴郡第一眼就认定了,他就是我的亲爱的!”
科研重巡连犯花痴地把双唇抿成了猫嘴状。
“哦,你原来喜欢那种性格强硬的?”阿贾克斯眼底闪过一道危险的光芒。
“不是强硬不强硬啦,他真的是很少见的那种——”
“但是他有五艘婚舰,其中一艘还是塞壬。”
“诶!!情敌一下子翻了五倍吗!”
“如果不想再被捷足先登的话,建议你现在就去套近乎——柴郡小姐~”
阿贾克斯在桌下用鞋尖轻踢了她一下,示意她要动手就趁早。
“贝法会看在你也是皇家舰娘的份上多美言几句的——毕竟在外面,我们要保护好自己,首先得团结。”
“……我们这样回不了英国的话,时间长了会不会被陛下当成沉没舰艇……挂在白金汉宫的荣誉墙上……”一提起这是在“外面”,柴郡的恋爱脑如同被揪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问。
“应该不会,我们还有机会回国……但现在看这男人身边舰娘的威势……呵呵,难说到时候我们是自己回国还是被裹挟着回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