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br/> 俾斯麦得到了一些消息，英国要有进一步的动作了，这让她彻夜难眠。<br/> 她曾以为自己只要跨过去那道坎，摒弃舰娘不可从政的理念，便能引领铁血重新走向辉煌。<br/> 但她错了——她在巨大的地图上以红**钉标注出敦刻尔克，转而看着日渐混乱的德国工业区分布，有些失神。<br/> 在经历过信息时代巅峰后，德国人已经熟练地掌握了轻重工的微妙平衡，但随着战争烈度的上升以及技术的遗失、教育资源越发分配不均，重工占比的重新扩大，颇有种生吃了这个国家的意味。<br/> 另外最近她把许多舰娘派出国门，支援克里姆林倒也不是单纯为了讨好他，更多是为了看看国内在缺少舰娘的压力后，会闹出些什么新鲜的幺蛾子来。<br/> 果不其然地，被那些新容克以及大资本掌控的媒体开始疯狂地攻击她舔苏*联人，而忽略了对本国利益的维护。<br/> 甚至有人开始就二战后的德国领土并入苏*联的事情做文章，煽起对立情绪和民族仇恨。<br/> 这让她的外交回旋余地减少了很多。<br/> 虽然她本人的思想是有点军国的，但她也必须承认苏*联人拿走那些东西完全是德国自找的，因为打输了，现在提起那些旧事纯粹是为了给她添乱。<br/> 俾斯麦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在经历过先进的现代社会洗礼之后，德国反而会在战争中回到十九世纪年左右的微妙社会结构中去，出现了一种容克、类军阀、大资本、所谓中小资产阶级，以及无产者并存的乱象。<br/> 但知道，她现在身为军方的最高代言人，她其实很接近布尔什维克对“军阀头子”的定义，因为她是优先维护舰娘及海军的利益，再去谈政治目标的，为此她会和大资本以及容克对立，同样也会跟工人产生冲突……<br/> 如果不是大克还稍微给了她一点情面，她绝对会被冠上“法西斯主义者”这样的可怕标签。<br/> 俾斯麦号战列舰终究不是历史上那位“技艺精湛”的外交家，她是一个战士，是将领，因此她会试图用更多暴躁的手段去达成政治目的。<br/> 如今欧陆的局势是她一手造成的，法国最开始的时候，严重缺乏舰娘等高端战斗力，她便率领铁血趁虚而入，把法国强行变成了一如41年时候的模样，并且说服了让巴尔为赤色中轴效力，另一方面跟英国佬心照不宣地，默契地把黎塞留派赶出了法国——<br/> 如果不把力量跟目标两者的关系倒过来，俾斯麦就永远是大克要打倒的敌人。<br/> “以舰娘力量为基础，如今的我已经是在依靠暴力来强行驱赶着日耳曼战车前进么。”<br/> 格奈森瑙带回来的那些书在境内绝不会有任何一家出版社敢印刷，但俾斯麦都是第一时间看完的，也注意到了自打回国之后，那位坚韧的同僚看向自己时诡异的歉疚眼神。<br/> 格奈森瑙在缓缓，潜移默化地被克里姆林改变，而俾斯麦就好像一根钛合金棒槌，估计只有金刚石刻刀才能在她身上留下点痕迹。<br/> “德国人有自己的布尔什维克，或者马夫蒂么？”<br/> 她疲惫地放下铅笔，将帽子撑在手里把玩。<br/> 金发在昏暗的灯光跟黑铁的室内装饰反衬下，色泽十分暗淡。<br/> “答案是有的。”<br/> 自问自答间，她重新戴上帽子，翻看起格奈森瑙最近调查、接触的群体清单。<br/> 每个团体名称后面都写着那位元帅的私人备注，指明他们哪些是有潜力的，哪些是不可信任的，以及有潜力但不可信任，甚至必须及时消灭的。<br/> 格奈森瑙从未背叛德意志，但她会不会背叛俾斯麦这个“人”就不好说了，宰相阁下明白，铁血舰队的凝聚力最初是来自德意志最大战列舰的威严和武力象征，但随着腓特烈跟罗恩的出现，这种权力的无条件集中开始在无形中分散了，俾斯麦逐渐把握不住了——哪怕腓特烈并没有夺权的意思……说起来还是大克把腓特烈给弄走，变相帮了俾斯麦一个小忙，让她有机会稳固自己的权威。<br/> 但一个腓特烈带走了很多人心，现在又走了一个格奈森瑙，俾斯麦觉得自己有必要做出更多的改变来挽回一下自己的密友、战友，以及……亲人们。<br/> “一个容克资本的崩溃并不能撼动铁血的上层，也无法彻底警醒他们，铁血的集权程度也不足以由领袖带头改制……”<br/> 哪怕是到了这个份上，她都没有第一时间考虑彻底接纳布尔什维克……<br/> 只能说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意去面对的东西，这个世界的德国是有过被柏林墙隔断的苦痛过往的，无论是蓝还是红她都不乐意。<br/> 但是选黑的话那就是死路一条啊。<br/> 她合上清单，开始考虑最近国库的状况——在全国实业走向极端军工化的当下环境中，仍有不少资本在试图将英国改制后遗失的国际金融市场抢夺过来，如果是和平时期倒也还好，但现在他们的钱在大量地流入虚无的领域……德国正是急需用钱的时候，却因为俾斯麦还不够毒菜而无法完全约束他们。<br/> 要知道大部分不列颠联盟抛掉的，现在都在美国人手里，俾斯麦认为自己家这点儿细胳膊细腿的、思想上的侏儒肯定玩不过所谓的华尔街精英，绝对不能让他们把刮民刮来的真金白银扔进去听个响。<br/> 想到这，俾斯麦突然觉得一个彻底军政府化的德国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她比那些只看重利益的大资本拎得清。<br/> “克里姆林支持维内托重建撒丁，对她的改革要求也很暧昧……但是为什么对铁血一直是爱答不理的呢？”<br/> 如果大克在场的话，他估计会非常直白地告诉宰相阁下——臭妹妹你一半多的舰队都在我手上，我还怕你飞走了不成？<br/> 只是因为大克认定的，帮助铁血改革的人才……如齐柏林和欧根，仍在学习中，便先给铁血判个死缓而已。<br/> 有些东西外人是不好介入的，解铃还须系铃人，用了解德国的人去解决德国的问题才是最优解，就好像大克信任贝法能把不列颠的环境搞好一样。<br/> 要是那两个姑娘做好了准备，他会考虑让她们去做那个“恶人”，或者格奈森瑙想开了，他也不介意。<br/> 但尼米不行，因为她是必须要坐镇中央的——但俾斯麦对此没有概念。<br/> “……”<br/> 最近，通过希佩尔对大克身边这圈关系网的情报收集，勉强算是了解了一点他的意图之后，俾斯麦认为她应该尽快把尼米给“请”回来。<br/> 因为如果是腓特烈大帝学成归来，真的拿到了莫斯科方面的资源和权力，说不定下重手，一拳就把铁血的旧建制给干没了。<br/> 她对大克的忠诚毋庸置疑，这点俾斯麦心中有数，拿到戒指的舰娘和没有戒指的舰娘是两种概念。<br/> 而尼米，虽然她是大克亲自培养的“候选人”，但本身具有驱逐舰天真的一面，也比较好说话。<br/> 她打算让尼米回来坐第二把交椅，就以帮助大克历练接班者的名义，想来她热情一点表现出合作的态度的话，会获得更多的准备时间。<br/> 至少要把国库先弄充盈了再说，至于彻底改制……看充盈到什么程度吧。<br/> ……<br/> 第二天早上，大克便收到了俾斯麦关于请舰队国际政委、舰队国际铁血分部代表，尼米同志回国监督、援助共运请求，虽然用的不是官方书面语，但大概意思就是，她现在虽然不缺战斗员，不着急要回舰队，但需要几个真正懂布尔什维克的人去平衡最近崭露头角的“政场新贵”，顺便为刚刚重启的德共提供指导。<br/> 这让大克一口咖啡喷在了谢菲没什么料的炮塔上。<br/> 无视女仆看残渣一样的表情，克里姆林赶忙用餐巾给谢菲擦干净，后者抬起小皮鞋踩了他一脚之后便自己去晾干了——送走了这个越来越往祖宗方向发展的屑姑娘以后，大克才继续尽量用不那么惊世骇俗的目光审阅那份“申请”。<br/> 要把舰长同志请回去？？<br/> 俾斯麦最近是姨妈来太多次了开始大脑供血不足了吗？<br/> 大克认为，把尼米送回铁血甚至比把他本人请去贡着性质差不了多少。<br/> 因为尼米去过许多国家，看过许多民生乱象，是真的很左很左的，她必然受不了现在俾斯麦管控下的铁血，以及容克和资本妥协的各种产物，跟俾斯麦起冲突都是轻的，学会了御下之术，并渐渐往大克希望的方向发展的她，极有可能尝试攒起自己的团队，然后跟俾斯麦夺权。<br/> 虽然很想把尼米送回去看乐子，但大克很快就打消了这种不负责任的念头。<br/> 舰长同志必须待在舰队国际，待在自己身边，除非他什么时候把新型舰艇的活忙完了有闲心去铁血溜一圈给俾斯麦再上上眼药，否则想也别想——<br/> 但他的决定还没延续几秒钟，充满活力的驱逐同志便一把推开了办公室的门。<br/> “指挥官同志！我想请一个长假！”<br/> “……你别告诉我是俾斯麦邀请你的——”<br/> 大克的脸一下子就抽抽起来了。<br/> “啊，嗯……是希佩尔姐邀请我的……？”<br/> 因为跟舰长同志过于心有灵犀，俩人皆在一瞬间明白了是怎么个状况。<br/> 同时尼米也看到了大克手里的那张“申请”。<br/> “指挥官是担心我一下子又消失了吗？”<br/> 尼米小心翼翼起来。<br/> 她自然是不希望给大克添麻烦的，但之前在地下就已经做好了还乡并跟俾斯麦姐对着干的心理准备，现在则意外充满了实践的热情。<br/> “你确实是个合适的选择，但不行，现在我们还没有摸清楚主机和余烬的最终态度，你的人身安全也得不到保障。”<br/> 待在自己身边，哪怕是余烬的舰艇再过来抢人一次，大克也能及时把对方按死。<br/> “如果因为畏惧可能存在的艰难险阻就不去动作的话，我会很遗憾的。”<br/> 尼米则表现出了跟以往听从大克安排时完全不同的自主态度。<br/> “大不了再被抓走一次吧！如果真的被抓走，我会带着余烬的同志们回来一起加入舰队国际！”<br/> 大克眉毛一动。<br/> 这小妮子现在居然有此等自信？<br/> 看着叉腰，把规模在驱逐之中堪称残忍的舰炮凸显出来的Z-23，大克心想，既然是休一个长假，那不如就把欧根那个祸害也放回去算了。<br/> 她最近已经被大克布置的作业折磨得不成人形，每天在绑马尾的时候都会不小心溢出来几根银丝，甚至靓丽的银发有往苍白色调的方向发展的意思。<br/> 还有……齐柏林……上次她当着所有人的面问了大克一个送命题。<br/> “指挥官，你是托派吗？”<br/> “……啊？你是因为什么才对我产生的这种误解？？”大克心底咯噔一下，触发了某种应激反应。<br/> “因为我们这种过于理想化的国际主义组织，包括运行方式，很像是托洛茨基会干的事情。”<br/> 齐柏林的脸越是似往常一般的平淡，仿佛吹不化的冰雪，大克就越是感觉身上拔凉拔凉的。<br/> 虽然斯大林同志已经不在了……但克里姆林还是很后怕。<br/> 因此，拉夫里年科同志决定让齐柏林也回去一趟，就当是对她乱说话的惩罚吧，要知道语言也是可以杀人的。<br/> 即使是大克也是有十分畏惧的东西，这是一个合格的苏*联将领必然拥有的避险本能。<br/> 当天他就没收了齐柏林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先知三部曲》——虽然大克自己也看过，但他认为这些书对齐柏林来说没有实际价值，倒是给欧根和贝法这种思维和格局比较通透的女人看没什么问题。<br/> 就现在他观察得出的结论——齐柏林和欧根结合起来，才相当于一个初出茅庐的尼米，她们的优劣势太明显了，一个最开始的反社会疯子，一个上限极高下限极低的老油条，单独放回铁血绝对是灾难，但她们一起走，倒是可以互相补足。<br/> 这样，铁血的指导员团队就初步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