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大地,一马平川,终年堆积的冰雪消失不见,于毁灭中新生的大地呈现出黝黑的色泽,平整的好似用尺子量过,唯一不太和谐的地方,仅有那从泥土中探出一截的硕大钢铁残骸满,那是移动要塞的一角,现如今已然深埋地底。
一场巨变,山海倾倒,即便是坚固的钢铁造物在撼动天地的伟力面前也只能算是玩具,被肆意揉搓,然后戳进土里,连同上面的东西一起,所谓的尖端技术,救不了他们的命。
或许特蕾西娅可以,就像她用根须拉扯萨卡兹们一样,但她没有理由那么做。
魔王终究是萨卡兹人的王,即便仁善,也是有倾向的,危机时刻,她当然要先拯救自己的同族,然后再看看,是否有余力做到更多。
但现实是,她确实有那么一点点余力,可那些乌萨斯人没能撑到她腾出手来,所以他们理所当然的被掩埋在尘土之下。
“我该说你聪明,还是蠢?”
参天巨木屹立在新生的沃土上,吞没了数万人尸骸的土地得到了充足的养分,撕裂天地的力量扭转了常年不绝的寒风,若是在这里开垦一片良田,来年应当会有不错的收成。
人形巨木的手臂抬起,做出捧起某种事物的姿势,又没有余力继续移动,只能定格到不上不下的位置,摊开的手掌刚好充当立足点。
林露站在其中一根手指的之间,灵魂状态的特蕾西娅在旁边飘飘荡荡,但只有上半身,下半身则是化成了由粗到细的锥形,看上去就像某些小说话本里的灯神,连接到林露的肩膀上,飘飘荡荡。
或许,更接近气球?
从这个高度扫视下方大地,茫然无措的战士和一望无际的大地尽皆收入眼帘,天空被无形的力量洞开硕大的圆形缺口,晴空万里,飓风与云朵缠绕在遥远的地平线尽头,交织成宛如高墙一般的环形,整个世界像是被看不到的罩子倒扣在里面,形成难得一见的奇景。
不过,奇景归奇景,林露却没有什么心情去看。
无他,心累。
如果不是特蕾西娅现在没有实体,他肯定要把这个办事毛手毛脚,不顾后果一通乱来的家伙拽紧怀里狠狠的揉搓。
身化黄金树,这种事情是能脑子一想就付诸实践的吗?
理论上说,依托于核心存在的特蕾西娅的确有这么做的资格,化身黄金树也确实不会对她产生致命影响,可理论毕竟是理论。
把核心放进生命熔炉就能重塑躯体不假,但这么做的前提是能够取出核心。
关键点就在这里,林露看了一圈,着重解析了脚下的人形巨木,发现他暂时没办法完成这种操作——核心在巨木的体内维持着黄金树的存在,黄金树也从某种程度上吸收周围的养分反哺核心,两者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其中的原理尚不明确,不过结果已经相当清晰,如果现在取出核心,强行分割会对特蕾西娅的灵魂造成严重损伤,必须等到这棵小黄金树自行枯萎之后才行。
特蕾西娅现在可以说是死了,也可以说是没死,算是个半死不活的状态。
对此,林露也没有什么办法,想要让其以完好无损的状态重新归来,就得这么做,而且这段时间里小黄金树还不能被损坏。
这就很让人头疼了。
这么一搞,睿智的魔王陛下不仅把自己暂时困在了这里,还要牵扯住至少另外一个同等层次的强者为她看坟。
“唉嘿?”
飘来飘去的特蕾西娅歪头卖了个萌,吐了吐舌头,眼神飘忽:“我这不是,这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嘛……我又不是你,没有你那么强的力量,也不能看着他们去死,不这么做……”
“那为什么不叫我呢?”
林露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智障:“难道你觉得我应付不了这种场面?还是觉得我来不及?就算你把我看扁了,夕呢?你是从叙拉古回来的吧?再把她拉过来很难?她或许扛不住那种攻击,但是把你们全都带走轻而易举吧?”
“解决问题的办法有很多种,为什么你偏偏选了一个最让人无法理解的,上来就搞出自我牺牲的操作?难道你对这个世界有什么不满吗?”
“呜……别骂啦别骂了,我没想到嘛……”
特蕾西娅捂着耳朵疯狂摇晃,原地旋转,然后被一只大手按住脑袋,停了下来。
“呜也没有用,你给我好好反省啊!”
训斥一番,林露无奈的叹了口气,非常心累。
他还能怎么办呢?也就是说几句罢了,自己的老婆,还能抓起来狠狠地揍一顿不成?
就算要揍,那也不是现在,起码等人先活过来再说。
“算了,你的事情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教育,现在先谈谈乌萨斯的问题。”
目光瞟到半埋在土里的巨大钢铁造物,林露抬头看看天空,眼中闪过一抹思索。
虽然针对乌萨斯的战争算是临时起意,不过对乌萨斯整体的谋划是开始了许久的,通过黑蛇,黄金树已经掌握了乌萨斯的诸多隐秘,可那些情报里,都没有提到乌萨斯还有这种东西。
按照特蕾西娅的说法,那东西是先布下了能够抽离血肉的黑线,然后形成一只巨大手掌按向大地,手掌后方牵扯着一片倒悬的大地。
黑线和手掌都不算什么,那种程度的攻击想要做到并不难视线,主要是那片倒悬的大地……
倒影空间?
但是特蕾西娅之后也用取巧的方式打开了一片倒影空间,与那片大地相撞,抵消了毁灭性撞击。
如果双方采用的是同一种手法,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才对。
搞不懂啊……
思索片刻,林露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主要是他也没有亲眼看到,只靠听语言形容根本还原不出多少东西。
不过,也无伤大雅。
视线转向遥远地平线的尽头,圣骏堡所在的方向,林露按下心里的躁动,目光幽幽。
原本他是想要不急不缓的逐步吞掉乌萨斯的疆土,将顶着科西切大公爵名头的塔露拉扶上王座,名正言顺的掌控这个国家,那样可以把引发的动荡压到最小。
现在他等不了那么久了。
无论背后出手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它把特蕾西娅搞成这样子,都得付出代价。
谁让他这个人向来是不讲理的呢?
不知道情报?那也无所谓,反正对方大概率和乌萨斯有所关联,那么,只要去问问王座上的小皇帝,基本上就能搞清楚了。
嗡!
空气中泛起波纹,金辉洒下,火红发丝扬起,抱着厚重书本的菈妮从辉光中走出,化作纯金的眼瞳自上而下扫过大地与巨木,最后定格在把自己团成一个球的特蕾西娅身上,嘴角弯起,调侃道:“很适合你的形象。”
“哇!你也来笑我!”
特蕾西娅球跳到菈妮脑袋上蹦了两下,用行动表达不满,但是灵魂状态的她根本没有重量,连菈妮的头发丝都没弄乱,反而被两条从宽大衣袖里探出的白皙手臂抱起,塞进了怀里使劲揉搓。
“这不是蛮可爱的吗,要不要我给你做一个差不多的身体,反正你的本体就是个球,随便塞进哪里都能用。”
“才不要!别想把别人的核心塞进莫名其妙的东西里面啊!”
特蕾西娅大怒,试图挣脱,却被菈妮紧紧抱住,怎么都跑不出去。
“我觉得菈妮的想法很有创造性,可以试试。”
同样呈现出半透明状态的梅琳娜从木头里探出身子,在某人羡慕的眼神中完成了由虚化实的操作。
“软乎乎的,我都没想过灵魂体能够随便改换形状,恩……蛮可爱的。”
梅琳娜俯下身子,用手指一下一下的戳着圆乎乎的特蕾西娅球,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得非常开心。
“让你胡来,这下尝到苦头了吧?”
“又不是我想这样的!”
“的确,以你的智商,大概也只能想到这种办法。”
“梅琳娜!”
“好了好了,我不说还不行。”
梅琳娜嘴上说着,手指一点没停,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
“我确实没想到,你能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哪怕你开始之前通知一下我呢?我都有办法让情况比现在更好一点。”
“我们俩也没想到她走了不到一个小时,就直接挂掉了。”
年和夕凭空出现在众人立足的手掌上,一边向下张望一边吐槽:“她跟我们说,感觉要有什么事发生,必须回来看看,结果直接把自己送掉了,早知道就该跟她一起来的。”
“要是夕在这里,哪里用得着这么拼命。”
“你们怎么都来了?”
眺望远方的林露无奈回头,有点无语,他只是把特蕾西娅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怎么搞的都一起跑过来了?
这事搞得,人都聚在这里,万一W那边找人帮忙怎么办?
“毕竟难得一见嘛。”
年两手一摊,笑得异常恶劣:“我不装了,摊牌了,我就是来看笑话的。”
“别闹了。”
夕抬手取下一张画卷,素手轻扬,将其抛下。
画卷迎风见长,在半空连绵铺展,展开数百米长,碧水青山点缀其上,随着纸张起伏微微晃动,浮起墨色光芒。
道道水墨从画卷中落下,化作一间间炎国风格的小屋,流转之间,一座小镇平整的大地上演化成型,同时出现的,还有贯穿了一整条街道的流水宴席。
“突逢大难,让将士们放松一下吧,有我们在,可保无虞。”
水墨画从天空坠下,落入特雷西斯手中,夕的话语紧随其后:“摄政王,这些足够吗?”
“足够了。”
特雷西斯点点头,看了一眼上方巨木手掌上的人影,纷杂心绪彻底安稳下去。
即便是在他数百年的经历里,今天的经历也是极为魔幻的,更不要说那些普通的萨卡兹战士们。
如夕所说,他们现在确实需要休息一下,平复心神。
夕的画卷算是帮了大忙。
“看看你妹妹,总算有个办正事的。”
林露在年的头顶拍了一下,把她的手指拉开,不让她继续挑逗特蕾西娅,不然等特蕾西娅恢复过来,肯定没她好果子吃,怕不是要被吊在树杈上打。
“嘁,我又没有她那么方便的手段。”
年瘪了瘪嘴,从虚空中抽出剑刃呈现破碎状态的火红大剑扛在肩膀上,眉头一挑:“我也是来干正事的啊。”
“我就知道以你的性子肯定不能吃这个亏,来的时候就准备好了,令姐和大哥我也和他们说了,都在路上。”
“完事我们直接打进乌萨斯的王城,把那个皇帝从椅子上薅下来狠狠地胖揍一顿,再把那条小龙往下面一放,非常完美!”
“那些贵族什么玩意的,我也想好了,反正我时间够多,大不了拉着大哥一起上,挨家挨户走一趟,把他们都挂到路灯上,直接解决大部分问题!”
“你怎么变得如此暴躁?”
林露翻了个白眼,教育道:“说的倒是简单,实际上是那么回事吗?你得学着——”
“别废话。”
年呲了呲牙,冷笑道:“我不用想就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就说打不打吧,还是说,你准备咽下这口气?”
“那肯定不能。”
林露话锋一转,直接摇头:“我能受这委屈?就算我能,特蕾西娅也不能啊!”
“不,事实上我……”
特蕾西娅从菈妮怀里探出头,还没说完就被两道狂躁的视线吓得缩了回去。
“那不就完了。”
年扛着大剑,捏起拳头,骨节劈啪作响:“炎国传统,以直报怨,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把特蕾西娅搞成这样,那不是打咱们的脸?”
“不管是谁干的,必须把它彻底干碎!”
“……”
林露虚着眼看她,语气幽幽:“那你要是打不过呢?”
“那不是还有你吗?”
年拍着胸脯,说的理直气壮:“咱这家里就你一个男人,你不得支棱起来?忍心看着自己媳妇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