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出航第三日的太阳照常升起,伊斯坦布尔的轮廓也在“红海军”的面前浮现。<br/> 无论黑海有多么广阔,连通了多少商路,它终归是片内海,刨除掉被土耳其扼住的黑海海峡,不存其他大吨位船只的出海口。<br/> 所以为什么舰队国际的增员部队还会选择借道土耳其呢?<br/> 官方声明上写的是——舰娘携带的重装备无法进行空运和陆路运输,但实际上这都是拿来骗那些没有舰娘的可怜国家的。<br/> 大克虽然说着黑海不是苏联的,但他这次命令舰队南下便是希望让黑海诸国明白——苏联舰队不仅有能力从东西北方向出击,也能辐射到南部诸国和地中海去,这种强大的武力威慑会为之后的某些谈判提供便利,尤其要针对土耳其,这个老流氓国家说不定还在做着不切实际的美梦,是时候用更流氓的行径点醒它了。<br/> “感觉在黑海里行进时吃水线会下降诶,以前没什么机会在内海航行,现在体会来还挺有趣的。”欧根双脚惬意地划着水,似乎想要在海上来一场颇为灵动的舞蹈表演。<br/> “因为含盐量更足一点么。说起来指挥官本体那个干舷高度……看着几乎要埋进水里了,若是在大西洋高浪区行进,极有可能舰艏被浪头打进海平面以下……呃,会不会最初他就是以黑海为主要活动范围设计的?”难得出来放风的纽伦堡弱弱地应和着老朋友,但一想到指挥官,她的语气又弱了下去。<br/> “不清楚,但我看他在太平洋上的表现还挺靠谱的。”欧根摆了摆手:“灵能还真是方便呢。”<br/> “马上就要进入土耳其领海了——同志们稍微安静一点。”<br/> 这时候苏联出声做了那个不讨喜的角色。<br/> 看在大克的面子上,铁血船们都还算配合。<br/> 有时候一想到压制她们的不是自己,而是克里姆林,苏联号就有些隐约气馁,但她知道,这么短的磨合期,很难让自己也被铁血的同志们立刻接受和尊重,就破罐子破摔似地扮演一个刻板而冰冷的首脑形象,至少能稳住局面。<br/> 还好,指挥官同志,马上就能见到您了——<br/> 带着某种自己也想不通的期盼心理,她一扬手,示意罗西亚从自己的东侧并行,进入一个相对保守的复纵姿态,同时她向甘古特扬了扬下巴,让她并在自己的西侧,同时瞄了一眼甘古特那跟自己看上去口径居然差不多的胸部……<br/> 随后她鼻子猛地喷了一团白气出去。<br/> 苏联那莫名其妙的斗争心让十分熟悉她的甘古特也有点无奈,她从来没见过苏联在一件事情上如此钻牛角尖,居然连带着把她也当成了竞争对手——明明那天自己也是走运而已。<br/> 但还是那句话,良性竞争是有利于军队维持战斗力的,甘古特便回以一个大方、豪爽的笑容,倒是在这般真情流露之下,苏联号短暂地屏蔽了自己的好胜心,把注意力集中在海平面的另一端。<br/> 土耳其的舰队已经拉开了队型,严阵以待了。<br/> 说是舰队,但只有20艘导弹艇和同等数量的护卫舰,在塞壬入侵之后的时代看来,这样的海岸警卫队,也只能算是“警卫队”了,用来对付人类自己还算凑合,但对舰娘……都是固定靶。<br/> 前锋部的Z-23第一时间便用水听听到了土耳其那些老爷潜艇的动向,她微微皱眉,回头朝苏联点了点头,苏联也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直接打开了公频通讯:<br/> “通告土耳其海岸警卫队,我部舰队国际第二舰队,借道土耳其海峡,承诺通过期间解除武装,请求通过。”<br/> “请另寻他路!海峡禁止军舰通过!”<br/> 土耳其方舰艇回应得十分强硬,但他们也害怕得紧,之前他们通过北联驻土耳其大使馆抗议过,但苏联方面以大使第一时间寻求土耳其的政治庇护,未降北联旗改升苏联国旗等为由,拒绝承认其官方身份,并准备派另一位苏联大使过来重建联络机构,一时间关系就这么僵住了。<br/> 在那位大使到来之前,舰队就已经在路上了,这让土耳其紧张翻倍。<br/> “我听到你们的潜艇发射舱注水的声音了——我有权将其视为敌意举动。”<br/> 土官方回答刚刚结束,苏联号便以凌厉的声线呵斥:“我们是带着善意而来,若你们以导弹回应我们,我们也会回应以战争。”<br/> “等下,苏联,犯不上吧,他们只是,唔……”<br/> 水星纪念被苏联的强硬下了一跳,觉着自己等人的“武装游行”也是挺欺负他们的了,从某种意义上讲,这确实是不尊重土耳其的主权,但看大克和苏联的意思,他们都不打算给土耳其好脸色。<br/> 也可以理解,毕竟无论哪家前朝大使还在别国叫嚣着旧日正统,而“别国”也没有正式建交的意思,都板上钉钉地,相当于在脸上写着“准备搞事”四个大字。<br/> 但现在舰队国际打着的旗号不是苏联舰队诶!哪怕全世界都知道这就是红海军本军,她们也不能承认。<br/> “苏联同志,按照我们准备好的……”<br/> 双方剑拔弩张之际,率先摸到潜艇头顶的Z-23又借用大克的灵能频段和苏联打了打草稿。<br/> “知道了。”<br/> 苏联脸上没什么表示,可她已经默认了尼米有权代表部·分舰队国际的意志。<br/> 这是那个男人的选择,而他到目前为止从来没选错过。<br/> “贵军请准许我们的通过请求——舰队国际此去是为支援撒丁抗击塞壬,若不及时击退从直布罗陀涌入的敌人,伊斯坦布尔很快会落入塞壬大炮的射程之内!”<br/> Z-23肯定是不可能像苏联那样不给面子的,她的发言直切要害,这么一对照的话,典型的唱红白脸,而历史长河足以证明,这招确实有用。<br/> 在世界的舞台上,并不是谁占理谁就更有话语权,还是要看管子够不够粗够不够硬,或者嗓门够不够大。<br/> 现在管子有了,大嗓门也有了,喊得土军异常头疼。<br/> 他们摆出的军容已经是全部家当了,但在舰娘的特混舰队面前估计五分钟就会全军覆没,现在不少得到了斯大林格勒光复战战报的土军将领腿肚子都在转筋,生怕被对面的姑娘们凿进海底,但政客们要求他们勒索的某些条件太不切实际了,他们没有信心让对方改变主意。<br/> 这些警卫队将领里有明白人,他们知道自己对舰娘来说其实和占道抢劫的土匪没啥区别,而他们索取的财富,正是之前苏联绝对不会给的外交筹码。<br/> 但是抢劫也要讲***,你端着一把李恩菲尔德去抢人开着自行火炮的兄弟,不闹呢么?<br/> 势如骑虎,上下两难,横竖都是丢人,只能寄希望于舰娘以往的“通情达理”,可现在看来,有了指挥官的舰娘一样沾上了人类的“俗气”。<br/> “我们自然是可以选择借道保加利亚,但其间运输重型设备付出的额外时间和人力将会拖慢支援,若是撒丁帝国不得不退守内陆,我们将放弃整片地中海,同样退守索契沿岸,届时贵军恐怕只能自己应对塞壬的侵蚀了。”<br/> Z-23声线平缓,且因为她的音色十分少女和青春,不会带给土军军官额外的压迫感,但句句扎在他们心上,海岸警卫总部疯狂给首都情报部门打电话,试图从他们那些废物的嘴里抠出有关地中海的战况,但得到的消息是,意大利人已经开始举办庆典活动了,撒丁舰队早就收拾完了入侵的塞壬,搁罗马折腾了两天的花车游行。<br/> 塞壬都死绝了——你们他妈的是去支援环境保护工作的吗??<br/> 但这话土军是不敢拍到面上扯的,他们一合计,如果真的把莫斯科的那些疯子惹急了,他们意大利烩饭吃爽了还没来得及剔牙,可能就要从地中海跟黑海里应外合,把伊斯坦布尔给包圆了,尝尝土耳其烤肉是什么味儿的了。<br/> 如果真的战况紧急,他们还敢稍微冒冒险,抠点儿是点儿,但苏联人都打赢了,就……<br/> “……请解除武装,接受引导。”<br/> 最终,土方舰队让开了一条窄窄的水路。<br/> 两侧发射舱刚刚注水的潜艇也都把舱内海水导入了储水舱,活像打落牙齿往肚里吞的小丑。<br/> “感谢您的理解,我们会尽快解放地中海,恢复海上运输秩序。”<br/> Z-23神气地插起腰来,但很快她觉着这样的动作太过高调,不适合她,便收起了自己的小性子跟兴奋劲儿——<br/> 而腓特烈从后面看向她的眼神里,头疼和失落并存——跟大克鬼混了这么久,她成熟了许多,也是真的学坏了,没有以前那么可爱好逗了。<br/> “说得好,Z-23同志。”苏联满意地缓行至Z-23身边。<br/> 她一直不清楚自己和Z-23在如今这个新成立的“舰娘代表会议”中到底谁话语权更高,但今天跟她合作一番,倒是少了许多敌意跟较劲的兴致。<br/> 她们有着同样的目标和一致的诉求,因此是实实在在的“同志”。<br/> “不介意的话叫我尼米也可以,苏联同志。”<br/> Z-23捏着自己的贝雷帽,笑得很含蓄,以往她哪怕是跟自己人打招呼,也很少笑得这么放松。<br/> “私下会考虑的,但现在是正式场合。”<br/> 苏联抿着薄唇,似笑非笑,而从她身边摸过去的水星纪念也不敢提醒——阵型已经因为她俩的落后而变得扭曲了一点,包括甘古特也是,完全不敢打扰这两位重量级人物的交心过程。<br/> 舰队国际从海峡之中缓缓驶过时,伊斯坦布尔的亚洲部和欧洲部两侧挤满了对舰娘十分好奇的土耳其市民,有些是远道而来的两教信徒,更是对着她们作揖,甚至下跪,祈祷着来自神女们的保佑。<br/> 而这一景象,把苏联刚刚才建立起来的好心情败坏了干净。<br/> 虽然俄罗斯人对她的态度也是多有盲目崇拜的,但像这样直接奉若神明的参拜,是在践踏他们自己的人格。<br/> “我好像明白指挥官一定要我们路过这里的理由了……他不只是为了震慑土耳其。”<br/> 她没头没脑地对旁边“接受保护”的唯一技术人员布里说道。<br/> “……布里?”<br/> “如果想要解放这些人的思想,我们首先就要解放土耳其政权,但是时候未到,他只是想让我们心底有个念头,明白这里的发生的一切,亲眼见证。”<br/> “布里??”<br/> “布里同志,你是遇到指挥官之后才拥有了相对自主的意识和独立的生存能力,应该也会有些感慨吧,不要担心,我们会想办法尽快帮助那些被所谓神明蒙蔽了双眼的劳动者。”<br/> 在苏联自顾自唏嘘的时候,布里马克二的小脑袋上已经挂满了细密的问号,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应对苏联突然爆发的热情。<br/> 最终她放弃了去理解苏联那过于复杂的脑内变革,转而开始担心起妹妹马克一型的近况。<br/> “本大人的妹妹应该已经被秘密保护起来了布里,但指挥官又说会让我们在靠近土耳其的地方碰面……搞不懂,难道说要在欧洲部或者保加利亚附近接头布里……?”<br/> 这给她留下了一点微妙的念想,于是她更加留心起周边海域情况来,直到一束陌生的声线传入灵能公频——<br/> “托里拆利已经就位,唔呼呼,布里小姐,旅途还算愉快吧,马上就能——诶!等下,不要扯我的放水隔舱啊!”<br/> 随着一阵手忙脚乱的响动,前方海面突然冒出大股气泡,一团绿油油的海藻——不,准确说是头发浮了上来。<br/> “唔呼呼!差,差点就把潜水服给扯下去了!这种秘密领航员的任务我再也不做了,虽然指挥官说过运输VIP还会加工资……但他应该是不会强迫舰娘做不乐意的事情吧……唔,布里小姐,请不要试图把我的鱼雷舱和艇身分离,它们是绑定的……”<br/> 而后,骑在托里拆利水下“摩托艇”上,正把手指塞进她潜水服的腋下空隙中的布里马克一,也从她身后冒出了淡紫色的小脑袋。<br/> “……布里!!”<br/> 金布里看到那个小小的脑袋后,顿了顿,随后猛烈地挥舞起自己的一对钻头来——<br/> “布里布里!!!”<br/> 回应她的,是连连摇晃的大大扳手,金布里甩开了苏联号,紫布里从托里拆利的艇身上飞扑出去,两个小家伙各自脱离了编制,开足了不似科研船的马力,冲到一起,在海上抱成一团。<br/> 也不知道是她们撞在一起溅出的水花太高了还是怎么的,仿佛晴空都为了她们的久别重逢而拉出了一道艳丽的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