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是怎么回事儿?”
有契约在,塞琉斯对六导玲霞能够发现自己这件事没有任何意外。
比起这个,他对六导玲霞与罗歇的关系更感兴趣一点。
要知道,罗歇虽然只有十三岁,但从小被魔偶养大的他,在性格上已经算得上是一位标准的魔术师了。
这样的他即使面对尤格多米雷尼亚的同族都不会太过亲密,怎么会对一个中途加入的普通人放下所有防备?
“你说罗歇那孩子啊。”
六导玲霞轻点着自己的下巴,露出思索的神情。
紧接着,她脸上的思索便化作了温婉的笑容。
“虽然Caster的背叛给他的打击很大,但有那个天草四郎时贞在,再加上Caster并没有将他做成炉心,而是好好保护在‘原初之人’的体内......”
“总之,锅全部都甩给了天草四郎时贞对吧。”
“没错呢。”
六导玲霞嘴角勾起,似乎在为那个远东圣人的遭遇而幸灾乐祸。
但谁让他意图毁灭世界,又恰好与塞琉斯为敌呢?
“不过,罪责可以推给天草四郎时贞,但Caster的背叛,以及对尤格多米雷尼亚造成巨大破坏却也是不折不扣的事实——虽说大家都不打算责怪年纪还小,根本无法与Servant抗衡的小罗歇,但他本人却不这么认为。”
想到那个见到人就躲,也不敢与别人交流,一天到晚都把自己锁在工坊里小家伙,六导玲霞体内的母性让她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好在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还是知道饿的,我又时不时的会去厨房做点点心,一来二去,也就跟他熟识了。”
也是多亏了六导玲霞普通人加外来者的身份,否则的话,想让罗歇降低防备心可没那么容易。
“好了,不说这个了。”
结束了这个话题,六导玲霞来到塞琉斯的身边,在从头到脚的将其打量了一遍后,她由衷的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如果是您的话,一定能够顺利的。”
那是从一开始直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过的信赖。
塞琉斯承受了这份信赖,然后向着六导玲霞开口询问道。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
“你应该知道的吧,圣杯战争已经结束,我也差不多该离开了。”
塞琉斯望着面前的御主,在视线交汇的同时,他能感受到对方心中的落寂。
六导玲霞的笑容都僵硬了起来。
“有圣杯在,你真的不能留下来吗?”
大圣杯是‘第三法’的结晶,而‘第三法’的本质便是‘灵魂物质化’。
也就是说,只要接触,并使用大圣杯中的庞大能量,以灵基形态降临的从者们就能像天草四郎时贞那样,获得能够长存于世的身体。
塞琉斯当然明白这一点,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六导玲霞竟然会抱有这样的想法。
“是因为Rider。”
似乎看出了塞琉斯的疑惑,六导玲霞眨了眨眼睛。
“阿斯托尔福先生一直吵着想要留下来,塞蕾尼凯女士,还有菲奥蕾小姐似乎都没什么异议,或者说,她们表面上看起来很头疼,但实际上却很开心的样子。”
远超魔术师的从者打算留下来什么的,这对任何一个魔术家族都是值得庆幸的好事。
不过,他们现在要说的却不是这个。
“所以,Assassin你能留下来吗?如果需要圣杯来实现其他愿望的话,用我的那份也可以的。”
宁愿放弃实现一次愿望的机会也要让塞琉斯留下来。
虽然六导玲霞本身就是那种无欲无求,只要活着那就什么都好的存在......或者说,正因如此,才显得她的这份心愿尤为可贵。
然而......
“真是抱歉啊,Master。”
塞琉斯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就这么拒绝一位女士的心意什么的,对他而言还是太过沉重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和其他的Servant不同,我的存在本身在‘神秘’的概念上有着相当的意义,只是偶尔的出现还好,真要长存于世的话,可是会引来深渊的注视的。”
除了将某个心知肚明的事实进行替换之外,塞琉斯说的完全就是实情。
“天草四郎时贞借助圣杯所许下的愿望会给世界带来毁灭性的灾难,而我只是存在,人们的未来都会比那还要可怕的多。”
六导玲霞静静的注视着面前的少年。
她能够平静的接受‘神秘’的存在,也见识了英灵之间动辄翻山倒海的强大威能。
可即便如此,塞琉斯的话语对差不多将神秘界的基础情报收集清楚的六导玲霞而言还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但即便如此,六导玲霞还是平静的接受了塞琉斯所说的一切。
这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直觉,更多的还是由于她对塞琉斯那毫无缘由的绝对信任。
于是,六导玲霞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样就没办法了呢。”
“是啊,这样就没办法了啊。”
塞琉斯叹了口气,六导玲霞却像是看透了他的内心一样,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温婉微笑。
“说到打算,达尼克先生邀请我加入了尤格多米雷尼亚,地位似乎还不低的样子。”
前一刻还在征求去与留的话题,下一刻却像是没有这回事般自然而然的接上了一开始的问题。
这个女人简直太聪明了。
明明只是普通的一般人,却能很敏锐的把握局势,做出最有利的行动。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塞琉斯望着六导玲霞,那毫不动摇的视线告诉他,对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即使地位不低,没有力量的我留在一个魔术家族什么的果然还是太危险了,哪怕达尼克先生能认识到我的价值,戈尔德先生、菲奥蕾姐弟、还有小罗歇都是些很不错的人也一样。”
达尼克冒着灭族的危险举行圣杯战争就是为了尤格多米雷尼亚的在魔术协会的地位与未来。
而既然这个目标差不多已经达成,那么作为尤格多米雷尼亚一族的大本营,重建以后的米雷尼亚城堡一定会受到很多魔术师的拜访——
毕竟,能在魔术家族大本营中常住的普通人,怎么想都有着相当的价值。
那时候,没有任何自保之力的六导玲霞就会直接处于风头浪尖。
一直被人惦记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所以,我答应加入了尤格多米雷尼亚,但会一直留在图利法斯,这样的话,就算被察觉到与他们有所接触,也只会被认为是无关紧要的一般人员,根本没有进行针对的意义。”
塞琉斯的眼眸微微闪烁,既然六导玲霞能这么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的处境,那他也能安心不少。
“在这之后,就是我作为你的Master可能引起的问题了。”
塞琉斯如果能留下来的话,六导玲霞只要能跟在他的身边就心满意足,且万事无忧了。
可既然塞琉斯无法留下来的话,这方面的隐患就觉不能忽视。
对于能毫不犹豫的将她作为活祭品使用的魔术师,六导玲霞绝不会怀疑他们的下限究竟有多低。
“不过,有圣杯在的话,这个问题就只要许下‘只有当事人才知道我是Assassin的Master’这个愿望就可以了。”
塞琉斯已经不需要再担心六导玲霞的安危了。
但只有这样是不行的,做人还是要有一个人生目标才行,否则的话,六导玲霞又会变成曾经的那个状态。
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也不知是不是猜到了塞琉斯的想法,也不等他开口,六导玲霞百年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等一切安顿好了以后,我打算建一个孤儿院。”
“孤儿院吗?”
‘齐奥塞斯库的孩子们’,这是罗马尼亚上一任独裁者给这片土地刻下的伤痕。
因为不切实际的城市开发计划,罗马尼亚曾立法禁止避孕与堕胎,并在这个基础上强制妇女生产五个以上的孩子。
结果,因为养不起而被抛弃的孩子们成为了街头浪儿,几乎是理所当然的孕育出了犯罪以及人身买卖。
他们幼小的生命被权势者和黑手组织侵蚀,即使幸存了下来,也会在不知不觉中从受害的一方变成压迫他人的一方。
“这很难。”
“但不是放弃的理由对吗?”
六导玲霞意有所指的望着面前的少年,突然,这个宛如贵妇人一般的女士竟羞涩的笑了起来。
“就像你拯救了我一样,我也想要尽己所能的去帮助别人,而如果能将这份精神传承下去的话,世界上的不幸,会不会越来越少呢?”
塞琉斯怔了一下,随后,他朝面前的女士浅浅的笑了起来。
“那可真是太好了呢,Master......”
.....................................
“真的准备现在就离开了吗?”
黄昏降临时,尤格多米雷尼亚一族的别墅前,菲奥蕾禁不住说了这么一句。
“两位多留在这里居住一段时间也没关系的,再怎么说,一些能让两位独处的空间也是有的。”
那像是朋友一般的发言,不仅令在场的众人笑出声来,亦是让塞琉斯与阿塔兰忒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最后,站在菲奥蕾面前的他们,均都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而见到两人舒展开来的表情,菲奥蕾也跟着笑了起来。
有了圣杯的帮助,菲奥蕾成功完成了血脉的移植,不仅身体机能完全的恢复过来,本就得天独厚的魔术资质也更上了一层楼。
证据便是菲奥蕾已经彻底脱离了轮椅与拐杖,正以自己的双脚站在塞琉斯与阿塔兰忒的面前。
连带着,她那压抑已久的少女心性也得到了解放,展现出了魔术师不该有的热情和温柔。
“这一次,真的是承蒙两位照顾了。”
当下,菲奥蕾向着塞琉斯与阿塔兰忒深深的鞠躬行礼。
“多亏了两位的帮助,我们才能在这场圣杯大战中存活下来,并走到最后,即使接下来的道路不相同,以后也或许没有再相见的机会,但两位所做过的事情,我一生都会记在心里。”
那真挚的话语,让在场的人均都有些感触。
毕竟,圣杯大战只有短短不到几天,可就像菲奥蕾所说的一样,所有人都拥有了自己的道路。
即使道路不同,结局不同,也都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得到非凡的体验,迎来了相衬的结局。
从这里开始,或许众人将不会再有相见的机会。
不舍是没有的,可是,却有种淡淡的惆怅。
但这份记忆是不会消失的,因此,不需要不舍,需要的仅仅是一句道别而已。
“希望你们都能如愿以偿的获得自己想要的生活。”
塞琉斯由衷的给出了这么一个祝福,令在场的众人都微微一笑。
道别,便在此结束。
“两位,请保重。”
“保重。”
“要保重啊!”
留下来的人们并肩站在别墅前,向着两人挥手道别。
塞琉斯与阿塔兰忒同样回以动作,随即彼此相伴,往前方走去,渐渐的离开了别墅。
夕阳就在前方的山头,洒下黄昏的色泽,让他们的影子逐渐拉长。
两人就这样对着夕阳的方向一直走......
一直走......
直到再也看不见别墅,存留的时间达到了极限,阿塔兰忒望着自己正在消散的双手,终于忍不住的苦笑了起来。
“分离是为了再一次的相遇,但相遇之后却又要分离,明明等待了这么久,相处的时间却这么短暂。”
“抱歉啊,阿塔。”
塞琉斯握紧了爱人的手。
“你知道的,我不会因为这个而生你的气。”
阿塔兰忒将小小的塞琉斯抱在怀中,并将脸紧紧的贴在他的脖子上。
“让我不甘心的,从来都只是跟不上你脚步的自己。”
塞琉斯无言的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阿塔兰忒的秀发,直到她的身影彻底的消失在自己怀中。
“阿塔兰忒......”
塞琉斯抬起头,默默的注视着那微光消散的地方。
“你这家伙,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伴随着质问的声音,披着黑袍的少年缓缓的走到塞琉斯身后。
“发现了吗?”
“没发现才有鬼吧?就算是不同侧面的自己,吵到这种地步也太夸张了点,而且,没有你插手,我就不会提前暴露,天草四郎时贞的戒心也绝不会提高到那种程度,最大的可能就是在第一次进攻时被我悄无声息的斩下头颅,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闹出这么多麻烦,也不够格让抑制力派出我这把双刃剑来充当Ruler的角色。”
Assassin将手搭在塞琉斯的肩膀上,从背后凑到了他的身边。
“所以,你究竟要干什么?大概率来自‘未来’的‘我’?”
“别用那种语气,我可没做什么不符合Ruler责任,或是违背自身信条的事,就算别有目的,也只是用这个没经过污染的完整大圣杯来做一个实验而已。”
望着对方那严肃的表情,塞琉斯不由得轻笑了起来。
“至于实验的目的——当然是为了弥补我们的遗憾啊,过去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