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不属于任何地方的场所,是不属于任何地方的世界。
已经从时间的概念中解放出来的这里并没有白天和黑夜,也同样没有太阳与月亮的存在。
真要说的话,这里就像是宇宙一样,明明黑茫茫的一片,却偏偏能看清所有事物,以及星星点点的天空。
她所处的世界没有变化,无垠的大海看不到波浪,天空中看不到云朵。
天空中的‘狮子’,对一成不变的景色稍微觉得有些寂寞。
如果是之前的话,她还会仔仔细细,又一遍遍的寻找着记忆中的那道身影。
但在短暂的重逢后,明白对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的她果断的放弃了这个已经持续了不知多少年的习惯。
所以,‘狮子’闭上了眼睛。
因为一旦闭上眼睛,她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各种各样的回忆。
那是不管重复几千遍、几万遍也丝毫不会觉的厌烦的,令人怀念的曾经。
怀抱着这样的美梦,‘狮子’静静的期待着。
她期待着命运下一次的回响,以及下一次的重逢。
希望那一天能快点来临,哪怕依旧只有短短的几天也行——‘狮子’如此祈祷着,带着美好的祝福度过每一天。
不过,虽说是每一天,但对她来说不管是十年还是百年都没有什么区别。
在成为星星,并升上了天以后,她的精神对于时间的流逝就变得非常迟钝的。
既没有饥饿也不会觉得疲倦,‘狮子’只是在那里茫然度日。
当然,她并不觉得痛苦,只是有点无聊,尤其在失去了‘狩猎’的对象之后。
但这种空虚的感觉就像是没有收获的漫长捕猎而已,身为猎人的她完全能够忍受。
也就无所谓......
“阿塔......”
听到了声音,有人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阿塔......”
并不是幻听,也不是精神错乱,而是确实传至耳中的声音。
他来了。
明明期待着这一天的来临,阿塔兰忒却怀着不敢相信的心情睁开眼睛。
对方已经按照曾经的约定来到了这里。
看到那跟当初相遇时几乎毫无改变的身姿,阿塔兰忒忍不住的露出笑容。
不变的世界开始运转,即使隔了不知多少个年月,他的笑容,他伸出的手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
然后,握着那只手的自己,也同样没有任何的改变。
“你这家伙......”
感受到那包裹着整个手掌的温暖,女猎人忍不住流出了眼泪。
对于那在遥远的过去利所怀抱的感情,她终于理解了。
明明是非常缥缈、脆弱,像是泡沫一般转瞬即逝的东西,名为阿塔兰忒的女猎人却一直无比珍惜的保留到了现在——那么漫长的等待,大概都是为了眼前的这一刻吧。
“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孤单一个人了。”
实在是让她等的太久了,就算是被惩罚也是理所当然,就算被责骂也是心甘情愿。
但少女却绝对不会那么做。
非但如此,她将对方的大手轻轻贴住脸颊,声音带着一丝心疼。
“是很艰难的旅途吗?”
“怎么说呢?还是比不上你啦。”
姑且算是‘少年’的家伙挠了挠自己绯红的头发。
“我只是在这里等待着重逢而已,说白了就是在发呆,虽然的确很无聊,但并不难受。”
闻言,‘少年’爱怜的擦去了少女眼角的泪花。
再见到那一刻,对方的情绪甚至爆发出了连他都有些心惊的力量。
由此看来,阿塔兰忒之前在圣杯战争中所表现出来的平静与克制,完全是因为顾及到他的心情吧。
‘是担心激动的自己会让我更加愧疚吗?’
‘少年’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将心中的愧疚表现出来,他上前一步,把少女紧紧的抱在怀中。
“我再怎么说也是带着希望踏上旅途的......”
带着希望前进,即使再怎么艰难也会将绝望远远的甩在身后,但无穷无尽的等待,却只会里绝望越来越近。
自己有错,而且是极大的错,明明许下了幸福承诺,最终却让她承担起如此漫长的孤寂。
明明是这样,阿塔兰忒却还是保持着分别那一天的样子,真是个让人无可奈何,却又怎么也放不下的傻丫头啊。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明明应该还有许多想要传达的话,明明知道‘对不起’的字样根本无法安抚少女的情绪。
但话到嘴边,除了‘抱歉’之外就全部卡在了那里。
少女却马上理解了对方的心情,她闭上眼,仿佛在安抚一般的轻轻抚摸着自己日思夜想的宽阔胸怀。
“那么,让我们赶紧出发吧。”
望着‘少年’惊讶的神情,这个在世界之外,星空之中等待了无数年月的少女露出了猎人所特有的狡黠笑容。
“既然是你的话,想必不可能只是过来与我见个面对吧。”
‘少年’同样露出了微笑,同时决心不会再离开对方。
“来,我们走吧,新的世界正在等着你呢。”
他牵起了少女的手,没等回答就转过了身,而对方也像是理解了一般,微笑着,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两人开始迈出脚步,踏上了不知何时出现在此方世界的道路。
在若隐若现的魔龙之影中,越过了打开的世界之壁。
自此,新世界的生活,开始了......
.................................
罗马尼亚,米雷尼亚平原。
距离那场圣杯大战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
作为圣杯大战的胜利者,尤格多米雷尼亚正在重建他们的城堡,即使有魔术与魔偶的帮助,这也不是什么一年半载就能完工的工作。
尤其在他们需要一座比原本更加雄伟的城堡来展现其协会新贵,‘大圣杯’保管者这一地位的情况下。
人造人的尸体、魔偶的碎片、还有龙牙兵的残骸都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什么都看不出来。
平坦而稍显乏味的大地,这就是过去的战场。
勉强看出来的,就只有划破大地的种种沟壑——也就是Servant们所留下的战痕而已,即使重新进行了整理,但翻新的泥土,以及与周边格格不入的绿植还是有点异样。
不过,如果不是知情者的话,恐怕谁也不会往‘这里曾发生过战争’方面去联想吧。
“真是麻烦,达尼克伯父之前都是在与这些家伙们打交道的吗?”
尤格多米雷尼亚一族的山间别墅,在屋顶临时加盖的平台上,刚刚结束了一轮谈判的菲奥蕾像是燃烧殆尽似的扑倒在自己的床铺上。
顺带一提,这座平台是在菲奥蕾完成仪式不久,身体完全恢复机能后亲手修建的。
至于原因,只是单纯的想要好好感受一下这幅健全,并且超出人类极限的身体而已。
要知道,虽然是建在屋顶的平台,并且准备了很多的生活用具,但菲奥蕾却并没有搭构楼梯。
也就是说,想要往返这个平台的话,就只能一点点的爬上去,或者像现在的菲奥蕾一样,直接一步跳上去。
“事实上,因为一向被看不起的缘故,达尼克伯父的处境可比你要难受得多,毕竟,在看重家系与传承的魔术师眼中,会把我们这种三流家族们集合在一起的族长不过是一个更加三流的失败者。”
通过扶梯爬上来的考列斯没好气的瞥了自家姐姐一眼。
“姐姐啊,就算恢复了身体机能,也不要跟个暴发户一样做这种离谱的事吧。”
来自弟弟的责备,让菲奥蕾羞涩的低下了头,但在这之后,她的心底又升起了些许的不满。
‘就算说是孩子气也好,暴发户是怎么回事儿?’
不过,现在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既然考列斯已经回来了,那就说明......
“那件东西已经送过去了吗?”
“是啊,虽然负责接待的那个部长很不高兴的样子,但我还是准确无误的送到了埃尔梅罗二世的手中。”
“是吗?那就好。”
了却了一桩心事,菲奥蕾不由的长松了一口气。
“对了,你去那里的时候,那些家伙们的态度怎么样?有没有被他们为难?”
“嘛,虽说已经达成了保密协议,但毕竟是叛乱,又在战争中击败了他们,那些知情人的态度怎么想都不会好吧。”
尤格多米雷尼亚的确获得了胜利,但对成立了千年的时钟塔而言,无论是叛乱,还是那五十名精锐魔术使的损失——他们之间的这笔账自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就一笔勾销。
但是作为战胜方,有足够自保之力的尤格多米雷尼亚显然无法服软,尤其在达尼克开始不管事儿,菲奥蕾正式接替族长之位的节骨眼上。
所以,在进行了多次的谈判后,双方终于达成了协议。
也是多亏了那个被时钟塔视为下一代新星的男人。
以满怀自信的态度,堂而皇之出阵的他竟然在战争开始之前就无可奈何的被迫败退。
这样的结果,无论是对他本人,还是对时钟塔而言都是一个相当丢人的状况。
于是,这次事件——从一开始尤格多米雷尼亚的叛乱,到圣杯战争的结束,期间所发生的一切都在明面上不复存在了,所有知情人也都被勒令封口。
也就是说,尤格多米雷尼亚并没有叛乱,时钟塔也并没有派人前去讨伐。
当然,为了缓和关系,尤格多米雷尼亚还是把那个对他们而言相当鸡肋的东西送了过去,而时钟塔也投桃报李的承认尤格多米雷尼亚在开启新时代的地位。
一个相对稳定的,能够让魔术师触及‘第三法’的大圣杯就放在尤格多米雷尼亚的城堡之下。
对魔术师而言的确算得上是一个新时代。
“至于有没有为难......”
说到这儿,考列斯无奈的耸了耸肩。
“我只是一个在家族里完全排不上用场的家伙,只是因为和新任族长的血缘关系才被委托过来送东西,那些大人物还没有掉价到要为难我这么一个小角色。”
说者无心,但听到这番话的菲奥蕾却露出了颇为愧疚的表情。
“抱歉啊,考列斯,明明是姐弟,却还要派你去做风险那么大的任务......”
“没有那回事儿,姐姐。”
考列斯扶了扶自己的眼睛。
“弟弟就是跟在姐姐身后的存在,时钟塔那边只有让我这个不成器的族长弟弟前去才不会显得失礼,又不会给人一种示弱的态度,而在多家族联合的尤格多米雷尼亚,继任族长的你也只有派我去才能表现自己的公正与公平——这些都是必要的抉择。”
“可是......”
“对了,在回来的时候,我顺便去拜访了一下六导玲霞小姐。”
菲奥蕾还想说些什么,但考列斯没有给她继续开口的机会。
少女没有办法,只好顺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是吗?她现在过得如何,孤儿院有什么麻烦吗?”
“有齐格的族人们在暗中保护,安全方面绝对不成问题,至于其他方面——背靠尤格多米雷尼亚,又有金钱开道,办的还是收养孤儿,开办教育的好事儿,能有什么麻烦?普通的地痞流氓什么的,光是街坊邻居都帮忙打发了。”
闻言,菲奥蕾默默的点了点头。
在临走之时,塞琉斯曾留下一大笔,能把整个别墅都给埋起来的金银珠宝,又用十颗神代宝石为报酬,签下了让尤格多米雷尼亚帮忙经营这些钱财的委托。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让六导玲霞加入,并与众多族长平起平坐的决定根本没有人反对。
而在家族之外,无论是孤儿院,还是作为附属的学校,它们的建立都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孤儿们的收拢,以及日常生活、学习也都需要大量的物资。
拜六导玲霞所赐,整个罗马尼亚的经济都被带动了起来,她本人在民间也享有极高的声誉。
甚至,只要她愿意,再加上尤格多米雷尼亚的支持,即使想当总统都不是什么难事。
“那个,我回来的时候没有见到达尼克伯父,他去做什么任务了吗?”
“伯父他在交接了族长的工作,我也逐渐得心应手之后就安心的放弃了魔术师的身份。”
“放弃了魔术师的身份?”
考列斯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是啊,伯父说他打算将剩下的时间投入到普通人的文化以及学术领域,按他的话——作为臣子,他要亲手为王洗清身上的污蔑,并向亚瑟王那样,让保家卫国的‘穿刺公’之名响彻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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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时钟塔大本营。
君主埃尔梅罗二世正在自己的个人房间里与贝尔费邦商讨着问题。
内容不必多说,当然是有关尤格多米雷尼亚的后续交流。
“所以,这件事儿就这么算了?”
“那不然呢?继续闹大,让所有人都知道时钟塔不仅拿一个叛乱的家族毫无办法,还让千年的老对头算计了一个血本无归?”
埃尔梅罗二世点了一根烟,完全不在乎老人那紧皱的眉头。
“更何况,他们还很舍得的把那件东西送了过来。”
埃尔梅罗二世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包裹。
贝尔费邦凑过去看了一眼,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一块记载着希腊众神的石板。
“他们用这块石板将那位大英雄召唤了出来,托这个的福,尤格多米雷尼亚叛乱,损失了五十名精英部队的事儿提都没人提,反而都在为这块石板的归属争吵了起来。”
‘那些倒霉的家伙真是白死了。’
贝尔费邦在心里这么感叹着。
人的价值只有在活着的时候才能起到作用,更何况他们就算活着也比不上这块儿已经证实有效的石板。
但除此之外,另一个疑问在老人的心里浮现。
“他们还真拿得出手?大圣杯可是在他们手里啊?”
“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埃尔梅罗二世挑了挑眉,轻轻地吐出烟圈。
“也许是真的胆小怕事,但却为了面子而用这种方式主动讨好,又或者他们直接从塞琉斯那里了解到了什么——总之,东西已经到手,那些家伙是绝对不会放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