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痛！
太痛了！！
奔跑，原来是这么痛苦的事情吗？
心肺。
脚踝。
膝盖。
肌肉……
要去比喻的话，就像是着了火。
如同被烈火炙烤着一般——大抵不会有比这更贴切的形容了。
真嗣从未想过，奔跑这样简单的行为，可以是如此的令人痛苦。
想要停下。
想要休息。
类似这样的念头，在真嗣以全速跑完最开始的两百多米时，还能在他的脑袋里打转。
而现在，他的脑子里已经容不下这种杂念了。
因为就连以自己的思维去驱使动作，对现在的真嗣来讲都是一种过分奢侈的行为。
他的手足，他的身躯，可以说近乎是靠着一种奇妙的【惯性】在继续向前奔跑。
还要像这样跑多久？
还要像这样跑多远？
在持续的痛苦浪潮中，真嗣空白的脑海里，忽然响起了郑器的声音。
【还有3公里。】
与此同时，一股清凉的洪流，自真嗣手上的心之钢涌出，悉数灌入了真嗣的四肢百骸。
痛苦在褪去。
力量在回归。
就是因为有着这股仿佛取之不竭的清凉洪流支撑，真嗣这样一个从未经过系统训练的少年，才能完成这样全速不间歇冲刺7公里还没昏死的壮举。
但精神上的疲劳，却不会如此简单就能得以缓和。
当身体再一次焕发出充沛的活力，以这比上一秒更加强健的身躯向前奔跑的真嗣心中，那些在之前被痛苦和疲劳深埋在思想最深处的杂念，便也卷土重来。
停下来吧。
已经足够了。
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会死的——
“唬！！”
真嗣从喉咙里发出了一道闷声。
像是要把这些念头都咬碎、嚼烂一样，他紧咬着牙，向着痛苦继续冲锋。
看着这样的真嗣，郑器有些意外。
他原以为，真嗣的第一次训练，恐怕会需要他提供更多的辅助。
比如直接操纵他的身体继续锻练，强制他的精神保持清醒，直面痛苦之类的。
可没想到，真嗣到现在为止，都没打过退堂鼓。
——真嗣当然产生过逃避的念头。
他从没有经受过这样的痛苦。
但他也确实坚持了下来。
原因……其实不复杂。
因为这是他自己选择的结果。
选择的机会。
在遇到郑器之前，像这样的词句，对真嗣来说真的有些陌生。
顺从旁人。
随波逐流。
很长时间里，这都是真嗣的处世之道。
所以，每当遇到痛苦的事情时，率先出现在真嗣脑海里的，就是像这样的念头——
又不是我想这样的。
真嗣是敏感的。
因此……
他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偏执的。
——所以，当他真正为自己做出了选择的时候，对这样的一个少年来说，让他能够坚持下去的理由非常简单。
他很珍惜这样一次能够自己做出选择的机会。
真嗣不是不想逃避。
他只是选择了坚持。
因为这一次，这是他自己想要做的事！
【最后八百米。】
【四百米。】
【一百米】
【——结束。】
真嗣的身体几乎是滚进了公园的绿化带里。
在听到郑器说出结束的时候，他的身心就像是过分紧绷的弦骤然放开了一样。
实在是控制不住。
【别躺下，站起来，现在是关键，跟着洪流的指引呼吸。】
真嗣恍惚的精神本能的顺应着郑器的话语驱使着身体。
呼。
吸。
呼……
吸——
“啪！”
少年的身体表面，有金色的电光一闪即逝。
在这10公里冲刺中，通过心之钢灌入他身体里的生命能量，这一刻被再次唤醒了。
真嗣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掌。
他很确信自己刚刚不是眼花。
“郑、郑器？！”
【这是波纹呼吸法，记住这种感觉，这是你为身体打基础的关键。】
郑器笑了起来。
【做得很好，真嗣。勇敢，善良，再加上这毅力，你比我想象的更加优秀，我很高兴。】
真嗣先是一愣，随后埋下头，红了脸，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是、是嘛……”
他小声嘟囔着。
也照亮了真嗣脸上的笑容。
那是喜不自胜的弧度。
“郑器，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真嗣的脸上，少见的带着跃跃欲试的意味。
【今天就先到这里了，就算身体的疲劳我能够轻松帮你缓解，精神上的压力却暂时做不到这种程度，再说你也是第一天开始训练，要张弛有度。】
“这样……”
【而且，你不想试试看你今天的成果吗？】
或许是听出真嗣言语里的些许失落，郑器温和的说道。
【来。】
不等真嗣反应，就见一块一人高的岩石突然出现在了真嗣面前。
这把真嗣吓了一跳。
他赶忙左右看了看。
好在这个时间公园里真的没什么人，也没谁看到这一幕。
“郑器……”
【怕什么，姑且不说碇源堂那家伙到现在都没胆子派人来直接监视我们，就算派了又如何？他想看，让他看。】
【我正愁上次揍他揍得轻了。】
“……哈。”
真嗣摸了摸面前这块岩石。
粗糙厚重的质感，也不知道郑器是那里弄来的。
【来，打它一拳，用尽全力。】
“咦？”
真嗣怔了怔，下意识再次打量了一下这块比他还高的岩石。
“你要我用力打这个？”
【我知道这石头不会还手，称不上是对手，但能够不与人争斗就获得成长的实感，这倒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不，我说得不是这个问题。
真嗣动了动嘴唇，又看了看这石头，最后深吸一口气。
其实，他还是不相信自己。
但他决定相信郑器。
“……那，我打了？”
【打，记得呼吸的方法。】
紧盯着石头，真嗣攥起拳头。
【等会，你怎么这样握拳头。】
“呃，抱歉……”
【来，右手伸出来。】
真嗣伸出自己的右手。
【从小指依次序的收起……对……】
他感觉到，仿佛有一种无形的、温暖的力量，柔和的指引着他的右手五指动作。
【这是世上最棒的道具，真嗣。】
【然后，像现在这样的时候，也能成为武器。】
【能成为铁锤，能成为利刃，能成为尖枪……】
【现在，就先教你铁锤的用法。】
【最后用你的大拇指，像是握紧一样，扣好。】
真嗣乖巧的照做。
【你握到什么了吗？】
是的。
明明是这样简单的动作，但这一刻，真嗣却感到自己本该空无一物的手中，有什么——
【力量。】
【你握到了力量，真嗣。】
郑器说道。
【不用拘泥于姿势。】
【不要忘记呼吸。】
【现在，用你握到的力量，打向那块石头。】
真嗣再次看向了那块石头。
以郑器教导的呼吸。
以郑器教导的握拳。
他没有去思考该用怎样的姿势出拳。
只是遵循着郑器的教导，让自己的身体来做出回答。
片刻的沉寂后，真嗣缓缓转身。
他背对向了那块石头。
紧接着，少年腰身拧转——
“嘭！！”
——
“早上好。”
当真嗣在教室门口出现，并开口道早安的时候，原本还有些吵闹的班级忽然安静了下来。
迎着大家的目光，真嗣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瞥了一眼依旧是坐在角落里的那女孩，便径直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只是和往常不同，这一次他没有立刻掏出自己的随身听和耳机。
他坐在那，瞧着自己的右手，让右手攥起拳头。
就这么盯了几秒，真嗣突然笑了。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居然会为自己能办到那样的事情这么高兴……
不，不对。
如果没有和郑器相遇，他肯定办不到的。
做不到的话，又怎么会有这种感想呢？
真好。
这种，自己正在变强的实感。
将拳头抵在额头，真嗣闭上眼睛。
“谢谢……”
“我会加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