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船舱内部还算干净,大克甚至会认为让巴尔的本体已经变成鬼船了。<br/> 坑坑洼洼的甲板,就好像刚被雷神跟大和一起日了一顿,又被斯摩棱斯克补了三把火给烧出来的菊花炭——<br/> 这位“伟大的私掠船船长”睡姿比恶毒还要奔放很多,就在舱室中间斜拉了一张吊床,翘着腿挂在那里,好似用稻草裹住的鸡蛋。<br/> 破损的舰体反映在她的衣服上——胸口处大片的花白晃得人眼晕,衣角上些微的黑色擦痕都没来得及洗,似乎就进入了沉眠中。<br/> 不知道为何,看到对方这幅模样的大克,突然有些庆幸那些法国官员没胆子进来,不然铁定是要被打一顿的。<br/> 至于他嘛……<br/> 神通在安抚恶毒,身边只跟着天狼星,自然没有人阻止他过眼瘾了。<br/> 让巴尔比恶毒稍微有警惕性一点,听到军靴落地的声音微颦眉毛,抬头看向大克,眼波中没有敌意,只有质询。<br/> “……你看起来不像法国人……我猜猜,克里姆林指挥官?”<br/> “是我。”<br/> 大克为对方的眼力见儿感到满意。<br/> 隔壁那位可是把自己当成熊来着。<br/> “让巴尔女士,国际纵队如约前来。”<br/> “正确读法是‘让·巴尔’。”<br/> 纠正了一下大克那有些过于做作的弹舌音,维希的总旗舰翻起身,完美修长的双腿交叠,相比恶毒,尽管她身上的伤口同样狰狞,却没有露出什么软弱的表情,一起来便十分清醒,表情也清冷得多:<br/> “我是让·巴尔,七大洋上最新也是最后的战列舰……你有带多余的衣物吗?虽然我不介意,但这样说话很不方便。”<br/> 注意到大克的目光多次上抬后又下移,让巴尔忍不住问。<br/> 宿舍里连条被褥都没有,她想遮掩都找不到布料。<br/> “给。”<br/> 大克便把自己外面披着的迷彩军衣给丢了过去,亮出一身肌肉和海魂衫来。<br/> “……我不是这个……罢了,这也算绅士之举吧。”<br/> 她收紧纽扣的过程中瞥了一眼把衣物又塞回舰装空间,满脸以大克为主样子的天狼星,算是读懂了一点他们的关系。<br/> 虽然天狼星是有点“舔狗”,但也不是什么人都配让她舔的,那唯唯诺诺的样子也说明了很多问题,并不是身份尊卑,而是“实力”差距。<br/> 光凭外表判断一个人很肤浅,但大克的身材相貌完美切中了让巴尔对“好男人”这个词的一切幻想——唯独可惜对方不是法兰西男儿。<br/> “我们已经让士兵在周边戒严了,你现在很安全,只是纵队马上就要按照协议在敦刻尔克动工——不然我也不会来打搅你养伤……啊对了,明石给恶毒看完伤马上也会过来给你修理一下。”<br/> 大克掏出一沓纸,里面画的都是新泊地的设计规划图,有了让巴尔点头,他们才能下铲子。<br/> “这是规划书,你看看,如果没意见的话,我们就——”<br/> “就按照你们的计划建造吧,我没有意见。”让巴尔又一抬腿,坐在了吊床上,晃荡着那被红白条纹袜包裹的右腿,却觉着自己另一条长靴有些别扭,抬脚看,才发现舵机也被打坏了。<br/> 她不得不把长靴解下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脚踝——光滑内陷的脚底朝着大克的脸,有些失礼,但她完全没意识到这么做的不妥之处。<br/> ……全身上下就没一处完整的地方,当时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她自己都忘了。<br/> “现在的道路情况……从内陆送物资过来都需要用履带车,或者空投,真的很不方便。”<br/> 大克不在意她那过于大大咧咧的动作,毕竟比她还要大胆的舰娘多得是:<br/> “我需要你去和法国政府交涉,让他们提供便利。”<br/> “哦?需要我……好吧,我会让那群怂包给你开门的。”<br/> 让巴尔倒是没为敦刻尔克的惨状找借口——毕竟这十来年里都快被塞壬炸成新地貌了,有些地方甚至充斥着如玻璃般的结晶,这么危险的港区,寻常军人不愿意过来倒也是情有可原,谁都不想被莫名其妙飞过来的炮弹送上天。<br/> “恕我好奇,你们为什么会在组建联盟的初期擅自发动这么危险的作战——等组成新的联合舰队再动手不是能缓解很大压力么?”大克就算能理解让巴尔的行为逻辑,该问责还是要问责的,不然他这个司令就显得太好说话了,铁血作为前阵营头头的面子也说不过去。<br/> “为了脱离赤色中轴出来单干,这样被邀请的话也能多说上两句话——在铁血递交支援提议之前,西班牙夺还作战就已经发动,你也看到结果了,惨败。”<br/> 穿上迷彩服的女海盗拽直靴子,动作爽直干练,说的话更是字字真实:“我们倾全国战舰的一搏,也不过是侥幸逃得一命而已,呵,跟你在太平洋的大胜可真是鲜明对比啊。”<br/> “……没必要为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让巴尔女士,既然你已经去过西班牙了,大致也知道鹰派的战舰编制了吧?”<br/> 大克摆了摆手,止住了问责——虽然让巴尔语气听上去挺冲的,但他还是示意海盗女士,自己没有挖苦人的嗜好。<br/> 公事归公事,自古成王败寇,既然维希都这样了,肯定是逃不了被收编的命运了,到了这个份上,话多了还容易伤感情。<br/> “虽然走得仓促,但她们的数目——绝对是联合舰队规模的。”<br/> 让巴尔见大克并没有取笑她或者可怜她的意思,也稍微控制了一下音量:“带队的不是天帕岚斯,和外敌作战之后她不知道是被拉去维修了还是怎么着,派了一群高级量产型塞壬组成的航母大队接管大西洋守军。整体强度很高,平均等级在110级以上。”<br/> “才110级?”<br/> “??”让巴尔闻言头上冒出一堆问号。<br/> “啊,我是说,110级是有点棘手。”大克赶忙收起了自己不当人的嘴脸。<br/> “……刚才有个说法让我很在意,你称呼那些塞壬为鹰派?”<br/> “是的,南太平洋,南大西洋和印度洋的塞壬现在被默认为鹰派势力,其他的鸽派已经同我接触过,她们是支持人类快速一统的仲裁者。”<br/> 大克捏着帽檐,斟酌了几秒,便向让巴尔提出了正式邀请。<br/> “加入我们的联盟吧,让·巴尔——舰队国际会保证每支舰队的内部自治权,只要你们成立支部和区域代表会……”<br/> “……好,以后维希教廷就跟你们混了。”谁知让巴尔根本没犹豫便答应了。<br/> 这颇为“道上”跟“上道”的说法让大克一阵惊讶:<br/> “你不需要再考虑一下?”<br/> 这是头一次有人铆足了劲往联盟里冲,都让大克觉得不太真实了,就算打输了着急给自己找个新靠山也犯不上——<br/> “如今教廷舰队已经没有选择的主动权,法兰西也没有……只是希望舰队国际不要像赤色中轴一样天天策划些完全没胜算的仗。”<br/> 当着大克的面抱怨,让巴尔当真是放得开,也可以说是口无遮拦。<br/> “这场失利让我彻底看清了自己,还有维希的问题所在,短期内我们寻求国际地位和完整的自治权是不可能了。”<br/> 尽管她没唉声叹气的,但那股倔强间夹杂的怨念还是让大克一阵无语。<br/> 她心中估计也有把自己和吃了许多败仗的俾斯麦做对比,得到的结果自然是半斤八两……不,可能还要不堪一些,毕竟俾斯麦的手下可没有全体镇港。<br/> “我可能只适合做一个海盗而非决策者吧,但并不是我想当这个鸢尾的领袖才去当的……黎塞留现在不在国内——如果有机会跟她联系上,我会想办法说服她,让她代表鸢尾和教廷。”<br/> 就算理念不同,让巴尔还是预见到克里姆林会想办法整合所有的舰娘势力去做些大事,再加上……她出发之前,从名义上维希就已经和铁血一起并入舰队国际了,确实没啥好犹豫的。<br/> “黎塞留现在在白鹰那边——如果你需要和她交流的话,我能提供渠道。”<br/> 大克很是认真地打算给姐妹俩搭桥。<br/> “……”<br/> 让巴尔则奇异地瞥了大克那看似真挚的脸一眼。<br/> 原来白鹰也被搞定了吗?不是说这家伙的意识形态和企业是最难调和的么……<br/> 大克是不可能和让巴尔坦白企业只是望风投资而已,还没打算进入舰队国际——就让这个美好的误会多持续一段时间吧。<br/> “那就承你美意了。哼,你倒确实是个威风的俄国人,比俾斯麦吹得还要威风。今后就是由你来决定我的航向了......就让我看看你有多少能耐吧。”<br/> 海盗的赞美可能听上去有点“牙碜”,但情谊是实在的。<br/> “你倒是比我想的要好相处。”大克无视了她语气里的火药味,反正连人带舰队都收下了,任对方牙尖嘴利一会儿又少不了几块儿肉。<br/> “对真盟友是这样的,你跟那些政客完全不同,我试探了下你的心灵世界,你居然想要帮我们把港区周边的工业区也重新建设起来——?”<br/> 她又想了想,觉着自己想不到什么好词儿来形容克里姆林——慷慨?不,一般来说她都把这种老好人当成冤大头。<br/> 克里姆林也是有所欲求的,她也不是没感受到大克对法国政府的不满和改正的冲动,但那些小九九她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同时现在的法共还是有抬头趋势的,如果自己牵线,他倒真有希望把那些“最后的良心”组织起来。<br/> 一想到巴黎那些肥猪的臭脸,她就想吐,相比而言,那有点群龙无首的法共虽然在战场上帮不到忙,但至少在努力尝试振兴法兰西,他们缺的资源,这个男人都能给——他大概是当今欧陆最有权势的男人了。<br/> “……你知道罗贝尔吗?”想通之后,让巴尔虽然身子挪不走,但还是给大克提了个门路。<br/> “那是谁?某个大贵族吗?”<br/> “是法共的领导人……”<br/> 让巴尔想了想,从舰装空间中掏出来一枚名片。<br/> 看上去就好像她拉开迷彩服,往胸口一抹,从沟里掏出来的——<br/> 虽然规模不小,但同样是380口径的俾斯麦和提子都比她更丰满,这让大克想起了那个能让他笑上一整天的“法国笑话”……<br/> “这是新女性主义协会会长的电话,你去找她,她可以向你介绍罗贝尔,那家伙的处境不是很妙,因为政府里不少人跟铁血的大容克们走得很近——”<br/> “好,我会去联系的。”<br/> 路过巴黎不让进,还有被柏林拒之门外的仇,大克都记着呢,他也贯彻了毛子一直的传统美德——小心眼儿。这时候给他们添堵,也算公报私仇了。<br/> 现在都不用自己深入考察跟联络,有了让巴尔的面子,他即使是外人也能更早地发动起法国的同志们。<br/> “哦对了,建议你先去探望一下敦刻尔克号,跟她达成一致的话,你对别的维希船也更好下手。”<br/> 这会让巴尔就开始给大克出馊主意了,真的很有古时候大副蹿腾海盗头子那味儿。<br/> “为什么先从她开始?因为她在舰队里德高望重吗?”<br/> “错,因为她是我们唯一的甜点师,只要搞定她你就基本搞定了剩下的,多少能混个脸熟。”<br/> 然而让巴尔翘着腿,给出的答案更离谱。<br/> “……甜点师……”<br/> 大克无语许久,而在他身后的天狼星看来,他一听到甜点,多半就是想念贝法了。<br/> 这可不行,虽然女仆长肯定有一天还要回到大克身边,但现在还不能让大克立刻升起召回贝法的念头。<br/> 为了凸显自己的作用,天狼星赶忙出声——<br/> “我骄傲的主人,如果想要犒劳大家,天狼星也会做高级甜品,保证能回应您的期待。”<br/> “犒劳个屁——我是说,今天还没忙活完,下午茶就暂停一天吧。”<br/> “你还是别期待天狼星的手艺了,她不把厨房给你炸了都是她手下留情。”<br/> 却听让巴尔不留口德地把女仆小姐狂损一顿。<br/> 大克闻言又斜了让巴尔一眼。<br/> 突然有点明白你为何会被塞壬穷追猛打到差点抛锚了——你走的路一直挺窄的。<br/> “不,不会的,天狼星有苦练过。”<br/> “并不是所有努力都会有所收获——唉。”<br/> 又绕回到自己身上,让巴尔的情绪一下子就不高了。<br/> “你们要是有事就出去吧,我自己再安静一会儿……”<br/> 她甩手就要赶人。<br/> “别急,来都来了,既然你这么爽快,不用明石,我就顺道帮你把舰体修缮一下吧。”<br/> 大克却活动了一下肩周,好似准备动手打人般跃跃欲试:“你听说过勃艮第级战列舰吗?”<br/> “……那是什么玩意儿?”<br/> 让巴尔总觉得大克看向自己的眼神越发诡异,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层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