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各位两个好消息——首先,我们的德语老师被调走了。”<br/> 敦刻尔克大学,政经学院——<br/> 院长眉飞色舞地在台上比划着。<br/> “那么接下来的好消息是,我们要做好准备迎接新来的俄语老师么?”学生席上有人冷不丁道。<br/> “莱昂,现在不是讲地狱笑话的时候——苏联的同志们就在隔壁,你只需要带一瓶便宜的红酒过去,他们就会很乐意教你一些基础词汇,让你这欠嘴的小混球不至于去小白桦百货店的时候被收银员随手打死。”<br/> “但是我们引入了灵能开发课,教材应该都是俄文原版的吧?”<br/> “那也不需要你这个德语课都从来拿不到C的家伙操心。”<br/> 秃顶的院长斜了那个刺头一眼。<br/> “女士先生们,我知道你们对灵能课抱有极大的热情,但是列乌托夫给鸢尾政府的建议是,现在灵能者的就业方向暂时还无法‘民用’——如果你们想要接触灵能训练,便需要加入预备役,简而言之,要获得这种力量,你们就有可能会被召回参军。局势恶劣以后——也得赶鸭子上架,跟塞壬还有那些外星虫子打仗。”<br/> “参什么军?参加红海军吗?”那小子又嗤笑一声。<br/> “莱昂你今年的主课别想拿到A了!”<br/> 秃顶的教授骂骂咧咧起来——他们还是最近搬回来的,之前的敦刻尔克大学一直在雷恩办学,远离前线,这一来一回的折腾把家离得远的学生给整麻了,莱昂就是其中的倒霉蛋之一,他不能一边打工、照顾家人一边读书了——说起来,这还是因为敦刻尔克港的苏联工程师要跟本土学院扩大合作的关系。<br/> 有一部分学生对苏联人不满也是正常的。<br/> 教授嚷了两句让他们不要打断自己说话后,才缓缓将桌下的一沓宣传册放上来:“当然是加入光荣的鸢尾海军——”<br/> “呃,跟舰娘并肩作战么?”<br/> “听上去超危险。”<br/> 学生们在教授分发宣传册的时候交头接耳。<br/> “我听说拿破仑级被阿列克谢级干得稀碎,但我还是不想用苏制武器,感觉会很粗制滥造,缺乏保护。”<br/> “放心吧,以你的水平别说开上阿列克谢级了,估计你会被当成陆战队直接丢下去填战壕。”<br/> 关系好的学生们互相挖苦,畅想未来之际,却见院长告罪一声,捏着手机跑出教室。<br/> 待他回来时,原本轻松惬意的面容又变得有些忧愁。<br/> 是港区驻学院联络办公室打来的,询问适龄兵役的报名工作进展如何。<br/> 他没有跟学生们说——法兰西,可能要为世界的和平再次流血了……鸢尾儿女们,会再当大任,奔赴战场,为自由而战,一如既往。<br/> “女士先生们,我一直强调的是——自由是你们可以选择不做哪些事,而非想做什么做什么,现在,就是你们行使你们自由权利的时候了。”<br/> 他斟酌了一下言语:“报名与否都是自愿的,我相信即使不去接触灵能,你们当中许多人也会有光明的未来。”<br/> “我报名——这待遇一个月顶我打四个月零工了。”<br/> “……莱昂先生,虽然你的主课不一定保得住分数,但靠着在读期间政经辩论会的各种奖项,你是可以申请奖学金的。”<br/> 教授疯狂暗示。<br/> “但我的妹妹马上要读高中了。”<br/> 莱昂摇摇头:“我非常需要这笔‘军饷’,更何况培训结束之后还能回来把书念完。”<br/> “……”<br/> 这位院长面容沧桑地别过目光,似乎还是不忍心让自己的学生踏上战场。<br/> 但他知道,隔壁的铁血在完成了政府重组和国有化运动后,已经进入了动员状态。<br/> 同样的亏吃过三次了,最近的一次还在十年以内,再吃那就是真的不长记性——哪怕苏联人时刻掐着德国佬的脖子,法国人也没有一点安全感。<br/> “……要报名的,把单子填好,周三统一做体检。”<br/> 最后,他只能像一个合格的父辈那样,目送孩子们走向一条未知而血腥的道路。<br/> 至少现在的他们,不用为了“保护别人家的炼油厂”而死。<br/> ……<br/> “明明已经计算了变轨的所有可能性,小行星【els00】绝对不会撞上地球,法方英方到底为什么坚持要发射那么复杂又危险的拦截单元进入同步轨道?”<br/> 在日中峰紧急召开的国际天文学联合会上,美国格里菲斯天文台的发言人怒斥百家——<br/> “我们跨越危险的大洋来此,不是为了见证某些人肮脏的,为达成霸权和政治目的发起的新一轮太空竞赛的!”<br/> 那大白话说得在座所有有见识的人一愣一愣的——好家伙合着当初不是你家主子争着要跟苏联人分个高低的吗?<br/> 记者们良久无语,专家们更是有的绷不住发出嗤嗤如同漏气的嘲笑声。<br/> 某些人一旦脸皮厚到一定程度后,他讲的所有的话都能是笑话,充满了喜剧效果。<br/> “就在刚才我们得到USNO的观察报告——苏联又射了一颗卫星上去!很快我们的同步轨道上会充满了太空垃圾!我们应该坚决抵制这种行为,地球的资源是有限的,应该将珍贵的物资人力投入到更加伟大的事业中去。”<br/> “你说的没错,是该把注意力集中在真正伟大的事业上。”<br/> 那位连连敲击桌面的发言人,在听到身后来者的声线后,整个人面容如被搅浑了的石灰水般青中透黑。<br/>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来者:“你怎么在这里?为什么让一个不懂天文的家伙,一个连学位都没有的家伙闯进我们的会场?”<br/> “……行了,我大概知道你们总统的态度了,这次邀请就当我是一厢情愿吧。”<br/> 突然出现在台上的大克挠了挠后脑勺,仿佛根本不在意眼前狂犬狺吠,犯其虎威的美国佬。<br/> “你可以下去了,我还有重要的事跟同志们讲。”<br/> “保安呢??保安在哪里??把这个无礼的家伙——啊!!”<br/> 大克单手拎着那个叫唤的家伙往后一拽,他便落进了赶过来的几位保安的怀里,被手忙脚乱地拖了出去。<br/> “放开我!!你们都不懂得对学者保持基本的尊敬吗?我——”<br/> “咯当!”<br/> “行了,不正经的人已经滚蛋了,我跟各位同志谈点正经的。”<br/> 随着后台门的闭合,场内一下子清净了许多,日中峰这地方本来就远离凡世,专门做学术汇报工作的场馆也足够宽敞,让大克的声音显得中气十足,回音效果杠杠的,比上一个恬燥的家伙令在座的科学家们都舒服不少。<br/> “我可能确实没有什么学问,但我是唯一一个尝试过近距离观察【els00】的宇航员。”<br/> 大克缓缓道:“具体拍到的照片我已经发到各位的平板上了,其表面呈现银色晶体状,但因为我们抵近观察后遭到塞壬外空间舰队驱离,索敌系统自动上锁的关系等,不能给大家带回具体成分的分析——我确定那不是自然生成的,因为晶簇的形状过于规律和有美感,同志们注意这里,还有这里。”<br/> 大克拿着激光笔在小行星的放大图上指划,红点沿着其上晶簇群的纹理扭动:“我们一共进行了四次冒险接近的拍摄工作,但分析仪器解构不了它的成分,连上面携带的元素种类都捕捉不到,我们只知道,它在运动。”<br/> “运动?”<br/> 科学家们哗然。<br/> 尽管索林原虫的遗体有部分被送到了法国进行解剖研究,但在深空恶劣环境中直接观察到鲜活的生命体,这种发现的历史意义,不亚于人类发现了火的运用方式——<br/> 如果大克没有蒙骗在座所有人,他们可能都要见证一次暂时不明来意的“第三类接触”了。<br/> “靠近它需要很大的勇气……感谢您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给我们带回这珍贵的资料——您有注意到它在有意识地改变自己的飞行轨迹么?”格林尼治天文台的发言人差点就陷入了一股不能名状的狂热中,仿佛多年追寻的“道”,在今朝得以了结。<br/> “目前看来,除了它的晶簇纹理在进行看似不规则的变化之外,我并没有发现它在试图靠近、做出威胁我的舰体的动作,也没有专向地球的意思。”<br/> 大克实话实说。<br/> “但是!”<br/> 在所有人莫名松了口气的同时,他突然加重音道:“这颗小行星在塞壬的数据库中,并不存在编号,其上可能存在的生命、文明痕迹,在自然演化系统里,也无迹可查。”<br/> “什么?您,您真的跑去……咨询了塞壬??”<br/> 虽然早就知道克里姆林跟塞壬的某些存在有着心照不宣的关系——现在还有不少由俘虏转正规编制的二三型精英舰艇在通古斯基地配合实验,当驻守部队,但那也是没有强调过俘虏兵的真实身份的情况下,各国默契地避开了大克的“黑历史”。<br/> 现在克里姆林居然大大方方地提“我在塞壬那儿有人”或者这干脆就是说,“我是塞壬的人”……<br/> 这是否有点……<br/> 要知道连跟塞壬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俾斯麦最后都背离了跟海妖们的交易关系——这些据传其实是失控人类造物的家伙,实在太危险了。<br/> 而大克面对质疑的目光,仍是胸膛板正——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坦诚可能会引来大祸。<br/> 人类跟塞壬的仇怨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揭过去的,但他必须加快这个融合跟互相接受的进程——即使手法暴力一点也无所谓。<br/> “我在塞壬内部的线人——观察者零,拥有独立于主机体系之外的‘行政自由’跟最高等级的数据库查阅权,但她的报告里写明,【els00】的相关资料几乎是空的,只知道它突然出现在太阳系——塞壬的深空舰队不可能没有对它展开侦查工作,所以相关资料要么是被主机删除了,要么是塞壬都尚未跟它接触过,关乎它的一切皆成谜。”<br/> 大克微妙道:“我们或许有幸去探究一种……连先踏出气圈一步的塞壬都没能搞明白的外星生命形式。当然,风险也是并存的,塞壬以前承担着主动拦截一切外部威胁的工作,这点我会在之后呈交给秘书处及各位的报告中详细写……但现在她们不仅没有打落那颗可疑的东西,还在保护它‘缓缓’前进,要么是它们都处理不了对方,要么是塞壬准备拿这东西考验一下人类的文明发展水平和应对危机的能力,绝无侥幸的可能。”<br/> 大克掷地有声:“我将各位请来,便是因为各位拥有全世界最顶尖的天体物理学学识,希望大家能在人类当前的科技水平下,给出防范它突然变轨,转而袭击地球的方案,我需要两套——一套用来外空间拦截,一套用来在气圈内——”<br/> “……恕我直言,这种体积的固体,如果真的冲入大气层,人类绝对会灭亡,不存在任由它‘登陆’的可能。”法国的物理学家们还以为大克是打仗打傻了以为小行星还会玩抢滩登陆那一套。<br/> “说不准呢?”<br/> 大克意味深长道:“我强调其上有生命活动迹象,就是考虑到——对方若是有智慧,不一定会通过‘自灭’手段跟人类、地球同归于尽的可能性。它们可能选择灭杀人类,占领地球,也可能友好地在近距离展开交流,或者像是国与国之间展开交锋一样,提出条件,交换利益——气圈内的那套方案,会有军事专家陪同各位制定。”<br/> “……”<br/> 科学家们面面相觑,他们之中有的已经明白了大克的核心思路。<br/> “如果真的有谈判的需要,人类可以派出余烬舰队和我的舰体去讨价还价,而各位的任务,便是让‘同归于尽’的选项不可行——无论对方有没有智慧。”<br/> “……我们一定会完成任务,克里姆林同志……”<br/> 虽然许多天文学者都是有神论者,但当研究课题涉及到人类危机存亡之时,求生跟不屈的欲望便爆发出来,即使要他们面对心中已有雏形的神明,他们也会奋起反抗自己的造主和天父,只为求得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