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维的酝酿和转移是需要时间铺垫的,大克身为半个政委,很清楚这一点。
并且思维的变化伴随着大量的情绪能量被消耗,通过情绪做助推剂能够更快地达成思想的转变,因此他不仅给足了拉沃斯时间,也向她输入了一些情绪能量。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克里姆林自己的耐心跟情绪能量倒是消耗得比拉沃斯更快——
“……想喝格瓦斯……哪怕是没气的也凑合——”
在海面上浮沉、自由泳般拍打着水飞快前进的同时,大克也在只有两个人的灵能频道中抱怨着。
看这架势,仿佛是大克要先于拉沃斯崩溃,连他这么能忍的,都受不了对方的黏人程度,其功力可见一斑。
【我的口水是甜的,可以模拟碳酸的口感,要来一点吗?】
“你嘴离我远点——”
虽然说得相当绝情暴躁,但对赖在自己身上的拉沃斯,大克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根据拉沃斯的衰变计数器记录,他们两个已经在海上漂了三天。
“只有这个时候,才会想起来平时看似理所应当的一切是那么的宝贵……烤肉,伏特加,还有香煎大马哈鱼……”
听着那报菜名一样的呢喃,背上的恋人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大克,只能贴紧他的脊背,而后在他耳边轻轻啄了一下——
如果不是嘴对嘴的话,是不会触发大克的应激反应的,她在表达亲昵的同时也在尝试不去唤起大克不好的回忆——至少要维持住表面上的和谐。
【换我来划水吧。】
“用不着,我一点都不困也不累,但是这破海域啥参照物都没有,我们自打离开初始海岛往东游了起码600海里——你确定是向这边么?”
大克停下了身子,有些犹豫地背着拉沃斯看向周边一圈几乎没什么变化的景色。
他原本是可以继续表现自己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猛男精神的,但拉沃斯的特殊性以及曾经加害者跟受害者的关系,让男人怎么跟她说话都有那么些别扭,哪怕现在他俩已经全都沦落为落水的“难民”,他还是总跟拉沃斯呛呛,也算是多说点话来排解无聊的一种手段了。
【……只能选择一个随意的方向突破,即使突破失败了,我也标记好了那座岛屿的相对坐标,可以引导我们回去——】
而拉沃斯虽然嘴上不提,她心里也稍稍升起了一点甜蜜的感觉,就仿佛克里姆林跟她独处的这段时间是在弥补她身为“初始舰”的遗憾——现在的她大概也能理解尼米当初独占大克的感受了。
……甚至她自认比尼米还要幸福许多,因为记录中克里姆林找到第二艘舰队骨干欧根亲王没用多久,尼米和他的独处也不长……但拉沃斯已经独占了大克足足三天,远远超过了她。
心思“质·朴”的恋人小姐希望时间更慢一点,哪怕她接受了最终大克会回到人类社会中去的结局,她也不愿意放弃任何粘着大克的机会。
“灵能触须什么都摸不到——你有跟你的舰装重新建立联系么?一点感应都没?”
【闭合过后的监牢除非再次用建立四维模型的方式撑开,里面的设备是收不到任何外界信号的——】
说起这个,拉沃斯就有些吃味——格奈森瑙拿走的“生物电样本”居然可以跨越监牢,这岂不是说自己的占有欲被那些一点都不护食,选择放养克里姆林的舰娘给比下去了吗?而且还是完败——
她也因此开始意志动摇,加上大克的趁热打铁,终于,病娇那“病”的成分稍微退化了一点,“娇”的成分占了上风。
【主机和你的舰队如果不用星门这种宝贵资源去触发监牢,它就会一直保持封闭的状态……而且船体出来了也没用,我们离得太远了——你还需要跟虚境重新建立联系,在你的大部分灵能都被隔离的龙骨带走的情况下,需要从别的地方摄取灵能进行恢复。】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别的灵能者帮我,我就无法寻回舰体,寻不回舰体我们就会被一直困在这里,或者等待格奈森瑙那边跟先遣队建立联系……”
大克无奈地挠了挠自己湿润的头发,同时心思微妙地感受了一下背部拉沃斯完全没有因为海水而变得粗糙的肌肤——
这破地方的海水都罕有海腥味儿,盐分含量也是个谜,几天泡下来,他还没有给自己泡囊肿,不是他的皮肤还受到舰体甲板的链接保护,单纯是拉沃斯的防护薄膜在帮助他隔绝对皮肤有害的物质进入毛孔。
除了他们,真的是一点生命迹象都没有——你看那远处的鱼,病恹恹的,一幅要死的模样,根本没啥活力。
等等……鱼??
大克立马双眼冒出红光,开足马力双腿如巨鲨的尾鳍般嘣地拍起大团水花,奔向那似乎因为缺少天敌,已经彻底变成废鱼的笨蛋们。
“活的!!”
拉沃斯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因为她的探测手段刚刚突然穿过了一层屏障,扫描到了大量的生命存在,就仿佛误入桃花源般豁然开朗。
周围空间的变化让她感到熟悉——这不就是主机惯用的引导套路吗?
给主机打了这么多年工的她很清楚,眼前不断被大克追赶的游鱼就是相当明确的“分水岭”,只要通过了某个主机设定的界限,可以说就是从消毒长廊走过去——进入实验室重地。
果然自己跟尼古莱一直处在它的监视之下……外界没有舰队在固守、准备援救他们——也就是说,考验还没有进行完毕,那么下一个等待着男人的题目会是什么?
当大克把鱼抓在手中摆弄的同时,她也抬起头——天不知不觉放晴了,但仅限于她们的前方,后方那电闪雷鸣的毁灭之景依然在提醒着她,他们的来处,正是实验场的边界。
“我记得你们都有发热单元吧?能烤条鱼来吃么?”
抓着鱼的大克也不在乎他们现在甚至没有可以靠岸的锚地,脑袋里全是靠这条鱼来试探拉沃斯的变化。
他很看重这顿“加餐”。要说他快饿坏了,还不至于,最多是馋,但只要拉沃斯愿意帮忙处理这条鱼,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可以进一步变得正常化,不至于那么扭曲了。
【当然可以,但我想我们也该劈柴来取暖了,不用那么不雅——】
“嗯?”
【我找到了正确的方向,尼古莱,看这边海水的颜色,这是近海,应该马上就能看到大陆了。】
拉沃斯手指伸向太阳升起的方位——
……
“抱歉,君主阁下,您所说的改制,我们恐怕做不到。”
“为什么?连我们都可以做到的事情,你们为何无法做到?”
“因为这里的舰队都是留守部队,联合舰队的指挥权在大和手中,我只是她的妹妹兼副官,并不具备跨过她进行舰队革新的资格。”
这番说辞自然无法令君主满意,她身子居然微微前倾,看向武藏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执著。
“如果无法完成舰队核心思想的革新,你们就无法拥有等同于舰队国际的战斗力,也可能无法寻回大和号——”
“你是说,舰队国际只需靠思想的力量,就能强过联合舰队?”武藏的目光十分沉着,她有着一种君主很难用英语形容词去界定的固执,但这份固执,或许正是她能在一成不变的环境里,让每个重樱舰娘还能保持几分生活动力的秘诀。
“不,是被思想武装过的舰队要远强于缺乏思想的舰队。”
君主尽可能用自己那贫瘠的词库,跟黑狐狸解释清楚。
她倒是有在舰装空间里储存一些非红标报告以及夜校推荐的书籍来消遣——没想到来这边之后她居然需要翻出那些平时不太在意的资料,用来研究、拟写教案,去给这些狐狸、鬼化身般的舰娘讲课。
“权威的存在是稳定发展时期的良药,但你们现在是在寻找破局之法,必然要追求更加活跃的政治生态……如果是那个男人的话,肯定会想办法把家主、奉行之类的头衔取缔,换成更能汲取有效意见的会议。”
“……那套分级,我们也早就不用了……只是海军部凑不出足够的人参与讨论罢了……”武藏有些微妙地一偏耳朵:
“我明白了……是因为最近我招待您的时候周围都没什么人参与宴会,才让您误以为我跟下属缺乏沟通是吗?”
“……”
君主尬住了——她观察了这么多天,还以为这里的重樱舰娘跟外界最开始长门执政的时期是一个路数。
这么看来,比起“黑”,这帮家伙其实勉强算是进化到了“蓝”的阶段,只是没有不列颠那么彻底罢了。
“如您所说,联合舰队内懂得行军打仗的人有很多,但为了命令能更好地贯彻执行,部分情报也只能上层去阅读并依此制定战略……相信在舰队国际里,也是这种办法来确保命令施行的吧?”
“嗯。”
“这样的话,对个人发言、意见的限制的解除,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我是如此理解的——有人能够动摇您尊崇的那位克里姆林阁下的战略吗?”
“还是有不少的。”
“但无法坚定自己的决策,于将而言可是大忌。”
“不是那个意思——他会先开会提出战争目标,再把所有支部的意见总结一下,递交参谋部,由参谋部敲定一个初版的战略,再出面确保各部门协调以保证后续的施行……对了,他虽然是司令,但他做的事情,以及他的职务,更像是给各支部一个统合的协作的理由。”
“听上去更像是海军大臣,而非将领该做的事情……”
“因为他的功勋再增加,就会继续导致强烈的个人崇拜,影响后续各支部的合作,为了减少武勋,克里姆林司令也在放权转入二线……目前取得的成果不错,坎宁安、埃塞克斯以及Z-23的部队都在跟鹰派的冲突中有很亮眼的表现。”
“我大概理解了,但是我的威望尚不及克里姆林阁下,就算全收过来,再分配给其他舰娘,她们有没有判断当前局势的能力是一回事,我有没有姐姐那样的号召力又是一回事。”
武藏叹息的同时敲着手中的扇子——她并非策士类型的舰娘,但苦恼之时,给人的感觉又和神通有几分神似。
“所以必须先开放信息和知识的获取渠道,这点权力你总该有的吧?还是说大和走的时候把你们的海图跟情报室也一同带走了?”
君主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已经有点不善了,她觉得武藏跟她后面那群娘们儿是真的矫情,还没有贝尔法斯特来得痛快——
她是不知道大克花了多长时间才把贝法给拧过来,时间成本之巨大哪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
“……这个主我可以做。”
“那就先这么实践下去看看,就算效果不理想,往积极说,你的下属们也至少知道了自己接下来该干点什么,怎么努力才更有希望脱离这片死水。”
“嗯——君主阁下,您真的不打算来做我的策士吗?”武藏已经不厌其烦地邀请了很多次了。
“我自认还没有那个水平……比起给人出谋划策,我更想在战场上亲手击碎敌人的头颅以建立功业。”而君主也是不厌其烦地频频拒绝。
开玩笑——就这两天她端着书不断恶补,才勉强能镇得住这帮狐狸,要是书看完了她们脑子还没转个儿,就露馅了。
从舰队国际大量的实践过的经验运用在这支联合舰队上,似乎还是可行的,既然自上而下的改变有戏,她就要不断地“纠缠”武藏,让她从那种“我一定要等我姐姐回来给我背锅再进行改变”的思维怪圈挣扎出来。
君主坚定信念的同时,黑狐狸见今天的邀请再次无果,也只能遗憾地拍了拍手,打算让深雪把晚餐端上来。
不是祭典或者宴会的“家庭聚餐”吗?不,按照君主的说法,她更加喜欢那种食堂自助式的热闹进食,因为她可以感觉到自己并不会被孤立,越是奢华的宴席反而越突出她人缘不好。
确实可以考虑一下,但她没有理由地把大家叫到天守阁吃饭的话,只会收获各种矜持和不自在吧……
她可太懂那种拘谨的感觉了,每次大和主持祝祭仪式的时候,大家都要仔细地观察她的姿态变化,仿佛一个细微动作都有深意,共进西餐的时候,大家也必须把餐巾掖好,歪一点都是失礼——能累死个人。
换她来搞这一套,估计大家也轻松不到哪里去,她能想到的只有自己当场消失,让剩下的小驱逐胡乱玩一下来活跃气氛这一种。
代旗舰的压力在于她必须高高在上,否则将精神支撑在她身上的姑娘们很容易跟她一起崩塌,那样的话联合舰队就完蛋了。
“今晚按照您的指点,准备了乡村牛排——烦请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您在皇家的时候也喜欢这类非正式的菜肴吗?”
“非正式的,才能让我放松,不是说我无法融入那种表面的华丽和高贵里去,而是我耻于装模作样。”
对着盘中摊了一颗煎蛋而显得黏黏糊糊一点都不得体的牛排,君主眼底似有几分不屑:“明明失去了那么多的殖民地,还要标榜自己的海军如何强大,一边向国民宣称塞壬不足为惧,一边只敢在近海护渔,这就是过去的皇家,丝毫没有你们过去学习时候的……自信跟实力。”
她的炮塔半堆在桌上,不小心把整张桌子都往正对面的武藏那边推了一推,害黑狐狸不得不也用自己的炮塔给顶住了推力,才没有发出吱呀不雅的声响。
“弱小就要端正自己的态度,努力去改变……不过这些在马夫蒂上台之后都解决了——也要感谢指挥官的帮助,威尔士还有约克公爵那群老牌舰船贵族现在也能去干跟女仆队一样的活了,不说体谅别人吧,至少看上去顺眼很多。”
“……您对他的评价真的很高呢。”
“按照他的一贯强调,赞美时必须把马夫蒂的所有同志放在他前面——我已经严格按照他的心理洁癖去谈了。呵。”君主不由自主地笑了一声,终于不再是一张死人脸了,可能是糊成一团加了蛋的牛肉太香,也可能是她放松了警惕。
“~”武藏也跟着淡笑起来,她很开心君主能跟她说这些关乎她个人看法的话题,这是成为朋友,乃至闺蜜的一个绝好步调。
在氛围正好的时候,刚刚把盘子端进来的深雪快步来到武藏的耳边,准备附耳的恐怖,武藏制止了她,用眼神示意,不需要再回避君主倾听她们新取得的敌军情报以及舰队内的近况。
“……石,石岛附近的巡逻队在岸边发现了一艘卸除舰装的塞壬……”
“嗯?快叫雾岛过去进行审讯——”
“雾岛阁下已经过去了,除,除了,那艘奇怪的塞壬,我们还抓到了跟她同行的一个人类……这个人类有点不一样——他是主动向巡逻队求助过的,但因为他跟塞壬在一起,凉月和葛城都决定先把他一并压制了再说……”
深雪的表情越来越诡异:
“然后就都被他给打伤了……巡逻队全体小破才勉强把他给压制住,现在一起送往石岛监狱等候您发落。”
“?你确定那是个人类?不是披着伪装的塞壬探子?”
武藏头顶的耳朵因为意外而并了起来。
对面吃得正香的君主也停下了刀叉,若有所思地看向她。
“因为对方是男性……而且葛城跟凉月都验过身了——是真的有,不是安上去的……并且那个主动投降不进行抵抗的塞壬似乎因为我们对人类的验身行动太过粗暴,受了刺激,帮着人类打翻了几个姐妹……”
再说下去深雪感觉自己都要绷不住了。
“……验身?”
武藏使劲抿着嘴角才没有露出什么失态的表情。
“通知雾岛我也要过去一趟……能看出来这个奇怪组合之间的关系吗?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人类能跟塞壬相处融洽的,难不成,他们是某处战场的幸存者,为了活下去而不得不合作?”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武藏古井不波的情绪被撩动,居然有些兴奋地尾巴从和服后摆下冒出来,开始不自觉地舞动。
“没听说过可以打伤舰娘的人类……嗯……还有……葛城下手稍微粗暴了一点,把他的胳膊给打骨折了……我觉得这可能也是另一艘塞壬暴起的缘由。”
“……她们下手这么狠的?”
武藏这边可没有“优待俘虏”“保证投降者生命安全”的说法,也可以理解葛城——不过那可是个男性人类诶!居然没被直接拍死?
同时她相当在意君主的反应,在深雪道出情报之后,君主的表情就越来越鬼畜,等听到“验身”跟“打骨折”的时候,她更是双眼瞪大,一幅“我NM,你们是要找死”的表情。
“武藏女士——“
“嗯,我明白,您跟我一起去石岛基地看看情况,不过这还真是巧……您失踪了不久,就有人上门来找您了——”武藏居然还有心情调侃她一下。
“不一定是来找我的,我也很好奇他身边那艘塞壬是什么情况。”
还有,为啥葛城能给他打骨折了——不应该是葛城的脖子被他给撅断吗?
君主稍稍冷静了一下,把餐巾丢在桌面上,整了整帽檐,那架势根本不像是去探监,反而有点要接受检阅的紧张感,直接让武藏确定了那位倒霉俘虏的身份。
“他有报上自己的名字吗?”武藏听深雪没了后文,还想着是不是驱逐舰忘了转告男人的姓名跟身份——
“不用报了,就是克里姆林指挥官,他的公频刚刚联系上我了,就在大西边。”
君主说话语气要多僵硬有多僵硬:“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可能会发生一场严重的外交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