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普利茅斯一起的疗养过程让大克感到十分惬意。<br/> 那是一种仿佛在垂暮之年,不用为自己的生活发愁,和老友、妻子一起感怀往日,享受每一丝还能够进入肺部的新鲜空气的,很难用语言形容的慵懒惬意。<br/> 尽管他们还是用零碎的时间把预知梦的片段给撮合了一下……但工作本身不急不缓,有点退休返聘的意思……总之,大克终于得以稍稍缓解了一下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焦虑症。<br/> 现代人多少都有那么点精神上的病症,根据专家的说法这个比率是百分之九十,而融入现代生活的克里姆林自然也没能免俗,成为了“大多数”,他这种隐性的病症被普利茅斯注意到,并施以简单的心理治疗——作为治疗的代价,普利茅斯的疗养“奖励”……她直到最后都没有领取,这是第一次大克在浅层睡眠中没有为自己安排好的舰娘提供解压服务。<br/> 他十分不解,觉得普利茅斯铺垫了这么久,一定会想要一个完美的“最终夜晚”来结束他们的疗养之行,但普利茅斯的回答一如既往的令人心疼——<br/> “因为那并不是指挥官想要的,对吗?”<br/> 普利茅斯轻抚酥胸:“我很清楚,爆发式的快乐跟平淡却持久的快乐,对人的影响是不同的,指挥官承受过太多爆发式的‘高兴’,已经淡化了其影响。并且都是出于一种‘责任感’,您对周围的舰娘的占有欲不是单纯贪恋她们的身姿,更多是一种舍我其谁的‘管教’和约束,就像一切舰娘的父亲、老师一样……我曾经很难理解指挥官改变自身的定位为‘导师’究竟意义在哪里,可是我从您严厉的地方,跟柔软的地方,多次分析,得到的结论都是,‘奖惩有度’……”<br/> 她轻轻摇头:“但我明白,不,是我们理应明白,本质是成年人的舰娘在独立之后,还要从像是长辈一样的指挥官这里经常索取奖励,是一种很不公平的事情,因为在我们工作之后,该奖励她们的是整个社会,而不是您个人,将整个社会之于舰娘的亏欠化成负担压在您的身上,这样会让我们的关系崩溃得很快。”<br/> “这都是你自己思考得到的结论?”<br/> 大克有些傻眼。<br/> “是的,但问题就在于舰娘的自我奖励机制比较单调……目前我就算分析出了病结也无法对您着手医治……从您身上下手,只能是让扭曲关系的一方不要那么快坏掉而已……根治不了任何疾病的。”<br/> 丁香紫的美人双手拢在小腹上:“我也想过转移矛盾,但这个矛盾该转移给谁,哪个群体去承担……我只有一点不成熟的看法,对于外边社会的了解,全凭不列颠舰队的同志们转述给我……或许我应该出去走走,在工作之余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泄洪的地方……”<br/> 好家伙,转移矛盾都出来了……你到底每天都琢磨些什么啊??<br/> 这么两句话,就让大克立刻明白了普利茅斯温柔外表之下的精明以及到底还是英国船优良基因所形成的“本能腹黑”——<br/> “我其实研究这个问题比你们都早,陷进里头也挺长时间了。”<br/> 马上就要“出院”了,大克这几天跟普利茅斯算是无话不谈了,也不介意把自己的实话再倒一倒:“目前解决不了,未来一段时间内恐怕也解决不了。”<br/> “指挥官……”普利茅斯语调中带上了更多的心疼。<br/> “不必可怜我——你也不用把我想的太高尚,我有时候是很享受跟舰娘互相折磨的这种过程的——当然,每次剂量不能太大就是了……比起担忧我会承受不住,突然断裂的可能性,你该担忧的是——这一代的舰娘如果真的拥有近乎无穷无尽的寿命,你们必然会面临一个我在思想僵化之后继续受我影响的局面,所以我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把自己变成一枚随时可以佩戴的勋章,让你们从中获得‘荣誉’,但在一定时间之后,我将不能再频繁发表意见,频繁进行干涉,由你们去自己接触社会并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做。”<br/> 大克希望普利茅斯能把注意力从一些在他看来并不是要害的部分转移回正经的地方。<br/> 是,他是最近因为过量排班而有些疲倦了——但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他将其定义为自己家庭内部的矛盾……从来没有想过去借用外力解决,舰娘会议评选的模范那也是姑娘们自己协调的结果,可以得到他的承认。<br/> “可是,比起那些遥远的问题,我只想解决眼前的……您看,虽然我在整个疗养过程中都没有提到过想要爬上您的床铺,其他姐妹会有这个余裕跟宽容吗?”<br/> 大克想要把问题上升,而普利茅斯只想把问题下降——<br/> 她发现大克总是喜欢把问题抬高到一个舰娘够不着的高度,这样固然会增加舰娘对他的依赖性,但某种意义上说不也相当于是加重了大克这枚对舰娘专用勋章的“重量”吗?<br/> “从这里出去,可就没有会随您高兴的第二个普利茅斯了哦?”<br/> “……如果不是你这几天都点到为止,我真的会怀疑你是在诱惑我多住几天……”大克叹息一声。<br/> “不用怀疑,就是这样。如果不上垒就能跟您永远待在一起,保持这种柏拉图式的恋情我完全可以接受的……”<br/> 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小心思,普利茅斯随后追问:“那么请您正面回答我——关于我那不成熟的考量——我会想办法让您的排班时间不必这么紧凑,但这会有加重舰娘内部跟外部竞争的风险,只能一定程度上解决就近问题,您愿意支持我吗?”<br/> “……你先把你的办法说来听听。”<br/> 有转移矛盾的方法吗?有的,舰娘跟指挥官的私会时间本身作为一种同时满足自我精神需求和社会地位需求的特殊奖励,它的审核权一直把控在舰娘会议手里,就像普利茅斯说的那样,如果真想泄洪转移矛盾,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人类社会参与到舰娘模范的评选中来,而不是舰娘会议内部决定,如此相当于把锅推给整个联合。<br/> 可这么干的话,会不会存在人类通过手段,重新过度干涉舰娘的可能性?比如用模范投票做威胁来让舰娘去支持一些不那么合适的政策……严格来说只要是转移矛盾,不直面问题,总会有积攒爆发的一天,无非早晚。<br/> 但是大克居然动心了——他开始积极思考后续问题……怎样才能不暴露由人类、塞壬跟舰娘共同选出的几位最佳模范,其实是选偶像来给大克开包的事实。<br/> “那就要混入一些并不是舰娘的模范同志来稀释大家的怀疑……比如,十个模范里面,有两个登上公共模范领奖台的舰娘和塞壬,可以直接向我提要求——”<br/> “没错,就是这样。”<br/> 普利茅斯露出了“您终于开窍”了的笑容,虽然只有一瞬间就重新被温婉掩盖,但她确实是露出了一种妖冶的意味,仿佛这几日无微不至的温柔都是表象。<br/> 自己真的足够了解她吗?<br/> 大克突然产生了更加深入了解普利茅斯的欲望,非常强烈,想要知道她是怎么做到想这些“坏主意”的同时还能保持一幅纯真的表情的。<br/> “我知道您的担忧,怕支部代表们以这个提名,要挟舰娘做一些不好的事情,但您既然都把舰娘当成了家人和自己的所有物——那就应该在监督方面尽一份力,用一点点精力换取更多的精力,这不是很好吗?”<br/> “……”大克都想为普利茅斯鼓掌了。<br/> 从主动参与调节,到提出这种黑锅外包的手段,普利茅斯已经渗透进了舰队国际的每一个脉络,恐怕某些东西她看得比自己还要清楚。<br/> “那么灰色地带的排班……”<br/> “处理这个相对简单一些,指挥官,您还记得您一共有多少艘船?”<br/> “目前是1248艘……原型舰跟元化舰艇合并后是这个数字。”<br/> “其中已经参与过排班的有几艘?”<br/> “已经八百艘了吧有——”<br/> “快了,剩下的四百多艘要么是对排班暂时不感兴趣,要么是她们很少接触指挥官,还没理解您的‘美好之处’,最后一个问题,婚舰有多少呢?”<br/> “……正式誓约的大概不到一百吧……”<br/> “您应该多发戒指,从下一次排班开始,每确立一段关系,不论是不是排班,都发一枚,这样她们不断进入灰色地带的渴望就会下降,因为有了名分,也有了地位——大家都是一样的,从今往后,如果想要满足进一步的虚荣心,就要在其他更加能够凸显自身‘独特地位’的赛道上竞速了。”<br/> “……呃……”<br/> 虚,虚荣心??<br/> 普利茅斯真的是看得太透彻了,有点恐怖。<br/> 她见大克神情微妙,立刻意识到是自己的表现太过工于心计,便糯糯地继续解释:<br/> “很多舰娘期待跟您过婚后油盐酱醋的生活,她们实际上期待的不是那种轰轰烈烈的恋爱,取得这个证明之后,攻势就会缓下来,因为她们取得了刚需,能满足很长时间——得到满足之后大概申请排班的频率会下降很多,您看能代同志,她之前平均一个月就要排一次,但您给了她戒指之后,她已经两个月都没有再申请了,而是在积极地去竞争疗养资格,这种感觉……呵呵,不是很像努力工作赚钱带妻子出去玩的丈夫吗?”<br/> 普利茅斯的眼睛眨了眨:“第一步,戒指必须泛滥,短期延缓排班强度——可是等人手一个之后,您就要想办法引导她们去做更加有‘尊严’的事情了,不然还会回到这种无序的状态下。”<br/> “……那些即使拿了戒指也不打算跟我好好过日子相敬如宾的姑娘呢?”<br/> “世界上没有完美的解决方案——请您满足她们,我只能保证她们的需求不会超出您的负荷,好消息是老实人毕竟是大多数。”<br/> 普利茅斯的回答突出一个真实,让大克沉默良久。<br/> 他居然也到了不得不欺负老实舰娘来给自己减负的阶段了吗?<br/> “……那些天赋不足的同志如果长期得不到疗养资格呢?”他压下那种男人不得不承认自己不行的挫败感继续问。<br/> “请发挥人文关怀精神,我会把太长时间没有申请到独处时间的同志的名单按天数做一个排序,您自己斟酌怎么去处理。”<br/> 普利茅斯落落大方地说着相当伤人的话。<br/> “实在不行,您可以设置一个安慰奖。给好几次评选都倒数的姑娘们留一个念想,虽然频率上不足,但起码有保底,吃低保过日子总好过没有低保,她们会知道该怎么做的,而且会更听话。”<br/> “哇哦。”<br/> 贝法都没有提出过如此系统的解决方案,哦,大概是因为最近她忙于带孩子没什么功夫给自己出馊主意——咳咳,我是说出谋划策。<br/> “那我们就按你说的试试看……普利茅斯同志——”<br/> 大克清了清嗓子,从自己的上衣兜里摸出了一枚戒指——双手向普利茅斯递上:<br/> “我知道这样会显得像是我在犒赏你提出的建议,有点煞风景——但你愿意接受吗?成为我的婚舰,直到我的灵体磨灭,我都会好好待你,保护你——”<br/> “是~从今天起我就是指挥官的专属舰了。专属意味着特别……也就是说我成为了指挥官大人特别的舰船。今天我可以不顾指挥官大人,自己先感到高兴吗?呵呵呵~”<br/> 普利茅斯的眼儿弯弯——不枉她筹划这么久,果然比起激烈疯狂的攻势,克里姆林最吃的还是关怀,并且自己表现出的聪颖和主动思考能力加分不少。<br/> 她花了很多时间去克服自己容易以大克为主体的被动思想,强迫自己做出决断跟独立思考,并收集各种舰娘的信息用于谋划,终于收获了最甜美的果实,这就是信息战的厉害之处。<br/> ……直到牵着她戴着亮晶晶戒指的手从上一层梦境出来,大克才隐隐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被普利茅斯给套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