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C.……”
白明世迟疑喃喃着眼前人的名字。
看着C.C.那双面对着自己落泪的澄澈眼眸，不知怎么的，他的心忽然悸动了一下。
宛若全身的鲜血逆流涌动进大脑中一样。
身体变得发烫。
头顶和后背，也有种麻麻的感觉。
‘奇怪，为什么——？’
突如其来的特殊感觉，让白明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白明世现在【十诫】下构筑的肉体年龄，早已超过了三十，尽管因为位格等力量的缘故，状态还维持在二十四的青年状态，可他到底已经不小了，经历的大小事情也已经超过了正常人的阅历范畴。
类似的感觉他以前也有过，所以他当然也很清楚，以普世常见的概念来说的话，这种感觉的真实名称叫做：心动。
对于这种心动感本身的出现，白明世是没有什么意外的。
但是，让白明世感到奇怪的是，经过位格无数次洗刷过心态的自己，事到如今居然还会对人产生这种感觉，而且那个对象还是C.C.。
明明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就在白明世一时怔然之际。
“啊……这份痛苦……好冷……”
“心与身体都感觉……好冷……”
就好像已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一般，C.C.对白明世的迟疑呼唤置若罔顾，她缓缓低下头，纤细的手紧紧攥住胸口，泪水越来越多不受控制的从眼中流出。
模糊了世界的模样。
渐渐地，也模糊了白明世的容颜。
“呵呵，魔女的舞台，现在终于要迎来终幕了吗？”
“憎恨我的人，对我亲切的人，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在了时空的彼岸，在永无止境的时光流逝中，我……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C.C.呢喃道，“这样没有死亡的晦暗一天天累积，还算得上人生吗。”
头晕目眩，身体晃了晃。
不知是出于多么大的毅力她才强撑着身体没有倒下。
好痛苦。
剧烈的心痛充斥在心中，比起曾经修女带来的痛楚还要更加强烈。
因为和修女那种被欺骗的爱情所不同的是，如今的爱，C.C.很清楚，刻入灵魂般的知晓，那是自己曾经亲手舍弃掉的。
她真正梦寐以求渴望的东西，被当初的自己轻描淡写便弃之如敝履般丢弃。
她已经永远失去找回的资格了。
“说不定，死掉还会更轻松一点吧。”
C.C.的脑海中浮现了这样的念头。
“这种现实，与其让我知道后以不老不死活继续活这个世界上，或许……在前不久之前的战斗中死去，那样还会更幸福一点。”
“因为那样的话，我就永远也不会知道，现如今的绝望到底有多么苦痛，我会一直在那样虚假的梦中徘徊，傻傻沉浸在自以为失而复得的喜悦中，直到永远，永远……”
沉默。
除了沉默以外，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C.C.凝视着泪目中已然模糊的白明世身影，心中并无他出轨和道破真相的怒火，更妄谈如白明世预测的那样专注于他的憎恨，C.C.现在心中唯一存在的情感，只有无尽的后悔，还有那失去了整个世界般的痛苦与孤独。
就好像坠入冰窟般。
身体和心，都逐渐被冰冷所包围。
“白队长，感谢你，将真相愿意告知于我。”
许久后。
C.C.带着微笑，看向白明世才再次开口。
“以你的性格，你一定也纠结了很久吧？”
C.C.的视线笔直看向白明世的双眼。
尽管泪花模糊了视线，但在冰冷的现实中，泪水似乎也逐渐被冻结。
泪渐渐干涸。
取而代之的是，无情冰冷的现况，依然在眼中浮现。
听到C.C.总算再次正常开口的白明世回过神来。
他微微摇了摇头。
“没有。”
“倒不如说，能这么快就将情况说出口，这对我来说才是一种解脱。”
看向和自己预计反应不同的C.C.，白明世有些担忧的嘴唇嗡动：“C.C.你……不恨我吗？”
“恨什么？”
“就是我出轨的事情，我现在与你所说的这些话，还有……很多、很多。”
比如早在她之前，其实自己就已经有了龙卷的事情。
又比如她所做的事情，立场上，其实和娜娜莉一般无二的种种情况。
这所有的事情。
眼下，都是白明世的迟疑中所包含的欲言又止。
“我当然恨啊。”
面对白明世的话语，C.C.似笑非笑般回道。
“即便是现在，我也想把你身后的小丫头撕个粉碎，更是想回到主神空间里，把我这么多岁月以来学到的全部刑罚，一点一点施展在占有了你的龙卷身上呢。”
带着泪水的目光看向白明世身后露出半个身体的娜娜莉，在其倏然紧张的缩头对视中，她面露轻笑，“对于让我失去了立场的你，让我感受到这份痛苦的你，我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感觉。”
“那，为什么……”
“可是当初是我选择的离开，事到如今，我又有什么脸面憎恨你？”
C.C.眼帘微垂。
鬓角垂落的绿色长发，遮挡住了她阴暗孤独的视线。
“白队长，或许你的确是个渣男吧，但是，如果你是渣男的话，那么当初抛下你去选择修女的我，究竟又算是什么呢。”
“在修女打碎了我的幻想，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绝望后，我才终于回想起了你的一切，才意识到了，你对我才是真正独一无二的重要之物，可是，说到底这也只是我在现实下的悔悟而已，要是修女一直未曾把她的真实显露，要是我又一直还沉浸在幻想的世界里没有苏醒，事到如今，我又会怎么样呢。”
“这么想着。”
“很自然的，对于因为当初那个选择而落入如今田地的自己，我的心也无法升起什么理所当然的感情。”
我的心，剩下的只有悲伤，还有痛苦。
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现在的失去，归根结底，也都是当初自己先舍弃这份真爱后的下场，如今的这个局面早在当初自己离开那时起就已经注定，只是现在才姗姗来迟展现在了自己的面前，也打碎了，自己心中仅存的梦境而已。
C.C.无法仇恨眼前的白明世。
她如今的仇恨，只有针对在自己眼前还被白明世守护的娜娜莉，以及……那个在自己错误选择中，夺走了自己一切的女人，龙卷。
仅此两人。
“C.C.你……唉！你又何必说这些话。”
“这并不是你的错吧？”
白明世眉头紧皱，“老老实实伸出拳头，痛揍你眼前的渣男一顿，老老实实来恨我，这对我们双方来说，对于常理来说不才是更正常的吗？”
你这样做，只会让我内心也不好受起来罢了。
这句话，白明世吞在嗓子眼里，没有说出口。
脚步再次一晃。
脸上神情变得越来越恍惚的C.C.，身体忽然好像失力一样，差点摔倒在地。
“其实，我是知道的。”
拒绝了白明世搀扶的动作，独自一人蹒跚靠在了一旁断裂的墙壁上，C.C.看向远方的天空，轻叹道：“没有变化的日常称不上生存，就只是经验而已，让个人的思念高于世界的意志的话，就只是个随波逐流的虚无缥缈的存在，而虚无缥缈的花朵总是会随风飘散。”
“白队长，你还记得吗？我在舞会时曾和你说过的话。”
C.C.黯淡的双眸，失去的意志让螺旋力和CODE的光芒都渐渐消散，化作了最原本属于少女的金色眼瞳。
“你当时问我‘队长大人’这个词汇的含义，我则对你回复说道：‘刨根问底的男人，往往只会让自己感到心情不悦，与其打听那些不痛快的事情，为什么不沉浸在现在的气氛里，和我一起心情愉悦下去’。”
被C.C.问及的白明世，脑海里也回忆起了前不久舞会的画面。
“我那时也跟你说过，以前的故事，以后再慢慢讲。”
白明世不清楚C.C.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提这种事情，不过面对表情愈发恍惚，呢喃着不知所谓的话语，仿佛已经陷入进自己世界中的C.C，他还是顺从了对方的想法，一边回忆着一边轻声回道：“而且C.C.你并不知道的是，那个时候的我其实就已经初步回忆起了你的事情，我是故意询问你有关我的事情，然后想看看你的反应的。”
“那个时候，真是美好的一段时光啊。”
C.C.眼里露出追忆的迷离。
“虽然时间并不长，虽然那场舞会，也只是我想要和你未来一起做的事情里其中一个而已，但与你的那场舞会，如今想来却也仍让我感到内心温暖和幸福。”
“白队长……”
“虽然当时在舞会上，我跟你说过了刨根问底只会让自己感到心情不悦这样的话，但可惜的是，现在看来的话，我自己却也和我口中的傻男人没有什么两样呢，我现在就已经感受到了后悔，如果我再稍微迟钝一点，没有发现你和娜娜莉的事情的话，或许你对我吐露真相前的美好时光，会不会还能持久一点呢？”
“我现在，满心都是这样的幻想。”
白明世迈出步伐，走到了满身落寞气息的C.C.身旁。
他半蹲下身，牵起C.C.的手，沉声道：“很抱歉，隐瞒了你这些事情，更是在现在这个最糟糕的时机将情况说给了你听。”
“但是，我并不后悔现在的选择。”
“建立在虚假上的幸福那也是早晚要破碎掉的，而且如果继续和你在单方面信息遮断的情况下交往下去，那也对龙卷并不公平。”
C.C.抬起头，微笑着看着白明世。
“呵呵，队长大人真是坏心眼呢。”
“你总是这样。”
“就算到了现在，你也还保持着现在的态度，坚持着自己的想法……你还真是一直没变过啊，白队长，或许，也正是因为你是这样的人，你才能从主神空间那样的环境中脱颖而出，带领所有人回到日常吧。”
“但是，正是由于你的这份坦诚，我也才会意识到，我的梦已经永远无法实现了。”
“我无法占有你的全部，甚至于就连现在的拥有，也是建立在你的体贴之上的产物，你根本不属于我，是我强行从龙卷手里巧取抢夺到的产物，若不是你的这份体贴，我对你当时状态异常时做出的事情甚至被认为是敌人也没有关系。”
“我没办法恨你，内心对你的这份爱，更是无法消失。”
C.C.冰冷的手，缓缓地，用力反握住了白明世牵着她的手。
“白队长，你知道雪为什么是白色的吗？因为它忘记了它原来的颜色。”
C.C.深深看向白明世的双眼，“属于你原本的颜色，究竟又是什么模样的呢。”
白明世目光一凝。
“属于我……原本的颜色。”
白明世心中喃喃着C.C.的话语。
凝视着C.C.深情的眼神，那就好像在倾诉着要了解自己的全部一样，通透如雪般的澄澈。
这一刻，白明世前不久的心动感再次涌上心头。
莫名愈演愈烈，甚至心脏的跳动，也愈发变得强烈和炙热。
在他最弱小无能为力，差点被水天使一脚踩死而绝望的时候，琪亚娜曾带给过他一次这样的悸动，在他陷入迷茫对未来前途感到不知该如何是好，龙卷在身旁的时候，她也给过他内心中类似但似是而非的温暖与悸动。
现如今，他第三次感受到了这种发自内心的感觉。
说句略显渣男的话。
其实说实话，原本和C.C.在一起的时候，他是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出现过的。
他和C.C.在一起本身就是个意外，是C.C.自己谋划的产物。
他或许对C.C.有好感，也很喜欢和她在一起的感觉，但那说到底也只是一般程度的喜欢，不管是谁，只要是和相处感觉舒服的人、有过一定程度羁绊的人、又或者容颜姣好的人，待在一起都会感到还不错的，白明世‘堕落’为人后自然也不能免俗，他也对和C.C.的关系发愁又享受着，可那终究并非爱情。
但是如今，感受着身旁的C.C.面对自己的眼神，她那梨花带雨却还深情看着自己的目光。
白明世的心，却无可奈何的砰砰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