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输了,俾斯麦阁下。”<br/> 史塔西破坏了德王子的全部交际网络。<br/> 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一旦被拿捏,失去了联络手段,那么所谓的权势也不过尔尔。<br/> 弗雷德里希这近两周的垂死挣扎,导致他错过了“流亡”国外的最佳时机。<br/> 但就算提前选择了政治避难,又能去哪里呢?现在欧洲大陆没有一处地方是容得下他的,海对面可能接受自己的昂撒亲戚现在转红了,去美国,美国人都害怕他把红海军引来——而且他跟那些议员不一样,他的家产是和铁血绑定的,如果离开本土,放弃了交际圈,就是个人憎鬼嫌的累赘。<br/> 除了用来转移视线的拿破仑被截胡之外,还有一件事情促成了他彻底投降,选择向俾斯麦请求保护。<br/> 因为隆德施泰特家转型成功了,他们的动作之果断,壮士断腕之凶残,令见惯了狠厉之举的弗雷德里希都浑身发凉。<br/> 他们将家族成员打散,一部分跟了俾斯麦,一部分带着政治献金、自荐去了德共,有些带了财产,离开铁血另寻出路,但也进一步堵死了霍亨索伦家的其他退路,他们分散得实在太广了。<br/> 这些前时前日的“同盟”绝对不会给自己任何活跃下去的机会,就是因为身为贵资十分了解彼此的秉性,才会找一个仍有威慑力的领袖来保护自己,哪怕这意味着他将尽散家财。<br/> 活着还有机会东山再起,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跟那些抱着权力溺死的人不一样——他倒是拿得起也放得下,虽自视甚高,但认输也果断,往好了说这是先德之风,往丑了说这他妈跟哈布斯堡的蠢货们没啥区别。<br/> “……”俾斯麦深深地盯着这个曾经权势滔天的男人。<br/> 虽然她限制了对方将手过分伸向军队的种种举动,但史塔西制裁他的时候,也没用太多的暴力手段,只是摧毁了他跟下级之间的所有联络手段,让他变得好像古代的领主一样,对各个部下的动向全无了解,最后变成光杆司令——<br/> 这加深了俾斯麦对史塔西掌握资源的忌惮,可忌惮的同时她又有些无奈,因为史塔西名义上的头子跟派发任务的合作者,就站在自己身边。<br/> “格奈森瑙,我觉得就这样吧。”<br/> “既然霍亨索伦王子主动请降,我们也不是什么魔鬼,你可以过完你富足的一生,家人会有专人保护,但旧皇室资产必须并为铁血国有——这是我们的底线。你要帮助我们完成公司的收购,让那些忠于你的人,要么选择滚蛋,要么就在保留职务的同时接受国家的严密监控——”<br/> 发声的不是格奈森瑙,而是旁边不耐烦的齐柏林。<br/> “这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你应该感谢俾斯麦对你们摇摆不定的态度拖慢了我们的清剿进度。”<br/> 即使都能算指着俾斯麦的鼻子骂了,当事人仍不吱声,因为她的摇摆不定确实给这群实干的同僚造成了挺大的麻烦,现在她的公信力下降也是自找的。<br/> 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br/> “在我把这些东西都交还给大公之前,我还有个问题希望得到解答——您介意吗?”<br/> 即使是输掉了,弗雷德里希表面还是很硬气的,甚至敢于提问:“依附于德皇室百年的氏族人脉,并没有那么容易消亡,监管并收容他们的代价不菲,你们就这么自信能用得了他们?”<br/> “我们处在信息社会,人际关系是很容易打破并重组的,你有足够的时间去书写这个时代的变迁,或许还能以旁观者,而非失败者的身份在历史上留名。”<br/> 格奈森瑙推了推眼镜:“当然,这种时代红利可能只能吃一次,接下来我们跟人类可能就会跳进自己挖出来的高度信息化的大坑里去,导致体系固化什么的,但那都不是现在我们有时间考虑的问题。”<br/> “又要打仗了,是么?”<br/> “战争从未结束,弗雷德里希。”<br/> 俾斯麦神色复杂地别过头去。<br/> 她对德皇子嗣没有愧疚感,但她很难忘却历史。<br/> 一切的一切都像昨日重现。<br/> “我说的不是跟塞壬场延续已久,目的可疑的战争,而是真正的战争,一切为了人类的存亡。”<br/> “那我只能衷心祝愿您取胜归来。”对方苦笑。<br/> “我会的,我绝不再辜负铁血人民的信任。”<br/> 头一次用到人民这个词,俾斯麦攥紧了拳头:<br/> “……格奈森瑙,移交程序你来负责吧。”<br/> “是,俾斯麦同志。”<br/> 格奈森瑙眼底露出欣慰的神色,没有像往常那样行叩胸礼节,而是敬了一个板正的军礼。<br/> 封建的主仆关系已经结束了,她们现在即使并非平级,但在人格上,也没有了任何高低之分。<br/> ……<br/> 代表赤色中轴的旗帜跟黑红主色调的铁十字旗被悄然换下。<br/> 人们在街头,在码头,在能看得到军队和政府机关的地方,注意到了旗帜的变换,哪怕没有任何媒体大肆报道,但他们知道,这场雷声大雨点也大的政治斗争,已经有了结果。<br/> 俾斯麦重新出现在镜头面前,并跟施耐德握手,将灵能者和大量平民代表正式迎入国会大厦。<br/> 没有血腥变革,没有内战,跟齐柏林所想相差甚远,她甚至不能理解——为什么英国佬那边打生打死才获得了革命成功,但到了她们这边,一切的一切都仿佛雨夜过后的幻梦般。<br/> “因为我们的革命土壤一直比英国丰沃得多,我们需要战胜的,是德国人民心中对于他国人民生死毫不在意的价值观,以及自己安于现状的软弱——”<br/> 尼米则用她异常丰富的学识解释给齐柏林听:“在所有行动中媒体都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我们控制喉舌后,那些人便无法煽起不明所以的人群,次一步,军队的中立是成功的决定性条件,俾斯麦姐其实有很大的功劳——”<br/> “……可惜了我在汉堡拉起来的队伍了。”齐柏林好像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她似乎在可惜内战没有打起来。<br/> 她不是想要看到苦难,单纯是对旧秩序的破坏并没有达到她的心理预期,只能说凑合着过。<br/> “如果我们要彻底清洗那些人,你准备的军队是必须的,但我们没有……可能会留下一些隐患,所以还是那句话,让人民把握好军队,这件事上你的判断没错。”<br/> 顿了顿,尼米看着办公室内悄然换上的新旗帜,发出一阵唏嘘:“我们如今的处境,倒是更像是列宁所面对的国内环境。”<br/> “你是说无法快速恢复经济,不得不引进外资?”<br/> “也有这个因素吧,包括汰换不彻底等等问题,包括充满恶意的外界目光。”<br/> 她抬头看向窗外西边的天空——木星的星环已经恢复了正常,被阻挡的阳光重新落在了那边美丽的小行星带上。<br/> 但也意味着未知的威胁正在趁着阴影缓缓靠近。<br/> “它并没有突然加速——打我们个猝不及防。”<br/> “你能直接从气圈看到木星附近的情况?”<br/> “以后你也可以的,指挥官已经在为你申请改造了。”<br/> “……是么?”<br/> 齐柏林还一愣:“我记得他并不看好航母在星际战场上的发挥?”<br/> “奥古斯特使用的特殊隐形舰载机可以让航母成为突击型舰艇的一个分支,在乱战之中很有发挥。”<br/> 随后尼米还有些微妙地补充了一句——学着大克那板正的语调:“谁说航母不能装一根大管子?”<br/> “……呵。真有他的。”<br/> 齐柏林嗤笑了一声。<br/> “多笑笑吧,齐柏林姐,你现在美得都令我心神不稳。”<br/> “怎么他没学会油腔滑调,你倒是学会了?”<br/> “诶嘿嘿。”尼米莫名发出一阵只有弱智属性角色才会发出的笑声,似乎非常开心。<br/> “既然取得了胜利,我们是不是该开场庆功宴?”齐柏林索性也不收回自己的笑容了,手在尼米办公室的书架上一按,从暗格里掏出一瓶伏特加来。<br/> “庆功宴吗……呃?我大概懂了——头盘是指挥官同志?”<br/> 尼米有些不确定地反问。<br/> “你在想什么?嗯,这么一说,好像最后确实会发展成那个场面。”<br/> 齐柏林嘀咕一声,似乎她对于跟一个外表只有16岁的小姑娘讨论这些大人内容毫不在意。<br/> “开庆功宴的时候,我们要帮着推俾斯麦姐一把吗?她的对抗心用错地方的话,会错过船生中很多幸福的。”<br/> “我觉得太快了,俾斯麦应该还没有对尼古莱产生足够的感情。”<br/> 齐柏林又嘲讽一笑:“她很擅长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思考问题,哪怕尼古莱不是那个加害者。”<br/> “那就……先把格奈森瑙姐的优点跟指挥官同志聊聊?”<br/> “为什么你这么热衷于把铁血的同僚往他身边塞?”<br/> 齐柏林难得调笑她一句。<br/> “当然是因为,铁血的群狼战术——我们从来不是单打独斗的,跟皇家还有鸢尾截然不同,这一优良传统有必要继续发扬。”<br/> “……啧。”<br/> 齐柏林咋舌,但没有反驳尼米:<br/> “格奈森瑙那个女人有点无趣,太中规中矩了——”<br/> “又不是所有舰娘都像齐柏林你这么有个性。”<br/> 没等尼米回话,推开门的欧根便吐槽了一句,且目光一下子落在齐柏林手中的伏特加上。<br/> “哦豁,生命之水?今天怎么这么有闲情逸致了?”<br/> 她嬉笑着凑近,但齐柏林并没有给她夺走瓶子的机会。<br/> “这是庆功酒。”<br/> “你什么时候也这么……有仪式感了?”<br/> 见齐柏林的表现不对劲,欧根一瞥耳根略红的尼米。<br/> “啊~我知道了,小23,这一定是你藏起来孝敬小熊的对吧?”<br/> “嗼,他又没有机会来办公室视察……反正很快我也要离开这间办公室了,要么,我们三个人分掉?”<br/> 尼米试探性建议了一下。<br/> “可惜,今天他估计要睡在撒丁的游轮上了,过得正快活呢,呜呜呜,倒把我们三个孤寡女人扔在这儿喝苦情酒——”<br/> 欧根的作秀只得到了齐柏林跟尼米的白眼。<br/> 互相之间过于熟悉了以后,感情就是这么回事。<br/> “空虚了就去预约每晚的浅层睡眠时间。”<br/> “你明明知道我想干什么!明明是铁血的主场上,铁血女人的大胜利,我们理应借这个理由让他来驻地——为什么不是我们把他拉回来当庆功酒痛饮一番,而是任由撒丁的女人玩弄他?啊,现在就想把小熊弄得乱七八糟……”<br/> 欧根一番自爆下来,尼米有些遭不住了,因为她基本每隔三天就会申请一次梦里排班,是最不缺滋润的,总觉得欧根是在埋汰她——<br/> “……我刚联系了指挥官,他今晚不会在那边过夜的,刚刚的新闻他也看了,同步恭喜我们来着!”<br/> “……那他应该不会借由明天还继续开峰会,拒绝我们吧?”<br/> “指挥官都这么忙了,说到底他天天跑社交场合也能帮我们争取一个稳定友好的国际环境啊?”<br/> “是这样么?那,今天就大发慈悲,给他放个小假?”齐柏林冷不丁道。<br/> “也该体谅一下他了。”尼米点点头。<br/> “……喂,认真的?”欧根坐不住了:“我不同意!”<br/> “你还真是黏人,有时候挺恶心的。”齐柏林一皱眉,语调充满恶意。<br/> “你才没资格说我——睡觉还要趴人身上的家伙——”<br/> “唔唔,总之,今天就让指挥官自然入睡吧?”<br/> 良心发现的剥削者们暗自为自己的“通情达理”跟“伟大”自我感动着,开启了那瓶伏特加,刺鼻的味道一下子充斥着办公室。<br/> “为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为铁血光芒四射的未来,为联盟和舰队国际的未来干杯——”<br/> “干杯~”<br/> “干杯。”<br/> 敲击在一起的铝缸,缺少喜庆气氛应有的仪式感,但代表着她们已经密不可分的同志情谊,以及家人之间的亲情。<br/> “……真难喝,但是喝完以后全身又暖洋洋的,跟小熊的那个一样。”欧根还是有点受不了高度酒的口感。<br/> “尼古莱的没有这么剌嗓子——真想复刻一下口感的话下次你可以自己涂芥末。哼,我记得俾斯麦酒量挺不错的,酒会上就用这东西折磨她好了——”<br/> 齐柏林面色红润之余,突然意识到,连她这种不合群的家伙,逐渐也可以跟其他同僚友好地站在一起,甚至开始期待铁血的难得开一次的酒会了。<br/> ……时间过得真快,就像那个便宜妹妹说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