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电芽衣那冷静透彻的话语声，令琪亚娜的额间一下子就布满了冷汗。
她闭上了自己的双眼，对自己的意识快速进行了一次全面检索，却在检索完成之后不敢置信地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不行，找不到。”琪亚娜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没找到自己的意识里有被修改的痕迹。”
身为这个世界上最信任雷电芽衣的几个人之一，琪亚娜并不会怀疑雷电芽衣的判断。虽说在她的认知里，这个世界上应该不存在能干涉“终焉”的意识能力，但琪亚娜却也清楚，自己的认知原本就不是那么可靠的东西。
在面对“茧”的时候，她就曾经在那东西的干涉之下误以为致使人类数次灭绝的罪魁祸首只是一面单纯的“镜子”，如果是有什么和“茧”同格……或者是在“茧”之上的存在，那么，想要修改她的意识与认知，也许并非是什么太过于困难的事情。
能力、权能之类的东西是否能起效，归根结底都是能量规格的问题，若是规格足够，再怎么难做到的事情，也会变得触手可及。
而雷电芽衣接下来的回应，也恰巧印证了琪亚娜的猜测。
她冷哼了一声，双臂抱胸，凛然地说道：“那多半是因为，这家伙在意识方面的造诣，甚至要比接受了‘终焉’的琪亚娜还要更胜一筹吧，苏曾经对我说过，他在平行世界上观测到的另一个‘她’，拥有着比他要强上数倍的精神造诣，她用超乎想象的精神力，编制了一个将其所在的世界全都陷入其中的巨大幻境。”
“——如果是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人，在琪亚娜没有全力防备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入侵你的意识，并修改认知……倒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做到的事情。”
琪亚娜抿了抿嘴唇，轻声复述了一边雷电芽衣所说的话语：“编织了一个……让全世界都全都陷入其中的幻境……这不就像是——”
——凯文曾经试图完成的圣痕计划，一样么？
“唔……总感觉你们似乎对我有些相当奇怪的误会呢……”
就在这个时候，薇塔突然打断了琪亚娜的话语声。
她皱起了自己那好看的眉毛，露出了一幅相当苦恼的表情：“我倒不是刻意地想要偷听你们的悄悄话啦，只是……你看这附近那么安静，就算再怎么压低声线，你们的声音还是很清晰的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那对你而言，应该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事情吧。”雷电芽衣冷冷地望着一幅无辜模样的薇塔，“身为意识造诣远超我们的‘存在’，至少在你干涉了琪亚娜的意识之后，想要读到她的思考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说，那个‘苏’到底对你们说了什么，才会让你们产生那么严重的误会啦！”薇塔鼓起了脸，气呼呼地大喊。
“误会？”
“我可从来没有编织过什么让全世界都陷入其中的幻境！也根本就没见过芽衣口中的那个‘苏’好么！”薇塔双手叉腰，委屈地控诉着雷电芽衣的“污蔑”，“你总不能因为我和那个叫苏的人长得很像，就直接认定我就是他口中的那个‘女性的他’吧？”
“……”
雷电芽衣一下子沉默了。
过去，在往世乐土和苏并肩作战过一次的她，对苏所做出的判断相当的信服。
她很清楚苏的人品和能力，在性格各异的十三英桀当中，这位天慧之英桀是少数几位雷电芽衣可以无条件给予信任的人。
比起薇塔，雷电芽衣更信任苏。
所以，就算薇塔反驳了苏的话语和判断，更信任苏的雷电芽衣，也能维持自己原本的看法。
但如果说——在此之前，薇塔从一开始，就并非是苏口中的那个“女性的他”呢？
沉默了片刻后，雷电芽衣开口：“……无论怎么说，你都是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外来者。”
“我的确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类，这一点我承认。”薇塔说，“可我也从未做过对这个世界不好的事情吧！而且说到底，我又不是自己主动想到这个世界的！”
“什么意思？”雷电芽衣问。
“唔……该怎么说呢。”薇塔转动了一下自己的瞳孔，突然抬起一根手指，“芽衣，我能不能先问一下，你对我的敌意，莫非全都是因为那个叫苏的人所说过的话么？”
“是。”雷电芽衣直白地承认了这一点，“从你对苏这个名字的反应来看，你似乎对这个世界上存在一个异性的‘自己’这一件事情并不感到意外。”
“呃，应该说是不感觉意外呢……还是已经有所预料了呢……”薇塔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幽幽地叹息了一声，“在‘海’里呆了那么久的时间，像是另一个自己啦……或者说是和自己十分相像、却在某些地方有些微妙差别的人，这类案例，我可真是见得太多了。”
“‘海’……？”相当耳熟的描述，令布洛妮娅忍不住开口了，“你说的海，莫非是指量子之海么？”
“是啊。”薇塔点了点头，“有着数不清的世界泡，规则和时间全部都乱成一团的异时空——用你们的语言来说，那应该就是量子之海吧。”
“你……是来自于世界泡的人？”雷电芽衣问。
“如果你问的是我再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呆在什么地方的话，的确是世界泡没错啦。”薇塔点了点自己的嘴唇，“一直以来，我都漂泊在量子之海的各个世界泡中，而就在一年多前——唔，如果是换算成这个世界的时间的话，大概是在二十多年前左右吧？总之，在那个时候，量子之海突然出现了一个规模相当庞大的‘投影’。”
“你们应该也清楚，虽然量子之海是有别于现实世界的异次元位面，但归根结底，它也依旧只是从属于不同的现实世界，或者说不同星球的一种附属空间。”
“量子之海当中的世界泡，大多都也都只是现实世界的投影。”
“所以，在那个规模巨大的‘投影’突然出现的时候，我当然也会对那个投影所映照出来的世界感到好奇……”
“——等等”
毫无征兆地，雷电芽衣打断了薇塔的话语。
她深深地皱起了自己的眉头，沉思了好一阵子，接着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话语：“你的意思是……在一年多前——也就是这个世界的二十年前，量子之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和这个世界十分相像的世界泡，对么？”
“嗯。”薇塔点了点头，“最开始，我其实并不清楚那个世界泡到底是投影自哪一个现实世界，理论上来说，如今的太阳系，除了第二行星和第三行星之外，其他星球的附属空间基本已经找不到任何生命存在的迹象了，即使是由原本相对比较繁荣的第二行星所投射出来的世界泡，也在星球被‘深渊’彻底摧毁了之后慢慢地走向了终结。”
“第二行星？”琪亚娜、雷电芽衣和布洛妮娅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无俀比愕然的神情。
琪亚娜咽了口唾沫，有点艰难地说：“你……你说的第二行星，该……该不会是那个‘金星’吧？”
“在你们的语言中，应该就是这个名字吧。”薇塔的语气有些低沉，像是想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回忆一般，“金星……位于第二行星表面的文明，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被‘深渊’——也就是你们语言当中的‘崩坏’所摧毁了。”
场面上的气氛顿时沉默了下来。
尽管琪亚娜她们暂时还没办法确认薇塔所说的话语究竟是真是假，但同为崩坏的受害者，在感性的层面上，琪亚娜她们终究还是或多或少的对经历过物种灭绝这一恐怖灾难的薇塔产生了些许同理心。
沉默了片刻后，雷电芽衣轻声说：“如果你的确和你所自称的那样，是来自于金星的话，那么，你和苏口中所描述的那个人，应该就的确不是同一个人。”
薇塔一愣，听到雷电芽衣的话语后，她迅速地从低沉的情绪当中挣脱了出来，有些困惑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记得很清楚，苏虽然和我说过他在某个平行世界当中见到了一个心怀大恶的‘她自己’，但‘那一个她’所在的世界，却依然是地球的平行空间之一。”雷电芽衣唱出了口气，用带着些歉意的眼神望向了薇塔，“如果你所言非虚，是来自于太阳系中其他行星的话，自然就不可能是苏所遇上的那个人。”
“原来是这样。”薇塔松了口气，她重新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说话的语调也再度从刚才的低沉与失落迅速的上扬起来，“不管怎么说，能洗清我们之间的误会就最好啦！”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为什么要对琪亚娜施加认知欺骗的能力呢？”雷电芽衣问，“你在这里努力洗清自己的嫌疑，那也就意味着，至少在短时间内，你并没有和我们敌对的意愿，对吧？”
“我当然没有和你们为敌的意愿啊。”薇塔摊了摊手，“和你们为敌，对我有什么好处么？”
“至于我会对琪亚娜，或者说，对你们三位全都下达暗示的原因——”
一边说着，薇塔抬起了自己的手臂，响指轻击。
那响指，就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的动作一样。
随着清脆的响指声回荡在周围的密闭空间里，隧道的墙壁，毫无征兆的绽开了几个巨大的瞳孔。
那些颇具艺术风格的瞳孔看上去并不诡异，反而给人以一种华丽的感觉，像是建造在游乐园当中的创意装饰，随着瞳孔的张开，一道道混色的炫光从瞳孔的中央迸发，它们在半空中汇聚了起来，并且朝某个方向投射了出去。
琪亚娜突然后退了一步，她将自己的头朝向了脚下，满是惊讶地说：“等等……这是踏板？这里刚才不还是隧道吗？！”
“是隧道没错啦，所谓的迷宫，本来不就是由一条条交错的隧道形成的么？”薇塔说，“只不过……除了迷宫之外，这些隧道还有另一种功能就是了。”
布洛妮娅环顾了一圈四周，轻轻地吸了口气：“……连接着现实世界和量子之海的出入口，是么？”
“这么快就看出来啦？看来布洛妮娅对‘海’的了解，比我原本预料中的还要更加深刻嘛。”薇塔笑着说，“你说的没错，对于这个世界而言，这片地下迷宫的终点，就是连接着量子之海的入口。”
“唔……用第三行星的术语来说的话，这个地方，也就是这个世界的‘海渊之眼’吧？”
雷电芽衣环顾了一圈四周：“你是为了把我们三个带到这里，才欺骗了我们的认知么？”
虽然脚下的踏板相当的平稳，但如果仔细观察周围的景象，就不难发现，她们四个所站着的地方，只是一片无根无萍的空间而已。
天上看不见天空，地下也没有泥土之类的东西，一个个张开的瞳孔，也都没有任何依靠的悬浮在半空中，除了那些瞳孔中射出的光芒为他们指引了方向之外，就连上下左右也根本分不清楚。
而且还不止如此——在周围的景象转换的那一刹那，雷电芽衣分明感觉自己的身体完全失去了重量，若非是踏板依旧紧贴着她们的脚掌，彻底进入了失重状态的他们，也许就只能依靠自己的特殊能力在这片空间来进行移动。
“如果不改变你们的认知，让周围的空间固定为可以被人通过的姿态，我们不是很容易就会迷失在海里么？”薇塔干笑了一声，双手合十，“我只是没想到，你们三个居然能自由自在地在‘海’中行动而已，先原谅我啦，好不好嘛。”
“……你为什么要把我们带到这里来？”雷电芽衣先是用律者的能力将自己的身体稳在了踏板上，她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薇塔的请求，而是率先提出了理所当然的疑问，“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的帮助么？”
“不管怎么说，我想让你们先看一眼，这个世界‘投影’出来的世界泡变成了什么样。”薇塔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至于你们准备怎么做，还是让你们看过之后，自己来下决定吧。”
“毕竟，即使是一直在量子之海里漂流的我，也是第一次看见那么特殊……又那么让人感到悲伤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