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切斯柏。”
玛恩纳说道。
这语气在切斯柏听来，就像是在宣判。
“我不明白……”
切斯柏的脸几乎埋在泥土中。
但他如今的声音，却能清晰的传入玛恩纳的耳中。
“我在书中读过西里尔的故事，我在街头的广告里见过耀骑士浮夸的名号，我也从你口中听说过你兄长那炙热如昼的光辉。”
“但我见过的，我真正知晓的临光，却只有你……”
“我以为，我能再见到一次，就像那天我推开大门，原以为会看到血流成河的惨状，却是一头扎进了光辉的雨幕中。”
切斯柏嗤笑了一声。
“结果，你带来了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
玛恩纳无言。
在这方面，老实说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持何种态度。
算算年纪，即便库兰塔算是相对长寿的种族，他觉得玛嘉烈也确实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虽说卡西米尔向来不缺乏一生不思婚姻的女性征战骑士，但玛恩纳并不希望玛嘉烈如此。
毕竟他甚至都不希望玛嘉烈再回到这个腐烂着的卡西米尔。
但他也明白，孩子终究有长大的一天，更何况是那个自小就很有主见的玛嘉烈。
就像当年玛嘉烈决定参与了骑士竞技一样，如今玛嘉烈也重回到了卡西米尔。
而现在，临光家的长骑，是玛嘉烈•临光。
所以，就算最后作为家主的玛嘉烈真的决定要嫁给……
玛恩纳抬起眼，看向了远处的郑器。
这支骑士团里只剩下了几个被吓破了胆的骑士和一些随团工匠，既然这些人都选择了投降，郑器也没兴趣再杀下去。
而有感玛恩纳的小动作，他侧过身，迎上了玛恩纳的视线。
……玛恩纳有些无奈的闭上眼睛。
他觉得，就算自己真的能在那之前把自家兄长和大嫂找回来，多半也没法改变什么。
而且，比起郑器超乎寻常的战斗力，一直以来，玛恩纳其实更担心的是郑器的性格和行事作风。
“？”
郑器有些困惑的皱了皱眉。
“这些年，你都去做什么了？”
切斯柏的声音，将玛恩纳险些走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低下头，睁开眼，俯视着切斯柏。
“你自己既然有答案，又何必再问我？”
“……因为我不相信你无能为力。”
切斯柏握紧了双拳：“我不相信当年瑟丽娜被带去大骑士领，国民院对她进行审判时，你连证明她是蒙冤也做不到，哪怕只是要出庭去说一句话。”
“……我无能为力的事情有很多。”
玛恩纳像是无声的叹了口气。
“我以为那些都困不住你。”
“在国民院面前证明也是毫无意义，那救不了她。”
“过去你不会这么说，国民院给不了的公正，你会争取将之写入法典。”
“那场斗争牵连甚广，一条法律，救不了她。”
“所以你是想过的——”
切斯柏的声音猛然激烈了起来。
“你认为她们所遭受的冤屈不值得你拿自己的生活去冒险！”
“——你也开始怕死了？还是说从那时候开始，这世上就再没有值得你用生死去权衡的了？”
玛恩纳默然。
不知是不愿辩驳，还是无法辩驳。
“那时候的你，不会在乎那些颜面尽失的贵族和商人会怎么想，不会在乎来自高城的警令，更不会在乎这一切是否徒劳……”
切斯柏的身体开始缓缓向上撑起。
依着那扭曲了的枪柄，他像是听不见身体各处传来的名为【痛苦】的哀嚎，一点一点的支起了身躯。
“你可以永远不回那大骑士领，永远为正义燃烧自我。”
“可现在呢？”
得不到玛恩纳的回应，切斯柏抬起头。
他紧盯着沉默的玛恩纳。
“你不做，那你就好好看着我，我来替你做你该做的。”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
就在玛恩纳似乎正要开口驳斥切斯柏些什么的时候，郑器忽然开了口。
他已然在这两人交谈的时候，走到了两人的近处。
“所以你的情况就是，恋人……还是妻子蒙冤而死，让你认为引发一场战争，就能改变这座国家差不多快烂到骨子里的现状？”
双手插兜，郑器站在坑边，俯视着切斯柏。
“……如今的卡西米尔，需要一种真实的暴力，需要一场地覆天翻的战争！”
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了人能一吐心中积攒的念头，切斯柏的话意外的多。
所幸，玛恩纳愿意听。
而郑器愿意给玛恩纳面子。
“别误会，我并不是在追求战争。战争终会到来，征战骑士本就该去承担。对于那些未曾见识过莱塔尼亚高塔阴影的人，对于那些不曾听闻过北风呼号的人，对于那些能为竞技场上的鲜血喝彩的人，我没有任何怨恨。”
“我想请人们见识的，并不是暴力和恐慌，我希望人们看到的，是除却去选择掠夺、践踏、谋害之外……人，还可以选择去为他人牺牲。”
切斯柏轻声道：“我希望骑士的精神，能再一次在这座国家中的每个人心中闪耀。”
“嗯……”
听着他的话，郑器歪了歪脑袋。
“那你说说看，要是真和莱塔尼亚打起来，你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玛恩纳猛地看向了郑器。
切斯柏也惊讶的看了郑器一眼。
他其实已经做好了会被驳斥、辱骂，乃至当场杀灭的准备。
却唯独没想过，郑器会这样问自己。
“……民众能借此看清这个国家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征战骑士们也借此获得更多主导权，那些贵族、商人，在真实的暴力洪流面前，必将显露出他们虚伪和邪恶，届时，卡西米尔的疮痍就能以淋漓的鲜血为代价逐一去除。”
切斯柏低声说道：“而且，莱塔尼亚也从未放弃过备战。”
“至此内忧外患之际，比起坐以待毙，难道我们不该主动出击吗？”
“嗯，我这个人不是特别聪明，所以我就只问你几个问题。”
郑器没有对切斯柏的这番话做出任何评价。
他只是平淡的问道：“首先，你已经拉起了多大的队伍？别跟我说就刚刚这些。”
“……”
“其次，真跟莱塔尼亚在边境线上打起来，你有几成把握占到便宜？”
“……”
“最后。”
郑器蹲下身，抬手捏起了切斯柏的下巴。
他直视着切斯柏的双眼。
“你们这帮征战骑士，凭什么觉得自己就算是什么好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