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葡萄牙的克里姆林也收到了皇家方面的来信，其中自然包括伊丽莎白那堪称“孤注一掷”的演讲。<br/> 会议室中，大克听着那个小女王的发言，心底也是五味陈杂。<br/> 居然是伦敦先一步选择和莫斯科肩并肩吗，还真是……<br/> 并非她赶了个好时候选择站队，让大克对皇家的战略判断感到满意，而是因为这决断……就皇家以往的作风而言，属于过分干脆利落的……<br/> 伊丽莎白现在发表这番演讲，说明她做好了流血的准备……而且流的不只是人类的血，也有舰娘的血。<br/> 其实就算共和了，那些英国贵族议员也玩得转，甚至是脱离了舰娘继续自己玩——但伊丽莎白把自己急忙摘出来，在彻底导致她上层的“信誉”损失殆尽的同时，也是在发送一个信号……<br/> 我们要学苏联舰娘一样对人类动手了。<br/> 就如同大克对北联所做的一切一样，伊丽莎白不知道是想通了，还是因为有什么要紧的事在催促她铤而走险。内阁解散之后，国家会陷入一定时间的动荡内耗中，伊丽莎白强行让国家在名义上走入共和，也不意味着她会立刻组建苏维埃政府……而她们何时对贵族资本进行彻底清理，则决定了这场乱象会持续多久，不过大克认为伊丽莎白多半是还没他这么心狠，因为她受到的教育限制了她。<br/> 于个人来说，大克倒是对她愿意放弃特权感到十分钦佩，或许真如贝法讲的，她是个值得效忠的女王，现在……大概率她会是不列颠支部的第一书记了。<br/> “让我想想，英国人这么快就跟进，是不是因为铁血做了什么刺激到她们的事情？”<br/> 哪怕是大克的智慧仍然理不清其中辛秘，但英国人表态了，铁血也必须做出一点样子来，否则她们将会再次面临被孤立的结局。<br/> 真是惨啊，大克都想捞起手风琴给俾斯麦弹一首《我们是盖叶的黑色部队》来“庆祝”一下了。<br/> 不过在注意到末席格奈森瑙那六神无主的表情以后，他突然压下了自己的恶趣味。<br/> 都是自己人，这么没品不太好。<br/> “铁血方面对此有何表示？”<br/> “……施陶芬贝格旗下产业已经被查封，俾斯麦……公开支持德共入堂。”<br/> 格奈森瑙的语气非常低落，能让这位心怀钢铁的美人露出如此委屈的模样，大克某种意义上可称罪恶滔天……<br/> “呵，倒是比皇家那边更实在一点，但是如果你们真心想要学习，俾斯麦就必须多多倾听其他人的声音……格奈森瑙，我记得你和施陶芬贝格多有联系？”<br/> “……是的，我的名字代表着那位普鲁士元帅，他们是元帅的后人，我以前因为念旧，多有照拂他们……”<br/> 她推了推眼镜，算是冷静下来：“但指挥官，我没有保下他们的意思……请不要误会。”<br/> “没关系，他们不会被拉去打靶的，只是资产被俾斯麦充公了而已，但人还在，就有重新爬起来的机会，只不过他们的……结构，要分散下，毕竟无论是出于吃肉还是表现距离的目的，剩下的容克都不可能再对施陶芬贝格递出援手了。”<br/> 大克避重就轻地说罢，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来。<br/> 就算是不熟悉大克的人，也不会认为他这张笑脸代表着友善。<br/> “格奈森瑙，你有兴趣当支部书记吗？”<br/> 大克见对方眼神一凝，想要开口，马上抬起手掌制止了她的发言：“人都是有自己的欲望的，我们充分尊重个体的利益，因为只有个体的利益得到集体的维护，集体才能稳固，这点上无论是铁血还是苏维埃都是一样的，而我们对‘值得尊重的个体’的定义更广泛一点，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给这些被放逐的家族成员一个新生的机会。”<br/> “……以什么名义？”<br/> “以支部书记的名义。”<br/> 大克站起来，背过身去，与会的舰娘们看着他那宽阔的背影，眼中异彩连连。<br/> 太霸气了，但跟俾斯麦不同，他的底气来源，是更多支持他的人。<br/> 克里姆林之所以这么直白地和格奈交流，是因为他知道，铁血发起公投的话，目前在大克身边的格奈森瑙，肯定会获得铁血舰娘们的全票通过，而俾斯麦是不可以立刻拥有书记身份的，她要继续给那些容克一点虚假的希望，以获得时间，吸收这些容克的资源。<br/> “布里同志是列乌托夫灵能学院的名誉校长……虽然不能给他们学员身份，但学院海纳百川，愿意接受全世界的研究型人才来校。除此之外，我们的高加索油田的建设工作也需要外国注资。”<br/> “……您是想要施陶芬贝格对俾斯麦复仇？？”<br/> 格奈森瑙当时就惊了。<br/> “啥？害他们被流放的不是别的容克吗？没有其他容克的背叛，犯得着让俾斯麦把他们交给苏联，难不成还能因为是跟皇家怄气？”<br/> 大克背着身，语气好像在怪格奈不会说话一样。<br/> “……这些人可以跟德共接触一下，你去找俾斯麦，让她给你德共的联系方式。”<br/> “但是我身在海上……”格奈森瑙想要象征性地抵抗一下……<br/> 她明白了大克的目的，可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因为就算大克给的再多，她现在也只能挂个名……鬼知道最后会折腾成啥样，哪怕她相信俾斯麦不会计较，但有了隔阂也是很难受的。<br/> “就是因为你在我这边所以才没问题，放心吧，你不想加入舰队国际就不加入，我们这又不是惩戒营——”<br/> 大克终于回过头来：“你知道地下工作吗？”<br/> “知道。”格奈森瑙一想起来以前德共的处境，就觉得肝疼。<br/> 俾斯麦言出必行，所以德共拨云见日也是板上钉钉的——自己不用遭太多的罪……大概吧。<br/> “把现在的自己，还有你的顶头上司都想成地下工作者就行了。不要有太多压力。”大克接过谢菲手里的壶，亲自为格奈倒上了一杯咖啡。<br/> “……”<br/> 那不是更有压力了吗？？<br/> 眼镜丽人在心里狂啸着。<br/> 什么时候俾斯麦真成了你的人了？？<br/> 大克面上淡定非常，他确定，如果一开始俾斯麦还有点想要维持德意志传统，保下一些容克的意思，从伊丽莎白退位的那一刻起，她就真的成了“自己人”了。<br/> 攀比其实也是人类的原罪之一，始于嫉妒，终于暴怒。<br/> 但大克本身代表的就是最大的“暴怒”，他自信能压得住俾斯麦和伊丽莎白。<br/> ……<br/> “指挥官，赤城有些难以启齿的事情，想跟您私下谈……”<br/> 午饭时间，赤城端着一份千层饼摸到了大克耳边，虽然说的是“难以启齿”，但大克完全听不出她有什么旖旎的意思，满是严肃。<br/> “关于什么的？”<br/> 大克也放下了左手的三明治，但右手还是一刻不停地在写着笔记。<br/> “如对付铁血和西班牙这般，逼迫萨丁舰娘把意民主党抬上去，并不是一个好选择，我有些想法想跟您谈谈。”赤城的语调疲惫，又精神——很矛盾。<br/> “……去指挥室。”<br/> 一挑眉，他抬头确认过赤城那黑黑的眼圈之后，把笔记合好，也端上餐盘，往高处走去。<br/> 直到两人在指挥室里落座——正赶上神通当班，但大克并不认为这是个巧合，似乎赤城有意让幕僚在这儿给提供些意见。<br/> “接着说。”<br/> 他便放平了盘子，等着重樱的姑娘们给他惊喜。<br/> “萨丁如今的情况并不像我国那样好施展，因为他们的上升渠道虽然困难重重，总归是有点机会的——哈——抱，抱歉，只是想了一晚上，有些疲顿……”<br/> “没关系，我在听，说清楚点。”大克摆了摆手。<br/> 赤城打过哈欠，知道自己这时候怎么维持仪态都回不去了以后，她便破罐子破摔，尾巴一打卷，作势要趴在大克身上。<br/> 这次大克也没有拒绝她的依靠，神通虽然羡慕，但一航战的两个女强人也是在指挥官面前做了不止一次小女儿态，这是属于她独有的放松机会，神通要想模仿，就必须跟赤城一样不要脸才行。<br/> “萨丁因为有地中海作为缓冲的关系，尽管也在和塞壬长期交战，但民众对元老院的拥趸程度很高，他们并不会信任布尔什维克，哪怕我们给他们带去了重新出海的机会也是一样。”<br/> 赤城眼睛在打架，并不是因为单纯的劳累，只是想的太多太复杂了，才让她变成了信浓那样的考拉。<br/> 而大克在意的是“我们”，在俄语中，她这样的用法指代，就是把自己也算成了布尔什维克。<br/> 这让大克心情瞬间愉悦了不少，能再干五个三明治——<br/> “意共的生存土壤比德共更恶劣……您难以获得民众支持。如果说入主铁血只需要让俾斯麦一舰臣服，再辅以工人的帮助……那么入主萨丁，需要的是指挥官您先获得所有意大利舰娘的认同，她们返回去给元老院施压，才能有好结果，从这点上讲，直接走平民路线可能会困难重重。而您的主要目标，就是……”<br/> 赤城斟酌了下措辞，但抱着大克胳膊渐渐发力，生怕他跑掉似的：“多和利托里奥和维内托核心圈子里的舰娘交流。”<br/> “……”大克张大了嘴，听着赤城的建议，仿佛重新认识了她一遍似的。<br/> 壮汉的手按在赤城额头上，觉着肯定没发烧，但是能说出这样的话……<br/> “观察者，是你吗？”<br/> “……咦？？”<br/> 赤城本来还在享受大克的抚摸，却听他叫了一只害虫的名字，马上警惕起来。<br/> “……对不起，我的。”<br/> 确定了赤城的精神波动没有作伪后，大克赶忙道歉，嘴皮子倒是挺快。<br/> “原来如此，没有革命土壤吗……我还以为意大利人会比德国人更加注重平等理念……”<br/> 他当然知道不能尽信资料，俾斯麦给出的意民党信息表明，他们早就放弃了斗争，但大克一开始还是抱着接触一下的态度做了准备，没想到赤城直接打消了他的幻想。<br/> “因为萨丁民众的自由度已经很高了……当然，是相对其他国家而言……”<br/> 被赤城邀请来的神通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强行给他们灌输人人平等的思想并没有用，甚至不如多拨一些津贴。”<br/> 赤城坐着她站着，其实还是有那么点不舒服的，大克看到她别扭的样子，便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让她强行坐在了自己的左手边。<br/> 感觉好多了的神通虽然有被赤城那不忿的目光盯着，但此时也是毫不相让地，把自己的大尾巴递到了大克的手心里。<br/> 反正是赤城大人邀请我来的——我分走一点关怀，她也该做好心理准备！<br/> 军师如此安慰着自己。<br/> “……你最近要好好休息，毛发干燥开岔了……”<br/> 但秉承着一贯的诚实直白，大克在对比过两人的尾巴之后，转头对赤城心疼道：“需要补充什么营养吗？学习固然重要，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br/> “……等靠岸之后我会好好梳理一下……”赤城一下子，眼神就阴暗了起来，嘴上同样不饶人：<br/> “指挥官……赤城虽然提议您去跟别的害虫交流，并不是说赤城就愿意和害虫分享您……请你记好了，哦呵呵呵……”<br/> “分享……”<br/> 大克甚至不打算再纠正赤城的用词问题了。<br/> 不过她这反应已经算是相当克制了，还好没有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br/> “……既然你们都有想通，那我问你们，赤城同志，神通同志，你们是怎么看待我们之间的关系的？”<br/> 壮汉深吸一口气，今天格奈森瑙对待自己“后人”的态度，让他发觉，只要产生了联系，人的“家族意识”还是会影响到对是非的判断，哪怕格奈森瑙其实和家族只有一丁点名号上的联系——他不希望自己以后也被血缘绑架：<br/> “我和你们这种病态的相处方式，以后会不会诞生出如容克那样的家族，对人类进步造成威胁？”<br/> “……这个问题我有想过。”<br/> 神通的脑袋贴在了大克的咯吱窝下面，耳朵一摆，这般大胆的撒娇举动是她不曾做过的：“如果想要把我们这样的关系剔除出一般社会结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远离决策层。”<br/> “果然是退役并让权吗？”大克叹了口气：“我变懦弱了，居然会对自己的革命信仰产生怀疑。”<br/> “您依然勇敢——只是责任越来越重，才放不下了。”<br/> 神通试着把自己的身子揉进大克的臂弯里：“而我们会努力为您争取到铸剑为犁的那一天。”<br/> 蓝狐狸其实心里还憋着一个计划，但因为施行起来太困难了，她自己都不敢说出去，毕竟那是跟重樱还有其他舰娘根本利益相冲突的……<br/> 以及还有一个问题，她暂时也解决不了。<br/> 那便是舰娘们的武力问题，或许只有当国家机器所持有的武力超过大克麾下舰娘数倍以后，这个问题才能得到解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