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嗣走进了电梯。
不大的空间里，站着三个人。
碇源堂和真嗣并肩站在电梯门边。
凌波丽则是站在他们身后。
“身体的情况如何了？”
良久的沉寂过后，率先开口的，居然是碇源堂。
凌波丽抬头看了看碇源堂。
她知道这不是在问她。
因为今天她们刚见面的时候，碇源堂就问过这个问题了。
“……你没看到我的体检结果吗？”
默然片刻后，真嗣出声了。
他说话时始终望着正前方，目不斜视，不知道可能还会以为他只是在自言自语。
“看过了。”
碇源堂也是如此。
对于这个已然比自己还要高大健壮的儿子，他除了电梯门刚打开时同真嗣对视过一眼外，自真嗣走入电梯至今，他就再没转头正眼看过真嗣一下。
看过了，就不要问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
我好得很。
——诸如这样的话，真嗣还是没说出口。
他选择再次沉默了下来。
碇源堂也像是再找不到新的话题了一般。
就这样，一来一去，不过三句话，电梯里又没人吭声了。
在这狭窄的空间里，三个大活人分立三角，这一刻，连电梯运作产生的细小动静都显得有些刺耳。
“既然驾驶初号机作战过，我想你也已经明白了。”
所幸，NERV总部是真的够大。
大到足够让碇源堂重新找了个由头开口。
只不过，这一回真嗣没有像之前那样应声。
他仿佛是没有听见碇源堂的声音，眉头微皱，闭口不言。
“如你所见，使徒是现如今全人类要共同面对的威胁，就算是有着EVA这样的决战兵器，每一次战斗的胜负也犹未可知，可若是我们无法胜利，人类就不会有未来，所以——”
“吵死了。”
真嗣忽然打断了碇源堂的话。
少年发出的声音不大。
但沉闷得就像是猛虎伏身时自喉头渗出的低吼……
他猛地转过身，探出左手，一把揪住了碇源堂的衣领。
或许是自知不是对手，碇源堂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他就这么被拽到了真嗣近前。
额头顶着额头，鼻子顶着鼻子。
两个雄性视线相交。
咫尺之间，真嗣的眼底仿佛透着火光，那副架势就像是只要碇源堂再多说一句，他就顺势捏碎碇源堂的喉咙。
“即使你不说这些，我也会留下来战斗！”
“不是因为你需要我，而是因为我自己决定要战斗下去！”
没错。
他已然决定了，要战斗下去。
和使徒。
更是和过去懦弱的自己！
真嗣的右手，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攥起了拳。
“所以，你要是再用这副——”
突然间，有人拉住了真嗣的右臂。
那力量太轻太弱，按理来说，根本不可能阻挡得了真嗣。
但偏偏，当真嗣察觉到是谁在试图拦下自己时，他的动作还是停了下来。
是凌波丽。
焦虑，担忧。
他第一次看到这个女孩的脸上，出现如此鲜明的情绪变化。
瞧着凌波丽踮着脚尖，努力用双手挂在自己的右臂上，真嗣那直冲天灵的心火，竟是忽的安分了些许。
也就是在这时候，电梯里响起了一道清脆的铃声。
电梯到地方了。
电梯门打开，在这等着碇源堂的冬月一见电梯里头这架势，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迟疑。
他同碇源堂就这么无声的对视了一眼。
然后什么也没做。
既没有上前劝阻真嗣，也没有要喊保卫科来的意思。
“……呼。”
闭上眼，同碇源堂拉开距离，真嗣吐出一口浊气后，将手里的碇源堂丢到了电梯外面。
一个不缺乏锻炼的中年男人，在如今的他手里，看起来似乎不会比平时上学用的书包重多少。
真嗣没有再对碇源堂说什么。
待到电梯门合上，冬月这才伸手搀扶起眼镜都摔掉了的碇源堂。
“失败了？”
“不。”
碇源堂捡起自己的眼镜。
“成功了。”
“你真的这么想吗？”
看着狼狈的碇源堂，冬月说道：“你的儿子，变化很大。”
戴好眼镜，碇源堂转过身。
“……我只要结果。”
——
“松手吧，凌波。”
真嗣说道。
紧盯着他，凌波丽松开了自己的双手。
“你，是碇司令的儿子吧。”
话语的内容该是疑问句。
但语气却是用的陈述句形式。
“……算吧。”
真嗣应道。
这样的回答，让凌波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
“你为什么那样对他？”
“这个问题，你该去问他。”
真嗣转过身去，背对着凌波丽。
凌波丽的脸上，困惑和迷茫悄然透出了些许颜色。
但她没有再对着真嗣追问。
两人之间的安静，就这么持续到了电梯门再次打开的时候。
出了这狭窄的空间，便是分道扬镳。
走过了拐角，真嗣兀然止住了步子。
“郑器……”
【咋？】
“你说我是不是……”
【又想听我评价碇源堂？】
“……”
【那就是，“不会爱”和“不想爱”是两回事。】
【不会，可以学，只要真的想。】
【不想，那就是不想。】
“那……”
【这得你自己来判断。】
真嗣有些沮丧的垂下头。
半晌，他开口说道：“凌波，好像和……和爸爸的关系很好。”
电梯门刚打开的时候，真嗣见到了凌波丽和他的父亲——和碇源堂还在交谈时的景象。
那是真嗣记忆里，自母亲去世之后，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碇源堂的笑容。
【吃醋了？】
“郑器……”
【害羞什么，你才多大，想多要点关爱怎么了？】
郑器理直气壮的说道。
【我妈就这么说过——】
【不论自己多大，都想要去撒娇，都能去撒娇的对象，这就是父母啊。】
【你啊，是个好孩子，但很多时候，对自己更坦诚，不代表就一定会给别人添麻烦。】
【畏畏缩缩，藏着掖着，有时候反倒才会让事情越变越麻烦。】
“……”
听着郑器的话，真嗣静静的在只有他的廊道上伫立了一会。
“那，郑器，我可以向你提一个要求吗？”
真嗣埋着脸，小声说道：“就一个……”
【说说看。】
“我、我最近很努力，对吧？所以，那个……”
真嗣的声音越来越小。
【想要我给你点奖励？】
真嗣不吱声了。
他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有些用力的那种。
【行啊，想要什么？】
郑器笑了起来。
【你要是现在想不到，也可以先把这个要求存着，等我能现身到你们的时空里，再跟我说。】
“嗯……”
真嗣重新向前迈开了脚步。
“那约好了。”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