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克里姆林自鄂毕河下游移至新西伯利亚市停靠后，他发现这里的情况比自己想的要糟糕很多。<br/> 由于近些年乱来的复合工业计划，这片寒冷的土地上林立着最为庞大的重工厂，但相对的，人的生活就好像被这些重工业给绑架了一般，人力、财富在围绕着有限的器械运转的同时，也很难将生产出来的东西输送到真正需要它们的地方去。<br/> 寡头所掌控的，也不是完整的北联政权，正因为官方和这些大资本、大地头多有勾心斗角，才造成了流通上的困难，以及原材料的浪费。<br/> 新西伯利亚的地头也是这样，他们聚拢的财富无法流入民间，不能尽快地投入市场，被攥在手中成为了死钱。<br/> 大克曾经将这些人拿去跟部分美国佬还有犹太佬做对比，但现在他决定给那些被他拿来做对比的人道歉——连古辛斯基都比这些地头多了几分狠厉跟野心，他们好歹懂得把自己手里的筹码投入公共事业，换取更多的财富，让生产资料产生价值，但新西伯利亚的官员和旧贵们，就好像是生怕有人抢了他们的钱跟权一样，每次挤出一点公共建设用的场面钱，甚至是投资的钱，都跟放他们的血一样浑身难受。<br/> 也可能是因为深入内陆，逐渐缺乏了对海面战线的认知，才会如此缺乏上进心，但他们的小心翼翼，最终还是换来了一句“征用”。<br/> 看到那一批批货物被运到驻地等待分发，大克的眼皮就没停止过跳动，原本他以为莫斯科的情况就够糟心的了，但这座俄罗斯第三大的都市又狠狠给了他一巴掌。<br/> “里面居然还有叶卡捷琳娜时期的古董……”<br/> 甘古特手掌在擦得锃亮的金饰上摩挲了一阵，但眼底不见任何贪婪，只是感到悲哀。<br/> “这东西，应该呆在博物馆里。”<br/> “那就让附近的博物馆接收吧。”<br/> 大克一甩手，就准备离开这处让他憋闷的囤积场。<br/> “记住，如果有私藏文物的行为，一律从严处置。”<br/> “诶，但我，我不是集散地的负责人啊！”<br/> 只是因为没什么事儿好做才过来帮忙的甘古特立刻愁眉苦脸起来：<br/> “同志，我不擅长干整理类的工作啦——”<br/> “那就交给基洛夫同志吧，你跟我走，今天还有些粗活没干完。”大克闻言，稍稍偏身，招呼了一声。<br/> 给什么舰娘安排什么工作也是一门学问，现在大克已经是深谙此道的老手了。<br/> “哦？是什么工作？”一听到“粗活”，甘古特马上来了精神。<br/> “跟我去‘征收’。”<br/> 反正闲着也肯定是要被舰娘们撩拨的，不如主动出击，减少自己被“伏击”的概率，也能堵上贝法和天城的嘴。<br/> “听上去就是很‘революция’的差事——”<br/> 甘古特爽朗地笑了两声。<br/> ……<br/> “开门！NKVD！”<br/> 然而现实跟想象总是差距很大的。<br/> 甘古特看着大克在三次敲门没有得到回应以后，猛地一脚踹开屋门的暴躁模样，似乎有些后悔于自己的草率了。<br/> 她是比较粗犷没错，但直接把人家的门给干碎的行动又稍微有点出格了——<br/> 当然，在看过自己手上的清单后，她对这家人的情况只是夹杂了一点点同情，却不会为他们说好话。<br/> “啊！！”<br/> 房间内的两个大人，两个孩子都被大克的破门给吓到了桌底下去。<br/> “……公民佳斯特洛夫——你涉嫌操纵市长选举，兜售军火，鼓动民众，请跟我们走一趟吧。”<br/> “你，你不能——私闯民宅——”护着身后孩子跟女人的眼镜男虽然脸色煞白，还是哆嗦着想要跟大克讲理。<br/> “招供你的家伙已经在去劳改的路上了——放心，你这种罪状不算多的家伙最多也就一两年，表现好的话，可能半年就出来了。”<br/> 大克倒是没有继续威吓对方，而是摆手示意甘古特，以及跟着来“实习”的能代、吾妻进门。<br/> 拘谨地进门，吾妻还盯着大克那踩在人家大理石地板上灰蒙蒙的脚印看了好久，似乎是觉得不太好。<br/> 日本人那没啥卵用的小礼仪可是让壮汉一阵头疼，他们是来抓人的，不是来串门的，难不成你对敌人还鞠个躬问个好，然后笑眯眯地告诉他老娘是来要你命的？<br/> 想想都诡异。<br/> 能代的表现就强多了，虽然有些不适，但她至少站得板正，看上去比甘古特还靠谱不少。<br/> “甘古特同志，辨别一下超出私人收藏范畴的文物。”大克无视了眼镜男阻挡自己的动作，非常随意地走动在客厅中，来回确认装潢跟摆件。<br/> “公民佳斯特洛夫，以你的财力，能搞到亚历山大二世用过的真品？”<br/> 虽然心底总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百年以前，但感慨了也有一阵的甘古特终于进入了角色。<br/> 这里同样是她的战场——即使大克只是需要她的知识跟辨识能力也一样要全力以赴。<br/> 她指着一柄挂在墙上的细剑问：<br/> “如果我没记错，你表面的身份应该只是银行职员吧？根据银行提供的工资本，你需要工作320年才能买下这把收藏品——”<br/> “……”<br/> 被舰娘毒辣的眼光给震慑到，原本还想解释的男人立马卡壳。<br/> 他不知道新苏联对私藏古物的量刑是怎么算的，但他知道，光这一柄佩剑，就害他被好多商人垂涎过，很有可能是那些家伙出卖了自己。<br/> “……征收。”<br/> 大克摇摇头，觉着这男人的反应倒是没怎么歇斯底里，想来是看得清楚形势的。<br/> 这种人，可以给他改造的机会。<br/> 他又看向对方的妻子——<br/> 棕发的中年女人挂着相似的惊惧表情，但得益于舰娘们良好的卖相，夫妻两人都没被吓得失态，也就是大克这块移动的肌肉有那么点威慑力了。<br/> “伊娃格科哈，纵容收取献金，银行公账作假，理应劳改8个月，但考虑到你还有孩子需要照顾，可以自选接受改造的时间。”<br/> 似乎一笔带过了对方的私藏文物罪名，大克敲了敲手中的记事板：“至于你们的孩子，从后天开始，送他们去重组的社区临时学校上课，有免费三餐，进一步的义务教育规划还在制定中，但你们不必在劳改期间担心他们的教育和伙食问题。”<br/> 夫妻俩闻言，面面相觑。<br/> 这跟他们想象的“下场”，好像不太一样……<br/> “啊，指挥官……”<br/> 配合甘古特进行调查的吾妻突然朝大克举起手来，那姿态柔和得足以破坏气氛——<br/> “好像，是红旗勋章？吾妻应该，没认错吧？”<br/> “……”<br/> 大克走过去，看到了那电视旁的勋章。<br/> 岁月让它主体表面的金色暗淡发灰，但镀漆部分依然暗红如血，是大克熟悉的那个味儿。<br/> “……那是我曾祖父的……”<br/> 见大克重新把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佳斯特洛夫声音有些低沉地解释道。<br/> “这不在我们的征收范围内。”<br/> 大克收回目光，并在这位公民先生的名字后面打了个星号标记。<br/> “好好保管它。”<br/> “……嗯。”回答大克的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而是两个孩子——<br/> 虽然没有任何从属关系，还是处在嫌犯对话警察一般的尴尬情景中，但甘古特明显能感觉到，这家人之间的交流没有之前那么生硬，似乎公民先生也不是很害怕大克了，只是依然有一种认命般的失落感。<br/> “咔。”<br/> 利索地给男人戴上手铐，大克门外的警察已经准备好把这个“银行家”转移走了，但在他上车前，大克拉住了他的肩膀，对面上严肃的几个警察摇了摇头。<br/> 警察们马上会意。<br/> 看起来克里姆林同志希望这位幸运儿少吃点苦头。<br/> 待警车离去，大克整了整帽子，准备去下一家时，一直沉默的能代却出声道：“指挥官是因为他的祖辈为苏联立过功，才特别照顾一下吗？”<br/> “……并不是。”<br/> 大克停住脚步，认真地回答：“我们去的大部分公民家里，祖辈都出过战斗英雄。”<br/> “那为什么……”能代有些迷糊。<br/> “为了让他产生一个想法——我之所以给他宽量，是因为他的曾祖父对国家有过贡献。受到这个暗示，他在出来以后，也会更加努力地为国家做贡献，这样获得的社会地位比他通过钱财跟剥削得来的，更能保护他的家人——”<br/> “但是之前我们去的其他公民家……”<br/> 能代欲言又止。<br/> “之前不用这个方法‘劝诫’，是因为其他公民要么没有什么家庭责任感，要么对于上上代的荣誉没有认同感，但这个男人不一样，他的家底确实是相对清白，而无论那枚勋章是不是临时翻出来摆在桌上的，它至少在那里了——这是一个态度问题。”<br/> 大克晃了晃手里的本子：“耳听为虚，光靠对某个人的调查报告，以及民间举报来判断一个人的好坏，并不如结合实际情况进行判断来得真实。”<br/> 壮汉的目光回到别墅窗口方向——那抱着孩子啜泣的母亲身上：<br/> “虽然他确实剥削过工人，但能代同志，在苏联最困难的时期，以及解体后的一段时间内，出售勋章的热潮让大量老兵的荣誉流入美国收藏家的手里……而他和他的父亲，即使在严冬之中也没有卖掉红旗勋章——至少说明他不是个忘本的人，我们给他好的待遇，也能期待他还以真诚的劳动，而不是某些吃里扒外的家伙，给了权力他却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不用负任何社会责任。”<br/> 大克对着若有所思的吾妻和能代继续道：<br/> “对一个人，需要多方面地去评判。NKVD的工作也主要是和人打交道，宽容并不是一种施舍，而是一种手段——我相信以你们的聪慧能够做到最好。”<br/> “……我大概明白了。”能代肃然间点点头。<br/> 倒是吾妻，短暂地摆出“松了口气”的姿态，眼睑低垂片刻，便恢复了那种温婉的举止。<br/> “那么接下来……”甘古特看向大克的眼神毫不掩饰地透着欣赏。<br/> 甚至她的瞳孔形状都微微变化了一点，但所有当事人都没注意到这个变化。<br/> “下一个……别列佐夫的同党。”大克抬起单子看了一眼，随后把这东西塞到了吾妻提着的公文包里。<br/> “既然有宽容，那么也得有丝毫不妥协的雷霆制裁。”解放双手后，他淡定地手伸到腰间，pia一声，拨开手枪的保险栓：<br/> “对顽抗分子，我们就武力伺候好了。”<br/> 那面无表情的姿态，仿佛好说话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br/> 入了姑娘们的眼，就好像一头刚刚顶着皮球玩耍的北极熊突然一巴掌拍飞了玩具，对着饲养员们露出顶级捕食者的凶厉。<br/> 虽说到了这个阶段，大克亲自去肃反已经有点杀鸡用牛刀了，但为了促成新苏联在缺失自己的情况下正常运转，也是测试某些试行措施的效果，他不介意当一会儿“小透明”。<br/> “明白了，轰进去就行是吧？”甘古特开始摩拳擦掌。<br/> 对军人来说，和声细气永远是奢望。<br/> 但是经历了大克的一番指导跟演示后，姑娘们已经对目前的工作没那么抵触了。<br/> 这是必须有人来做的工作，而且很重要，正因为重要，也只有她们才能胜任。<br/> “就在不远的地方，等我的指示。”<br/> 大克心想，刚才没闹出太大动静也是有好处的，至少没打草惊蛇。<br/> 比起那些小恶，首恶才是他们的主要打击对象。<br/> “指挥官。”<br/> 能代这时却挡在了大克的身前：“下次破门由我来负责吧。”<br/> “嗯？为什么？”<br/> 大克寻思自己还是挺享受那种刻进苏联人骨子里的快感的。<br/> “我擅长剑术，可以无声切开任何非强化门，这样如果敌人不在附近，能减少他们的警惕性，若在门前，也能威慑他们——”她一丝不苟地解释道。<br/> “……好，那就让给你爽吧。”大克闻言，觉得是个不错的提议，便有些遗憾地让位给能代。<br/> “……爽？”<br/> 而完全没搞清楚大克意思的少女，修长的双腿本能地夹紧，尼龙磨擦之间发出一阵挺明显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