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林露确实不太能拒绝来自亲密枕边人的请求——当然这也算不上请求,因为他自己也打算这么干。
谁对谁错这种事对他而言本就毫无意义,乌萨斯有脏东西阴了特蕾西娅一次,必须要光明正大的碾压回去,把躲在背后鬼鬼祟祟的家伙揪出来挫骨扬灰,就这么简单,没什么对错之论,也没有太多高大上的说辞,单纯的个人恩怨。
不过,虽说是要打,但也不能真的一股脑莽上去,总得有个大概计划,别的不考虑,特蕾西娅这棵人形黄金树可是还要在这长上好几天,不能没人看护。
要是人全走光,被内卫之类的阴损玩意偷袭怎么办?
那些家伙实际战斗力不见得就有多强,但是在干脏活这方面实在天赋异禀,万一直接开始自杀式攻击,上来就自爆,还真不一定随便抓个人就能拦得住。
所以,得有一个人看家——这件事造成了很大的分歧,好不容易有一次集体行动,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掉队,特蕾西娅是实在没办法用树根把自己从地里拔出来跑到圣骏堡去,不然她都得跟着一起。
好在稍后到来的两个强援成功解决了这次纠纷。
令的出现完美压制了不讲公德大声喧哗的年,无情镇压了大概是太长时间没机会活动筋骨的锻造之神。
在大姐的威严之下,上窜下跳的年被青黑色花臂按在手下,苦着脸反省,林露干脆无视了年的求助眼神,与重岳并肩站在巨木的手指前端,瞭望远方风云变化,低声交谈。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大哥你也看到了,只能麻烦你在这里守上几天。”
林露往后瞟了一眼,无奈摊手,他也没想到家里的这几位在这件事上会爆发出这么高的热情,连一向深居简出,不怎么喜欢动弹的菈妮都兴致勃勃的参与进来。
既然大家都想去,总不好厚此薄彼,拜托重岳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千百年过去,这个国家,还是只会仰仗干戈。”
重岳叹了口气,点头应允:“交给我吧,如今虽是江湖武人之身,不复神祇之名,总归还有几分粗劣权拳脚,尚能庇护一隅之地。”
“这段时间,你没有借助黄金树的力量蜕变自身吗?”
林露有些疑惑,他发现重岳的状态和上次见面似乎没有太大变化。
要知道,年和夕可是已经将自身权柄融入黄金树中,依靠生命熔炉的力量洗炼自身,摆脱了旧日枷锁,重塑真身,彻彻底底的完成了自身独立,并且从黄金之中重新取回用了数百上千年的权柄,实力不跌反升,与往日想必进步很大。
她们都能做到的事情,在许久之前就已经抛去神躯,塑造人身的重岳没理由做不到,只会做的比她们更快,更好。
“前尘往事,过眼云烟,我早已看透,何来蜕变之说?”
重岳洒然一笑,身形挺拔如松,顾盼之间,似有无形的‘意’流淌周身,圆转如意,仿佛一颗历经无数春秋仍旧巍然不动的岩石,毫无破绽。
“我是武者重岳,不是岁相之一,此事早有定论,旧日种种,早已斩断,自然不需要如她们一般。”
“我那两个妹妹啊,在这世间行了千年,看了千年,从来未曾看透,牢困其中,不得其法,若不是遇见你,怕是就此蹉跎,便是我这当大哥的,也帮上手。”
“不过,你这黄金之法不是全然无用,武者修心锻体,黄金树有养身安神之效,我也受益良多。”
“可这武者之身,到底还是比不得昔日神躯吧?”
林露微微摇头,不是很能理解。
在他看来,重岳的武学造诣已经高到不能再高,说一句技进乎道也不为过。
技之极致,登峰造极,大约是进无可进,这数百年千锤百炼的躯体,只靠黄金树生命力,能有多少提升?
如今有了彻底摆脱岁制约的方法,为什么不把往日的力量权柄全都取回来呢?
“从未失去,何谈取回?够用即可。”
重岳笑着摇头,不置可否,转而问起了另一件事。
“仇白出门也有时日了,现在如何?”
“还好吧,我把她们扔到边境上锻炼了几天,现在在萨米的雪原上铲雪,比刚来的时候活泼多了,交到几个新朋友,效果还算明显。”
之前在萨米停留了好几天,林露自然没有把几个小家伙忘在脑后,刚好重岳问起来,自然是有话可说。
“她的悟性不错,前些日子从我留下的古剑上领悟了一套流水剑,算是有了根基,未来可期。”
“流水剑?倒是挺适合那孩子,我还以为你会按自己路子教导。”
重岳一愣,稍微琢磨一下便笑了起来:“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甚好甚好,刚好磨磨她那性子。”
“你之前也说了,我那一套不适合她,我也这么感觉。”
所谓学我者生,似我者死,林露确实琢磨过这个问题,他那套在重岳的评价里只为厮杀服务的剑术,不是什么人都学得会的,仇白现在大概没那个能力,陈也不行,强行去学,最多学个类似,有形无神,跟人对砍多半会死的很惨。
与其模仿根本做不到的东西,不如从经典些的东西学起,先把基础打好,等什么时候融会贯通,找到了自己的路,再考虑更进一步不迟。
“她找到了一个好老师。”
“有一说一,确实。”
林露理直气壮的接受了重岳的夸奖,相当自信的拍了拍胸口:“你找不到比我更好的老师了。”
“行行行,你说的都对。”
重岳表情一僵,无奈的摆手道:“你们可以走了,这里交给我。”
“不急,不急,总得给人一点时间准备,就这么匆匆上门,未免太过无趣。”
与重岳交流,总是会沾染上他那奇奇怪怪的说话方式,既不现代,也不古代,像是个苦学现代文化学到一半的老古董,有点不伦不类。
不过林露倒是觉得还不错,也就顺着这个感觉往下说。
“我那蠢徒弟,还要知会一声,让她有个准备。”
“另外,碍事的东西,也得顺手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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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想不出办法。”
霜白冰壁挡下漫天坠落的箭矢,叶莲娜脚下踩着蓝白色冰花,扯着塔露拉的手臂像是飞在空中一样轻盈滑动,大地不再能限制她的行动,只是稍稍一动,便到了百米开外。
相互之间的简单试探,在这几天里几乎已经成了双方的默契,不会有密集的火力倾泻,也没有大规模的人员调动,守城者与攻城者的互动,仅止于叶莲娜或者是别的什么人在城头城下逛上一圈,要塞里飞出一片没什么威力的弩箭。
某种程度上说,这大概可以算是相安无事。
虽然猜不到要塞里的军官们是怎么想的,但是他们打算硬拖时间,塔露拉也乐得如此。
谁让整合运动现在成了半个烂摊子呢?
黑蛇离开的影响比预期的还要大的多,黑蛇在的时候塔露拉只需要查看一下重要的规划和物资调动,然后签名盖章,基本不需要花费太多心力,所以即便是整合运动的体量膨胀到以往数倍的规模,她也没有感觉到多么疲累,反而轻松了许多。
可眼下黑蛇一走,就像是雨伞失去了主干一样,原本连接到一起的骨架瞬间变成了一盘散沙,失去了合理的统筹规划,纷纷杂杂的事务全都积压过来,让塔露拉梦回之前挑灯夜战为生计发愁的时候,甚至比那段时日还要难受。
而且,如果只是这样倒也不算什么,适应几天总能理清头绪,可是从特蕾西娅那边回来,不满足于现状的塔露拉又开始大刀阔斧的改革,然后就真的忙不完了。
整个整合运动,现在可以说是一团乱麻,好在之前死掉许多人,又伤了许多,再加上黄金树的名头威慑,才算是没有散架。
对此,塔露拉可以说是焦头烂额,一连加班好几天才有时间和叶莲娜一起出来转转,看看前线的具体情况。
“能维持现状就算不错,在内部的问题处理完之前,我们没有余力向前推进。”
不但不能推进进攻速度,还要把真实情况藏的严严实实,不让要塞里面的守卫军发现整合运动如今的混乱状态,只是想想,塔露拉就感觉头昏脑胀。
叶莲娜不满足于每日无休止的互相试探,看不见尽头的人员损伤,她何尝不想结束这种尴尬局面?
可是,做不到啊。
想要让一个规模达到数万人,且鱼龙混杂的团体变成能够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动,如若臂使的精锐军队,其中的难度高的吓人,而且这种事一旦开始,还不能停下,只能不断向前。
塔露拉知道自己干了件蠢事,步子迈的太大先伤到了自己,却也只能咬牙硬吞这个苦果,暂时放弃拿下这座打了一半的要塞,维持着相对平衡的现状。
“往前看吧,至少我们都在进步,不是吗?”
叶莲娜叹了口气,只能小声安慰,塔露拉已经很累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是啊,进步……那是什么?”
塔露拉摇摇头,说话的功夫,她们又借着叶莲娜的冰滑出上千米,此刻已经远离要塞,绕向整合运动驻扎的另一边。
她抬头看向要塞,却发现天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像是两根并在一起的棍子,从这里都能看的清楚,体积应该很大。
而且……还在继续变大?
扯了扯叶莲娜的衣角,两人疾驰的速度缓缓降下,停在积雪之中,向着那个方向张望。
出现在要塞上空的棍子越来越大,直到膨胀到几乎能和要塞顶端损坏的硕大炮管相提并论,陡然分开,向着两边延展,展开一张遮天蔽日的巨型画卷。
画卷如同巨幕横亘天际,将整个要塞压在下方,水墨描绘勾勒的山水之景陡然活了过来,如同另一重世界倒映高天,无数墨点纷纷扬扬,如雨飘落。
这种手段,塔露拉简直太熟了,只愣了一瞬便认了出来。
“是画中世界!”
比起每次运送物资过来的画卷,眼前这个虽然大了许多,但效果都是一样的,看到这东西,塔露拉就知道笼罩要塞的巨幅画卷是谁的手笔。
只是,那位会什么会突然到这里来,还直接出手攻击了?
……
“你就靠这东西进攻要塞?”
茫茫雪原,冰雪无垠,年展开的云纹领域隔开风雪,夕的双臂上墨色流转,悬于天际的画卷在她的控制下不断有画中之物从天而降,坠入城中。
那便是她的士兵了。
只是,这种‘士兵’真的靠谱?
林露对此保持怀疑态度,因为他怀里就抱着一个。
小东西圆滚滚的,黑皮白肚,大脑袋和粗尾巴连在一起,下面伸出两只小短腿,看上去像是适合抱在怀里的毛绒玩具,实在很难说这玩意有什么战斗力。
它靠什么战斗?张嘴去咬吗?
明明能画出被甲执锐的正经士兵人物,怎么到干正事的时候,开始用这种东西凑合了?
“阿咬很厉害的。”
夕板着脸,对于自己的造物颇为自信,然后小声解释:“正常的士兵画起来很费神的,阿咬能从墨池里自行诞生,不用我特意去画。”
“别看这些小家伙长得可爱,它们的防御力和咬合力都很强,一般的士兵不是它的对手。”
“而且,这才刚开始,我还有很多造物没有施展出来呢。”
“好好好,你慢慢来,不着急。”
难得夕想要主动做点什么,林露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发,示意她继续。
事实上,他也非常好奇,夕打算用什么方式攻克这座要塞,迄今为止,他还没见过夕全力出手与人战斗的模样。
或许,以她从前那个自闭的性子,连年和令这两个姐姐都未必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