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库可夫，你被捕了。”<br/> “……你们以什么名义逮捕我？”<br/> “罪名是叛国。”<br/> “……？”<br/> 捏着自己的帽檐，库可夫的胡子蠕动了一下，以相对冷静的目光瞪视着拿枪指着自己额头的克里姆林：<br/> “这可真是个意想不到的罪名——贪污，延误战机，或者谎报军情，我还以为会是更细微的——但叛国，这是唯一我不可能犯下的错误。”<br/> 在一栋漆黑的建筑物内，闲人都被遣散了，只有克里姆林跟苏联面对着坐在指挥椅上的库可夫，外部索林正在押解放下武器的近卫军——事情进行得十分顺利，当看到舰娘以及全副武装的索林部队出现在军营中后，没有人能生出抵抗的欲望，或者说，他们根本也没多少战意，很多都是纯混饭的。<br/> 在威严将冰斧敲进一台坦克的反应装甲，把它直接砸瘪以后，余下的装甲兵也都停止了上车的动作，乖得像是被驯服的狗。<br/> “看起来你们不是克格勃的人，他们可不会带着舰娘一起行动，更不会把红星绣在帽子上。”<br/> 观察过苏联和大克的卖相之后，他马上明白了现在的状况。<br/> 果然是符拉迪的“外来”舰队联合苏联号战列舰，向自己下手了。<br/> “没错，库可夫，我们属于新生的苏维埃联盟，北联的时代必将终结，现在跟你讲话的，是红海军太平洋舰队的总司令，以及新苏联总旗舰。”<br/> 苏联高抬着下巴，虽然她并没有睥睨对方的意思，但高挑的身材还是给人一种她在俯视库可夫的错觉。<br/> “你的意思是我背叛了一个早就不存在的国家？女士，这一点也不好笑。”<br/> 库可夫沉声道：“我的祖国是北方联合。你说苏联要回来了，那我更应该为联邦斗争到底，你们才是叛军——”<br/> “愚忠是不可取的，你虽是被莫斯科扶持上来的，但因为后期理念不合，又被弃置远东，难道就没觉得北联早就烂透了？现在坐在克里姆林宫里的家伙才不在乎沿海地区人的死活——”<br/> 苏维埃同盟号看过这个将军的履历，认为他虽然是个没啥能耐的家伙，但在大方向上，比起某些西部军队的统帅要好不止一点。<br/> 至于他御下无方——那些士兵的私自行动显然不应该跟他的个人品行挂钩，所以只要把他从将军的位置上刷下去，还不失为一个可用的人才。<br/> “若你觉得叛国不够准确——那我就再下个定义吧，你背叛了人民。”<br/> “那就枪毙我吧，既然你们觉得我是你们重建苏联道路上的障碍——”<br/> 他张开双臂，毫不示弱地跟大克呛呛起来。<br/> “……不，枪毙你不能解决问题，库可夫，你的才能用错了地方，你不适合做一个将军，但作为一个后勤官或许能发挥很大价值。”<br/> 大克变成冰蓝色的眼睛好似有一束光穿透了库可夫的脑子，将他心底的想法看得透彻。<br/> 或许说读心还有点夸张了，但现在的大克判断一个人的心理状态，撒谎与否还是很轻松的，这便是他获取的新力量——在极度的愤怒之下，催生出的不只有暴力本能。<br/> 他收回手枪，细细感受着刚才库可夫散发出的精神波动，这家伙完全没有害怕死亡的情绪，而“破罐子破摔”的勇气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有的，放在这个年代的高级军官的身上，算很难得了。<br/> 如果说最开始他会因为库可夫放任那些士兵而感到极端愤怒，恨不得崩了他，但在听腓特烈的一席话之后，加上见到库可夫本人，稍稍跟他的精神进行了一些接触后，他已然明白了，库可夫是有心无力。<br/> 军队是个容易滋生暴力、霸凌跟阶级矛盾的地方，库可夫的军队中有着大量被莫斯科下放，不服管教的家伙，中层军官更是有诸多自成一派的“军官俱乐部”，他要是能管得住就有鬼了。<br/> 所以大克转而思考这个人从莫斯科手里抠军费的能耐，被人弃置，但还是能养活手底下这么大一批人，在精打细算这方面肯定算是天赋异禀了，也相对负责任，站在他的立场上，最先考虑的肯定是怎么防止军队暴乱——但他从来没想过怎么将自己抠军费的“功劳”展示给手下，否则应该不至于被人当成摆设。<br/> 毙了有点可惜。<br/> “按照规矩，你应该去劳改，但最高苏维埃给你个机会，允许你在参谋职务或后勤职务上为新苏联服务，虽然你犯了错误，但我们还是尊重你的选择。”大克肃然道。<br/> “说得好像我有选择一样……该死，我甚至不知道你们到底是凭一腔热血闹着玩的，还是真的有能力重建苏联！！”<br/> 这家伙直接把帽子摔在了桌子上，多年积累的怨气让他的五官都扭曲了。<br/> 他仿佛就是一个时代的剪影，莫斯科于他有恩，但同样有着仇怨。他矛盾、迷茫，像极了一些参军但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为什么而流血的家伙，目的早就变了味儿。<br/> “相信我，到了这个阶段，无论是经济领域还是军事领域，有大把的人乐意加入我们的队伍，而你，以戴罪之身发挥自己的才能，我便保证新苏联有你的容身之处。”<br/> 大克摩挲着手枪：“……我需要一张名单。”<br/> “关于什么的？”<br/> 库可夫低垂着眼睑。<br/> “你部队里那些做出过不为人民所容的恶行的家伙，这些败类必须被清理。”<br/> “那这个名单由我来制定？为什么？你居然信任我？”<br/> “人的思想是不会说谎的，库可夫，舰娘……能够看穿一切，而现在，她们乐于替代内务部的职责。”大克隐瞒了自己能够看穿人思想的事情。<br/> 对他来说，使用类似于读心的灵能技巧其实也是一种非常危险的行为。<br/> 因为这样会让他跟自己下属的关系越来越远，人们会越发畏惧他，而他不能让自己的私欲左右了“大局”。<br/> 但舰娘就不同了。<br/> 她们辨别善恶、真假的方式非常单纯，能够代替他维系隐秘情报的收集网，还很难被人厌恶。<br/> “真是太他妈魔幻了……”在一阵咒骂中，库可夫接过了大克递来的纸笔。<br/> 他沉默了片刻，先在名单上写下了一个名字，随后问大克道：“有些被裹挟的家伙……我希望你能放过他们，大环境如此，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当恶鬼。”<br/> “那要看他们犯下的罪行有多么严重，任何参与过强抢民女，杀害平民行为的家伙都要剔除。”大克恨声道。<br/> “好吧，我知道你的底线在哪里了……但我还要提醒你，或许舰娘跟塞壬不畏惧核弹，可我们这些肉体凡胎是扛不住核打击的，你如果想要那些疯子不掀桌，首先得考虑，如何在打常规战争之前，把他们悬在按钮上的手指剁下来。”<br/> “不用担心，办法有的是。”<br/> 大克心想，布里同志的技术对这些电讯传导的武器就是天敌，不会给那些混蛋在自己人头上种蘑菇的机会的。<br/> “……你真的需要我为你效命？但我并不信仰你们信仰的那一套东西——”<br/> 写下第二个名字时，短暂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心态消匿了，库可夫开始担心大克有着其他阴谋——<br/> “当然，只要你是百分之一百地对新苏联献上忠诚，你迟早会成为我们的同志。”<br/> 大克双手背后，一幅政审人员的做派：“每晚都有政治课等着你去上，如果你的学习成绩够好，态度够积极，我们还能减少你的劳改时间，换句话说，就是在更快的时间内允许你恢复政治晋升的资格。”<br/> ……<br/> 伊丽莎白搞不清楚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她疯了，还是大家全都疯了——<br/> 但作为一个合格的阵营领袖，她还是持仗，与前方带队过来接触的让巴尔对峙着。<br/> 双方都在可视范围内了——不是说光学瞄具的可视范围，而是人眼的可视范围中，以寻常的海战定义，她们已经到了可以用主炮完美命中对方舰桥的距离，但想象中的猛烈炮击没有到来，双方都警惕着，可没有一个人敢开火。<br/> 本该剑拔弩张的英法会面，居然因为塞壬的一次海域净化空投而变得气氛微妙了起来，好像碧蓝航线跟赤色中轴已经不再敌对了一般，但事实上，在外交层面上两个阵营并没有签订停火条约。<br/> “……伊丽莎白，你看到塞壬和那些怪物之间的战斗了吗？”<br/> “你是指什么？”小女王一挑眉。<br/> “看起来你们的侦查工作没做到位……真是遗憾。”<br/> “嘿，如果你想开打的话，不用拿这些垃圾话来刺激我们——”性格恶劣一些的纳尔逊对着“海盗”首领露出了凶狠的表情。<br/> “不要乱说话，纳尔逊……本王要见俾斯麦，她在吗？”伊丽莎白抬手制止了同僚的叫嚣，她小只的身形中爆发出大大的气场，如同真正的、端庄的女王一般要求和对方实际的领袖谈话。<br/> “她接到了通讯，正在赶过来，不过她今天来不来不是重点，我在意的是塞壬居然会给你们开道——你们也和她们达成了协约？怎么？要重走一遍铁血的老路？”<br/> 让巴尔不知为何，感觉自己原本应该憎恨的皇家看起来也不是那么丑恶了……主要也跟她近期遭受的苦难有关，无论如何，她们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理解自己的，而那些怪物、还有塞壬，都是不可理喻的。<br/> “我们也一头雾水——那东西不是你们合作伙伴放出来的吗？”厌战一眯眼。<br/> “我们早就终止了和塞壬的交易，需要强调吗？”<br/> “不需要了……”伊丽莎白闭目片刻，郑重地向让巴尔提议道：<br/> “我们应该签署和平条约——重建完整的碧蓝航线。”<br/> “那是不可能的，伊丽莎白。我们在分道扬镳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把无数仇恨的种子埋下了，就算我们能够达成私下协议，我们身后的国民也不会同意的。”<br/> 说着，让巴尔突然嘟囔了一句：“等等，私下协议……”<br/> 她随后一甩头，抛去了自己有些不靠谱的想法：<br/> “和平暂时是不可能了，但是伊丽莎白，你投入这么庞大的军队也不光是为了过来进行和平提议的吧？”<br/> “……”伊丽莎白看了一眼身边的厌战，厌战则对着她点点头——<br/> “我们需要借助你们在东欧的势力，与北联的克里姆林先生进行联络。”伊丽莎白直言道。<br/> 她并没有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虽然指挥官也很重要，但她更想先知道贝法还有柴郡她们的下落，这部分话就没必要告知维希教廷了。<br/> “……那是谁？科研船？等等，这名字听着耳熟，你要我们去莫斯科找北联政府谈？”<br/> “是位指挥官。跨越太平洋、跟大西洋，同北联建立新的通讯渠道几乎不能实现——我们宁可付出一点代价，由你们桥接一条独立的通讯线路。”<br/> “凭什么觉得我们会帮你们这些说话不算话，还喜欢隔岸观火的家伙？”<br/> “我们可以讨论，也可以预付款，但是错过了这个机会，我们就要继续隔海对峙下去……”<br/> 伊丽莎白沉声道：“看看你身后的海岸……已经变成什么样了，打下去我们只能两败俱伤，既然没有了塞壬横在我们之间，外交正常化也是迟早的事情……”<br/> “……我不信任你们。”<br/> 让巴尔沉默了一小会儿，然而，在注意到恶毒那依然略带倦意的神情后，她心里比较柔软的部分被触动了：<br/> “把你们说的那个指挥官的资料给我，我上报给俾斯麦，之后的事情由她做决定。”<br/> “我还以为你们在赤色中轴享有比较高的自治权——”<br/> “呵，总比失去了殖民地就沦为荒岛的不列颠强。”<br/> 两边都神色不善，但当光辉把相关资料递交给阿尔及利亚之后，她们紧绷的精神又松开了一些。<br/> “……敦刻尔克没有留给英国人的泊位。”<br/> 让巴尔说到这，却抬起尖翘的下巴：“但你们如果在沿岸一公里外下锚，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br/> “无所谓，我们带的补给充足。”<br/> 伊丽莎白欣然接受——<br/> 算是开了个好头吧，时隔数年，终于又跟高卢鸡犟犟上了……熟悉的感觉居然让她有些怀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