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露骨的比喻。
同时，也是一种践踏着在场众人自尊的说法。
在这里的，无一不是这个国家中富有财权的人。
他们之中，又有多少人，曾经轻视、蔑视、无视过那些阴影中的人们为生存而做出的努力？曾经践踏过那些被他们划出了三六九等的人们所拥有的自尊？曾经高高在上、自视甚高？
而如今，他们同那些曾被他们瞧不起的人们，似乎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紧攥的财权，都无法媲美那峰峦般的巨拳。
在那顶天立地的巨神面前，他们无法因那财权，而变得更高贵。
余下的，似乎就只有源自生命和死亡所带来的平等……
平等的弱小，平等的无助，平等的彷徨。
可没人出声去反驳罗素。
哪怕有本能想说些什么的，话到嘴边，却又出不来口。
上一个想到就说的是什么下场，他们才见过。
他们是被注视着的。
谁也不想话一出口，就像那样，被烧得连一缕烟灰都剩不下来。
大炎有语，举头三尺有神明。
米诺斯有言，权力之上，利剑倒悬。
会愿意去听俗语告诫的人不多。
但当俗语成了现实，便又不同了。
“那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
要打吗？
可，怎么打？
用城防炮轰？
那玩意确实威力巨大，移动城市之间对轰，它们是主力，大骑士领配备的主炮更是强劲，有着一炮就能把大型城防壁炸开的破坏力。
但，这种破坏力，就能动摇得了那几千米高的存在了吗？
谁也说不准。
但有一点，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有数。
那就是城市的城防壁，多半是挡不住那巨拳哪怕一击。
至于让骑士团们回援……
说实话，许多人已经回过神来，意识到这是一种惯性思维带来的谬误。
就算是让在外的征战骑士团都回来，又能怎样？
就能是外头那庞然大物的对手了？
“难道就要这么缴械投降？”
一位监正会所属的征战骑士站起身。
“身为卡西米尔的骑士，就要这么向敌人屈服吗？！”
他显然是有勇气的人。
毕竟在场没几个人知道，说这种话，会不会步那位强硬派的后尘。
事实上，这位较年轻的骑士站起身来时，都已经做好了会没命的准备。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不是因为他的地位多么举足轻重，也不是因为他的发言多么慷慨激昂。
仅仅是因为，大伙都想看看他会不会也被烧没了。
但，什么也没有发生。
“郑器是言出必行的。”
罗素叹了口气：“他就是在等着我们做出选择。”
“打与不打，想来，他都是无所谓的。”
“就没有……没有交谈的余地吗？”
有人试探性的发问。
“这是他给的机会，要么胜过他，要么听他的。”
“这——”
“但，我想，他对统治卡西米尔，是没有兴趣的。”
罗素很清楚在场的这些人想着什么。
她环顾了一圈这些位高权重的人。
“想要不与他打，很简单，从今天起，商人、骑士，在卡西米尔，都将只会是一种职业，无论在座的各位来自哪个家族，无论在座的各位拥有着怎样的财富，这些，都无法再令你们高人一等。”
“诸位将要承担自己应尽的责任，诸位将不再能享受曾有的特权。”
罗素的话，让在场绝大多数人的面色，都变得难看了起来。
这是独裁。
这是恐怖统治。
——像这样的话，哽在他们喉头，他们却没胆子将之说出口。
“怎么了，诸位，为何都露出这样的表情。”
唯独罗素，她的面色看上去并无多少阴霾。
定要说的话，反倒更能见到几分讽色。
“要尽应尽的责任，不再享有特权，这不代表诸位从今往后就失去了追求幸福、好好生活的权利。”
“不如说……莫非诸位的幸福和好生活，一定要建立在特权和剥削之上吗？”
“罗素女士。”
达尔议员盯着罗素。
“我记得，您的姑娘，那位美丽的烛骑士，似乎跟……跟那一位，也走得很近。您本人，一直以来，也非常支持临光家主。”
“难道，身为大骑士长，监正会的主席，您赞成我们就这样选择投降吗？”
“达尔议员！注意您的用词！”
有监正会的骑士霍然起身，怒斥出声。
“我不认为我的用词有什么不对，毛头小子，不如让你敬爱的大骑士长站出来，说说她的高见。”
达尔沉声道：“瞧瞧我们的大宗师，她从开始到现在，都是最镇定的哪一个，不曾失了丁点的风度。”
“呵……”
罗素笑了笑。
“打，当然可以打，其实，我们现在就可以立刻疏散四城民众，将这联合化作要塞，然后派人出去调集骑士团，整合好整个卡西米尔的武装力量后，再同郑器打上一场。甚至在座的诸位，也能去准备准备，收拾家当，混在民众里远走他乡也无妨，我相信郑器不会去追。”
“如何？诸位。”
罗素站起身。
这位已经有些老迈的女士向前稍稍倾过上身，刹那间，却恍如自她周身迸发出了金铁交戈的洪声。
“要打吗？”
——
盘膝坐着，郑器有些百无聊赖的打量着眼前的四城联合偘。
他不介意等。
正好他也可以在领域里继续他的工程。
说实话，他其实也对这些移动城市的武装设施有些好奇。
所谓城防炮，到底有多大的威力呢？
实际体验一下，也方便他考虑之后的安排。
他只等来了一辆车。
车里的人不多，算上司机，也就四个人。
分别是玛嘉烈，罗素，马克维茨，还有一个郑器没什么印象的中年男人。
“郑器！”
一下车，玛嘉烈就喊了郑器一声。
“不用那么大声，伤嗓子，正常说话就好，我听得到。”
随后，玛嘉烈耳畔，就响起了郑器温和的声音。
“看来，你们讨论出结果了。”
玛嘉烈点点头，随后看向了罗素。
“郑器……我应该还能这么称呼你吧？”
“无妨。”
“呼呼，感谢你愿意体谅我这个老人家，讨论确实有结果了，郑器。”
罗素仰望着郑器，面色一肃。
“卡西米尔，请求能向您宣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