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克不知道自己给维希的姑娘们留下了什么奇怪的印象，但他的意识在运用灵能掀翻那些蝗虫的同时便进入了一种不可控的状态。<br/> 他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了，就好像身躯各处的神经感触都钝化了，不再是以人类的形体自居，而是变成了一堵墙，撞了过去，把那些混乱的、简单的意识信号给撞得七零八落。<br/> 在接触到虫群的意识时，他发现那些单纯的敌意，内在产生的因由，居然也是相当的简练——<br/> “吃！”<br/> “营养！”<br/> “同化！”<br/> 这些异形在疯狂地猎杀着其他生物，吞噬星球，把矿物、养分全都转化成更加庞大的舰队，壮大族群的同时，寻求更高效的进化。<br/> 真是可怕的文明——<br/> 之所以称其为文明，是因为它们并非不可交流，而是不想和受害者交流，因为它们没有对等意识。<br/> 按照布里给出的分析——所有的原虫都是按照一种严密的格式塔意识存在并行动的，它们没有“个体”这个概念，而是在一个十分庞大的整体意识群的驱使下战斗并掠夺。<br/> 但不知为何，那两艘原虫战船的灵能信号并没有连入它们的族群，在大克的灵能突触和对方接触后体会来——它们十分孤独彷徨，但因为从来没有离开过最高的那个意识源，并不知道不安和个体的概念，也缺乏一个目标，只是继续机械化地执行着“吞噬”和“转化”的命令。<br/>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为什么原虫的先锋部队会脱离集体意识的掌控？它们真的是根据之前那艘探矿船的指引来到地球的么？<br/> 精神游走在复杂的脉络之上，大克感觉自己变得不再是人类，他的双手仿佛变成了数条触须，脑袋仿佛缩回了厚重的甲壳之中，但意外地，他可以理解这些东西的作用，甚至能操作它们的关键节点——即神经元，还有供能管路。<br/> 他的战斗本能催促着他去瘫痪这些部件和器官，因为当他的灵能只能在原虫舰艇的控制中枢流动片刻，就可能会被对方赶出去——<br/> “嗡——”<br/> 在另一片无形的战场上，量子波的互相干涉逐渐白热化，但以大克胜利告终，他操作着“自己的身体”如壁虎断尾般断掉了那几条用来发射夸克物质的生物炮，也摧毁了原虫部分孵化巢的神经，让它们不能继续工作。<br/> 自断手脚的感触也影响到了大克本体，他的身子疯狂抖动了一下，在旁边赤城的搀扶下才没立刻瘫软过去。<br/> 短暂的灵能外放后，大克的意识逐渐回归麻木的身体，他头疼欲裂，紧接着鼻头流下鲜血，沿着海魂衫的正中心划出醒目的痕迹。<br/> “主人——”<br/> 天狼星赶忙掏出手帕——她敢这么做，是因为她也能隐隐察觉到战场流向的改变，双方战舰都停摆了，只有塞壬还在朝那些触须不断脱落的原虫倾泻弹雨，直把它们炸得越发丑恶、坑洼，显然是克里姆林影响了原虫，创造了这种机会。<br/> 天狼星认为必须保护好他的本体，以防止他被自己的溢血给呛死。<br/> 而当大克的意识因为分散过头而感觉不到身体的这段时间里，他的舰体依然在平稳但缓慢地向前推进，已经开到了原虫战舰的15公里处。<br/> 原虫逐渐把大克的意识挤了出去，它们不安地抖动着自己的各种腕足，似乎是意识到大克的灵能和它们的指挥系统产生了过多交互的关系，它们正在努力找出指挥逻辑的漏洞，并试图驱赶大克和它们加密脑波纠缠在一起的灵能触须。<br/> “……泽……洛——”<br/> 那些巨大的战舰明明有着相当强大的生物脑，但反馈回来的内容都断断续续的，听上去很像疯狂的呓语——<br/> “泽洛！”<br/> 提到这个词汇时，它们的周身发出一阵颤音，如同遇到了足以让它们恐惧的敌人。<br/> 那并不是在称呼大克身上的资源，而是在称呼一个种族，一个可以被原虫记住的，可怕的文明……<br/> 难不成……这些虫子和先驱者交过手吗？<br/> “咳咳！！唔，我，我没事。”<br/> 克里姆林不得而知，他在舰娘们的帮助下重新恢复了正常直立，但大腿肚子跟得了帕金森症一样不停地抖，探出去的灵能触须终究还是断掉了，即使他再怎么努力想要重新跟那些原虫取得“联系”，复杂的灵能也不再听他使唤，就好像人类无法自主控制每一片肉体的开工和停摆，全都由脑干负责协调，只剩本能——如今的灵能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很难驱使的外部器官，还需要更多的练习才能熟练运用。<br/> 大克分析，自己这一身能耐都是那个仲裁者们提到的地外文明送给他的“遗产”，他在运用先驱者的资源、技术，很可能就是因为舰体深处都是泽洛构造的龙骨，才被原虫当成了先驱者的一支遗民，或者它们的追随者。<br/> 这也让大克心头升起几分微妙的期待——他想要见见那“赐福”于人类的外星种族，虽说他们大抵没有对人类抱有过期待，也可能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遗物被人类拿去折腾了，但多少算是人类的半个导师——<br/> 虫群见过他们，那他们可能还存在于星空之中的某处。<br/> 不算愉快的精神交流过后，战场上的局势已经逐渐开朗了。<br/> 失去了部分孵化能力，并且彻底失去主炮，还被彻底包围的原虫绝无胜利的可能。<br/> 而原虫战舰在进行了一轮战术判断之后，也开始压低舰艏，看起来是准备潜入海底——<br/> 这缩头乌龟似的决断，居然让大克有些不知所措……他再强势也不能通过舰炮轰击水下的敌人。<br/> “坏事！它们要逃？”<br/> 从刚刚那惊天一指的震撼中脱离出来，让巴尔看到已经彻底入水的原虫，不由得咒骂一声，但进入水中的虫子没有选择朝大克的反方向逃遁，而是在水底蠕动着，以那硕大的身躯拨开海流，开始徐徐靠近大克——<br/> 居然主动近距离接敌？？<br/> 虽然是通过水体隐藏身形来规避炮击，但这种不避战的态度还是让刚刚和对方“交流”过的克里姆林心底闪过些许感慨。<br/> 虽说其思维如同野兽，但作为和自然，也就是这无情宇宙搏斗求生的伟大物种，原虫的做法倒是颇有“武勋”。<br/> 如同受到了邀请般，大克余速不减，直直地往对方的弧动而来的阴影迎去！<br/> “指挥官！这种情况应该交给驱逐舰布雷，或者拉远距离继续保持射击优势——我建议拔高高度！”神通尖声道。<br/> 她的分析确实更有道理，但克里姆林摇了摇头，目光隐隐闪着几分悲壮：<br/> “不，神通，它们已经几乎失去了作战能力，是在做最后一搏，我决定回应它们。”<br/> “我们没有必要尊重外星人的决斗邀约！！它们又不是武士！！”<br/> 神通不解的同时只觉得大克的精神好像是受虫子影响而有些不稳定了——<br/> “放心，我没疯，暂时还没——我也需要一个接舷战的机会来用灵能再次探知一些东西，它们身上还有一些秘密没有被揭开——”<br/> 为什么原虫会来到这里……它们如果还有后续部队的话，兵力多少，在哪里，何时会到，都是只有大克才能解读的。<br/> 他突然明悟了灵能者会被主机寄予厚望的又一个原因。<br/> 但恐怕真的得冒点险——为此他不得不像是荣誉入脑的疯子般上去拼刺刀。<br/> “指挥官！！”神通见大克还打算靠近原虫，快要急疯了。<br/> 即使是大克已经展现了“神迹”他自己也是受了不轻的伤，什么时候撂挑子都有可能，看得她心都快揪停了。<br/> “安静！神通同志！做好自己的事情，我不会沉的——你们也不会！”<br/> 大克也是十分坚决地回首吼道。<br/> 他并不是个任性的、肆意妄为的家伙，否则他早死上百次了。<br/> 但为了舰队，说得更高尚点，是为了人类的未来，他必须和对方再次产生交互，以获取情报，无论姑娘们怎么阻止都不行！哪怕为此可能会有一些姑娘牺牲，但他也是抱着跟她们相同的赴死觉悟去战斗的，因此他问心无愧。<br/> 被大克吼过，饶是理智的神通都有些失神，她不想自己的明主继续披挂上阵了，但她此刻也只能为重樱联合的羸弱而叹息、哀伤，如果足够强大的话，就不需要指挥官驳斥她，她自有充分的理由说服他坐镇后方。<br/> 倒是一直对实力更加注重的一航战和五航战，都没有对克里姆林的极端决断做出反应，默默地环在他身边，静候水下的两道阴影——直到它们开始变得清晰。<br/> “全体注意！！重力场即将翻转！听我命令，全部舰炮对准舰尾方向！！鱼雷和深水炸弹也备齐！届时本舰甲板将会朝向海面！”<br/> 舰尾——？<br/> 快速地在公共频道中向姑娘们布置清楚战术后，大克猛吸一口气，接着屏息以集中注意力，跳到舰艏上，加强自己的距离感和反应。<br/> 红旗烈烈，但战场上除了风吹拂旗帜的噼啪声外，再无其他响动。<br/> 姑娘们的双腿都被重力牢牢锁在甲板上，比平时站立更能清晰地体会到自己吨位的“沉重”，也越发理解了大克的新战术有多么冒险。<br/> 塞壬派出的追击潜艇无法追上原虫战舰——但她们此刻的判断跟神通也出奇一致，只要拉开距离，胜利是迟早的事情，为何克里姆林还要冲锋？<br/> 难不成是毛子的传统？别开玩笑了——<br/> 终于，阴影浮出水面，带着愤烈的气势，好似飞扑而出的虎鲸，撕咬向大克的下部船腹。<br/> 它们打从一开始就没准备动用那些残余的导弹，因为事实证明任何飞行物都对克里姆林无效——它们的最后一发弹药，就是自己庞大的舰体。<br/> 两艘巨大的梭型生物战舰携卷着粗白的水流撞来，让众舰娘脸上变色，但大克单手举着红旗——立于前方的勇猛背影充分鼓舞了她们，让她们没有漏出沉重的呼喝。<br/> “左——满——舵——！！”<br/> 克里姆林的声音无限地拉长，那迎着东北风飞舞的旗帜瞬间随着舰体的左偏旋转起来，宛如一阵红色的旋风。<br/> 男人的船体旋转而上，原本背对着出水原虫的战斗部——也就是甲板一面，以离心机似的骇人速度翻了过去，三号炮塔瞬间从背面转为正对着敌方的“舰艏”姿态，同时被重力场牢牢钉在甲板上的舰娘们林立的舰炮，也对准了虫子的头部。<br/> “开火——”<br/> “开！火！”<br/> “开——火！！”<br/> “主人！！！”<br/> 积攒的恐惧和对自身的不甘，以及些微对克里姆林的“虔诚”，让这些套了一层美人皮的优秀战士把十二分的火力泼洒在冲撞过来的原虫身上！<br/> 上千颗炮弹穿出大克的灵能护盾时，也夹带了他的特殊力场，加上舰娘本身的认知摧毁能力，在如此近的距离上，几乎是同时凿进了两艘原虫舰艇用作撞角的尖端。<br/> 金属的光点，能量弹幕的光点把它们的头部凿得稀烂，惨绿色的“血浆”溢出，但因为不断的爆炸和填塞进伤口的炮弹，不得已向两边呈沙漏状喷溅，构成了十足残酷的景象。<br/> 而大克借着自己翻转后各舰娘开火形成的后坐力，还有他自己开炮的推力，在空中生生地又拔高了一截。<br/> 左侧飞出的原虫稀烂的头部到底还是顶到了他的舰尾上，把他顶得轰然在空中歪斜了一刹，末端部分也被腐蚀了许多，化成了钢水，但最终那体积是大克四五倍的虫子还是消耗光了它最后的动能，呜咽着，缓缓地停滞了身躯，从空中缓缓张倒，跌落。<br/> 两艘异形战舰，都拍进了海里，分出四道数百米高的水幕，又搅在一起，随着乱流肆意摇摆，中空的部分让它们依然浮在海面上互相顶撞——大克抽回的意识后，已经知道，它们的脑波微弱到几乎感应不到了。<br/> 瞬间的接触，让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br/> 只是屁股被烧得、撞得有点疼。<br/> 翻转回舰体之后，无尽的疲惫感袭来，害他差点带着旗帜从舰艏跌下去。<br/> 但在他晕过去之前，身后大大小小的十数双手伸过来，将他拽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