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尼克伯父那边不用去管吗?”
尤格多米雷尼亚一族的别墅中,结束了与时钟塔的先行谈判,拄着拐杖的菲奥蕾有些担心的询问着。
“男人有些时候就是要单独待上一会才行,尤其在他们陷入感伤的时候。”
大圣杯的调试已经完成,从令人头疼的工作中解脱出来,塞琉斯仿若燃烧殆尽的趴在小小的圆桌上。
不过,让塞琉斯变成这个样子的主要原因还不是因为工作本身——事实上,在他忙于工作的时候,阿塔兰忒跑到了Assassin那里。
这让他很不爽,可偏偏没什么办法......
“达尼克伯父这种类型的也会有这种情况吗?”
拄着拐杖,像刚刚得到双腿的美人鱼一样,蹒跚着练习行走的菲奥蕾好奇宝宝般的凑了过来。
塞琉斯侧过头,目光移到了双腿颤颤巍巍的菲奥蕾身上。
虽然还没有进行血脉移植,但她双脚的内侧已经开始能感受到热量了,察觉到这一点,喀戎便开始进行仪式之前的准备。
因为已经没有了遗憾,再加上圣杯的机能被分割成了好几份,这位半人马贤者便打算将自己的那份配额让给自己的御主。
这样一来,就算没办法获得‘第三法’的身体,但在大圣杯的帮助下,移植神明血脉这种简单的小事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板上钉钉的未来了。
顺便一提,菲奥蕾最终所选择的是阿塔兰忒的血脉。
明明血脉移植的成功率已然达到了百分之百,但菲奥蕾却放弃了拥有不死性的魔龙之血,以及能让自己得到全方位提升的神明之血。
更关键的是,阿塔兰忒竟然还同意了菲奥蕾的请求,将自己只是简单的蕴含星辰之力的血脉给了她一点。
‘是打算在这个时代重新建立对阿尔忒弥斯的信仰吗?’
塞琉斯猜不透阿塔兰忒的心思,却没想过要主动询问。
即便是恋人之间也需要一些私人的空间。
明白这一点的塞琉斯,在阿塔兰忒不愿主动解释之前,绝不会傻乎乎的自己凑上去招人嫌,尤其在还有个‘竞争对手’的情况下。
至于菲奥蕾......
‘她是因为阿塔兰忒那双骏足才做出的决定吗?’
塞琉斯这样询问过自己的老师,得到的却只是一个饱含深意的微笑。
‘谁知道呢......’
这位半人马的贤者似乎不愿意在弟子面前解释这个话题。
塞琉斯摇摇头,从之前的回忆中回过神来。
不愿说就不愿说好了,反正他差不多也该离开了。
这样想着,塞琉斯重新看向了一旁的菲奥蕾。
“男人到死都是少年,当然......”
“只要他还认可自己是一个男人的话——我说的对吗?”
塞琉斯的话语被突然插入的话语打断,他们转过头,直勾勾的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个不知何时躲到这边来的不速之客。
“你怎么还在啊?”
“原来你还记得我在这啊。”
面对塞琉斯的嫌弃,狮子劫毫不在意的冲旁边的菲奥蕾举杯示意,然后十分享受的抿了一口。
这么高档的红茶,可不是他这个离家十几年的苦哈哈能喝的起的。
“虽然我知道自己很多余,但在这个地方,我就只能跟在你这个Ruler的后边了。”
“尤格多米雷尼亚与时钟塔的友好谈判正在进行着,在这个关键时候,应该没有人会对你这个时钟塔的‘功臣’出手吧?”
“‘功臣’?我的地位可没到那种地步。”
狮子劫放下茶杯,无奈的叹了口气,塞琉斯的话,让这加了不少方糖与牛奶的茶水都苦涩了起来。
“虽然离开了十几年,但曾经也是时钟塔一颗‘新星’的我简直太了解那些人的嘴脸了。”
眼见狮子劫打开了话头,塞琉斯饶有兴趣的眨眨眼,就连一直在进行康复运动的菲奥蕾都悄悄的竖起了耳朵。
对于即将继承族长之位的少女而言,了解一些时钟塔的人情世故绝不是什么坏事儿。
“就表面上看来,识破了天草四郎时贞的阴谋,让时钟塔能够提前进行应对,更是与Saber一起保留了君主们最后一丝颜面的我是个大功臣,但实际上,你不觉得我的这两个功绩对那些大人物而言太过扎眼了吗?”
“功绩太过扎眼了?”
菲奥蕾的声音显得十分疑惑。
在她朴素的价值观中,‘功绩’这种东西不是越多越好吗?
为什么会用‘扎眼’这种话来形容。
“成立千年的庞然大物来对付一个三流家族所组成的小联盟,即使因缘际会的掉入圣杯战争这个泥潭中,凭借时钟塔的底蕴,想要击败尤格多米雷尼亚也不过只是需要付出多少代价的问题而已。”
狮子劫瞄了菲奥蕾一眼,这小姑娘正因那‘三流’以及‘必败’的评价而有些不服气。
虽然坚强的担起了族长的责任,更是能在家族利益上与时钟塔的大人物据理力争,但在那复杂的,各个势力之间不讲道理的勾心斗角面前,年轻的菲奥蕾还是稚嫩了点。
或者说,作为尤格多米雷尼亚空前绝后的优秀后辈,一直在为家族的传承与未来的达尼克把她保护的太好了。
少族长的位置坐的实在太过理所当然了。
“因为就当时的情况而言,时钟塔的形势远远算不上是严峻,所以你口中的某些大人物就因此起了一些小心思吧?”
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氛围,塞琉斯连忙插了一嘴。
“没错。”
将杯中的红茶一饮而尽,感受那温热、香甜的茶水顺着食道缓缓的流进胃里,狮子劫长舒了一口气。
“即使目前正处于一种看似‘友好’的蜜月期,但圣堂教会与魔术协会终究还是千年的老对头,因此,为了防止对方趁机找事儿,同时确定自身的正统地位,时钟塔必须率先把圣堂教会一起拉下水,让他们成为圣杯战争的监管者。”
说到这儿,狮子劫忍不住的掐了掐自己的眉心。
“时钟塔的处理到这儿一步可以说是无可挑剔,但......”
“画蛇添足的是,给了那个圣堂教会代行者一个召唤Servant的资格。”
“没错。”
狮子劫无奈的摊开双手,给予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虽然时钟塔有信心赢得胜利,但派出去的优秀御主们还是有着不小的危险。
再加上那些圣遗物都是有价无市的珍品,就这么一股脑的扔出去,即使是财大气粗的时钟塔也不由的心痛不已。
因此,为了将损失拉到最小,有些人便给予了监管者一个参赛的名额——
同阵营中,六比一的人数差距足够时钟塔掌控大局。
为了不让老对头看轻自己,圣堂教会派出来的代行者必然要有一定的本事,不能在与魔术师的相处中唯唯诺诺,没有丝毫话语权。
而派出这样的人选,哪怕是其本人为了自己的性命考虑,使用的圣遗物也必然不会太低。
这样一来,时钟塔这边几乎可以说是空手套白狼的得到了一位优秀的御主,以及一位高品质的从者。
时钟塔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啊。
但可惜的是,哪怕是圣堂教会也没想到,自己所派出代行者竟然炸起了让两个千年老怪物都不停颤抖的大雷。
“总之,即使没有太大的损失,时钟塔在实质上也是完全败给了尤格多米雷尼亚,而追根溯源,最大的原因就是这次画蛇添足的决策。”
狮子劫伸手指了指自己,脸上禁不住的露出苦笑。
“这时候再看看我的‘功绩’,你觉得那些大人物能不扎眼吗?”
大人物的决策造成了严重的损失,而狮子劫的‘功绩’却直接将这次决策的失败暴露了出来。
这种情况下,也难怪狮子劫会抱有这种悲观的态度。
“怎么会......”
菲奥蕾惊讶的望着狮子劫。
不过,即使心中再怎么惊讶,菲奥蕾也不得不承认狮子劫的分析完全合情合理。
再考虑到魔术师的手段与毫无下限的品质,就连她这个旁观者也不由的为狮子劫捏了一把汗。
“所以,我完全不敢在外面乱晃。”
解释完自己目前的处境后,狮子劫又为自己倒了一杯红茶,并像是要压惊似的放了许多方糖。
“不说失去了城堡以及Servant的尤格多米雷尼亚的魔术师会不会迁怒与作为‘红’方的我,就算为了缓和与时钟塔的关系,把我私下里处理掉我都毫不意外。”
“我们才不会对帮了我们的狮子劫先生做出这种恩将仇报的事!”
菲奥蕾的突然爆发让狮子劫怔了一下,即使隔着墨镜,那瞪大了的眼睛也清晰可见。
随后,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狮子劫轻轻的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摆出了一个惬意的姿势。
“这可真是太好了,那么,以后就请少族长多多关照喽。”
“如果你不会像刚才一样......真是抱歉,我有些失礼了。”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菲奥蕾微微躬身行礼,随后,便在女仆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的走出了房间。
等到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一直保持沉默的塞琉斯突然开口。
“用这种方式试探,你这家伙的处境真的有那么困难吗?”
“不不不,虽然刚刚那些话并不是危言耸听,但情况却还没到那种地步。”
见到少女离开,狮子劫掏出了香烟的盒子,在叼出一根后,他用非常爱惜的藏在怀里的打火机将其点燃。
“喂!能不能注意点,这边还有人呐。”
察觉到塞琉斯的目光,狮子劫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然后就把剩下的香烟给递了过去。
“啪!”
伸过来的手被一巴掌拍开,望着手忙脚乱的想要把香烟盒接住的狮子劫,塞琉斯轻轻的叹了口气,就好像正在面对一个多么令人伤脑筋的家伙一样。
“你是那种见到未成年就会上去点烟的混蛋大叔吗?”
“什么啊,明明你的年纪当我祖爷爷都显老。”
狮子劫深深的吸进一口烟,即便瞬间就因为那糟糕的味道而露出令人难以形容的表情。
他也是慢慢品味着,然后喷出一口烟圈。
“你应该明白的吧,我需要为自己,乃至后辈们的未来早做打算了呢。”
“哦?”
听到狮子劫的感叹,正挥手拍散那些烟圈的塞琉斯突然抬起了头。
“你打算活下来了吗?”
“这是什么话啊,说的好像我一直在求死一样。”
狮子劫一脸严肃的坐直了身子,但见到对方毫不在意的表现后,他又颓然的靠了回去。
“之前啊,为了能让Saber那家伙实现愿望,我联系了时钟塔,并把情况全部汇报了过去。”
“哦?你这是不打算实现自己的愿望了?”
塞琉斯有些诧异的望了对方一眼。
在时钟塔全程监管的情况下,从者还能以缺少令咒,没办法命令的理由在接触大圣杯的第一时间实现愿望,他这个还要留在现世的御主就实在没办法了。
“我曾经错过了一个孩子,已经不想再错过另一个了。”
狮子劫露出微笑,声音也带着浓浓的感叹。
“所以,我放弃了自己的梦想——但无奈的是,在那个时候我却明白了一些事情。”
塞琉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聆听着对方的感慨。
“说到底,我一直在渴求的其实就是那孩子啊,如果那因为家族的罪业而死去的孩子能活过来对我露出笑脸,光是这样我就满足了——真是的,我作为魔术师真是完全不合格呢。”
纤细、虚弱却一直在微笑的少女身影在狮子劫的脑海中浮现。
说白了,自己就是想要挽回她才过着半生半死的日子,才会因为这份不舍,成为了一个四处漂泊、仿徨的家伙。
“话说回来,完全的大圣杯能让人复活吗?”
“只要知道方法,或者将对方的灵魂带到圣杯面前就行。”
塞琉斯面色不善的瞪了对方一眼。
“但在神代消逝的如今,你能上哪儿找回对方的灵魂——就算让你找到了冥府,你觉得我会眼睁睁的看着生与死的界限被人打破吗?”
“是啊,就是因为这样,让她复活是绝对无法逆转的现实啊,就算真的实现了愿望,我所得到的,也只是平行世界的她,或者干脆就是一个有着相同记忆、容貌与性格的人偶吧。”
就像从心底里感到安心似的,狮子劫微笑着仰起了头。
“我的愿望显然已经没办法了,但圣杯就摆在自己面前,不去使用就太过浪费了,所以,我就想着,既然她已经活不过来了,那干脆就实现她的愿望好了......”
爱一个人的话,究竟是要尽己所能的给予关怀,问心无愧,还是顺从对方的心愿,让她感到安心呢?
狮子劫不知道准确的答案,但他却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狮子劫先生,请一定,好好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