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蓠是带着血回来的。
从殷城的中心，那片被专家判断，有四级以上异兽，但不会轻易出来的高危区域回来的。
她脚步有些虚浮，面带冷霜，脸色苍白。
身上的黑色道袍伤痕累累，袖子短了一大截，原本过膝的袍摆现在也只是刚刚及膝，衣服上夹杂着大片灰尘，还有凝固的血迹。
只是不知道这血迹，到底是她的，还是什么敌人的。
在江蓠回来之前，基地里，其实已经乱翻了天。
大司命的任性，基地高层，早已习惯，只是，谁也没有料到的是，江蓠，此次竟然出去了这么久。
四天了。
这可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给她发消息，她也不回，甚至连个已读都没有，这不禁让基地高层怀疑，这位看起来忠心耿耿的大司命大人，是否是背叛了。
否则很难解释现在的情况。
早在一天前，江蓠失踪第三天时，神意会在此处的镇守者，便派出了探索部队探查周边，只是，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你当初到底是什么想法，才让她自个留在外面的！？”
一道有些暴躁的声音从第三层办公室里传出。
这是镇守者，谢苍的声音，这几年过去，因为基地里处处有个对头，他过的很不顺心，性格也暴躁了点。
“这不是以前从没出过意外吗？”
探索部的胡部长有些委屈，心想这事也不能完全赖他吧，大司命经常留在外面，你不是也默许了吗？
只是，他作为下属，可不敢和上司顶嘴。
“没出意外是一回事，现在的情况又是另一回事，你要能把那个人造人找回来，我现在立马闭嘴！”
谢苍压抑着自己的怒气道。
圣者计划，可是再过几年就要交上去答卷了，现在总部那边，也在配合着向教众宣传圣女的事。
就等圣女到了岁数，一起前往第六区面见神灵。
要是这个时候，圣女丢了一个......
谢苍打了个寒颤。
“报告！”
突然，有个慌慌张张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了出来，回荡在办公室里。
谢苍眉头一皱，因为他听出了，这是缓冲区大门守卫的来电，为了保护基地的安全，缓冲区有一个直连他这里的通讯线路，只是平时几乎不会使用。
现在使用，莫非？
“圣女大人回来了，她身上浑身是血！”
噔！！
男人猛地站起，皮鞋重重敲击地板，他刚抬腿，想去楼上看看，可又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松了口气的胡部长：
“你去底下，把那些医生叫上来，还有柳月女士，让她也上来，不管圣女伤得怎样，她都不能死，听到了吗！”
“明白。”
姓胡的男人点点头，赶紧应声离开。
......
第一层，稍早些时候。
大门的监控设备扫描到了那道靠近的身影，经过识别，那是他们的圣女，只是不知为何，周围的探索部队并没有任何目击报告。
和周围融成一体的大门缓缓打开。
富有科技感的基地也慢慢向来者展示出它的全貌。
顶部，无数机枪探出，黝黑的枪口震慑着每一位从外面归来之人。
只是江蓠可没被吓住。
或者说，她现在已经不怎么在乎那东西了。
江蓠拖着有些虚弱的步伐，径直走过检查站口，不远处，门卫则站在一边，无人敢上前查探。
大司命大人虽然此刻有些狼狈，白发凌乱、衣袍脏污，可她身上此刻散发的、难以掩饰的灵能波动，却让人望而却步。
门卫们很熟悉那种威压。
因为那两位供奉，每次出门回来时，也会带给他们那样的感觉。
那是五级灵能。
像是被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盯上了般，来自灵能气息上的压迫，震慑的他们无法呼吸。
缓冲区一片安静，谁也没有这个胆子，上前一步。
再往前一步，便是死。
这些二三级灵能者恍惚中，有这样的感觉。
只是，在检查站的尽头，在电梯和下层连接的地方，还有一人，不受丝毫影响。
那人坐在轮椅上，如墨般的黑色头发泼洒，身上白袍干净，和迎面走来的大司命，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这人大家也都认识。
是花眠，少司命大人。
可谁也不知道，这位少司命大人，是如何上到第一层的，按理说，守卫应该拦着她过来才是。
同样，
也没人知道，这位圣女，到底是如何，在那片恐怖的威压之下，保持那样一副暖心笑容的。
“欢迎回来。”
花眠坐在轮椅上，看向江蓠，歪歪头，微笑着说。
她的到来，早有预谋。
谁叫她昨天，就从自己的网友那里收到消息，说她明天要回家了呢？
哪怕是和异兽的生死缠斗间，江蓠也不忘抽出时间，和眠眠简单联系。
真是...有意思。
江蓠呆呆地看着对面的女孩，许久，视线缓缓凝实，蔚蓝的眸子清晰映出少女的倒影。
呼......
是...花眠啊......
她紧绷着的心，突然放松。
下一瞬，连续几天高强度战斗的疲惫，从江蓠那几乎油尽灯枯的身体里涌出，如山洪泄地般，冲垮了她的意识。
江蓠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话，就向后瘫倒而去。
唰——
数根藤曼从轮椅的侧面涌出，如游蛇般，轻柔地扶住了江蓠的身体，让她不至于摔倒在地上。
“真是胡闹啊......”
“不过，看在你有为自己后辈考虑的面子上，就勉强原谅你吧，可不要辜负你可爱的后辈哦？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花眠轻声自语，听众只有一个，那就是已经不省人事的大司命大人。
该说的，她已经说了，要是大司命大人，最后做出了错误的选择，那可就怪不得她了。
眠眠从来不会做坏事哦。
眠眠最多，也只是欺骗美少女们的感情罢了。
花眠笑笑，调转轮椅，看向此刻才从下面电梯里上来的镇守者，和他身后几位抬着担架的研究员。
“神使大人，前辈，就交给你们了。”
花眠操控藤曼，动作轻柔地将昏迷的少女，平放在后面的担架上，低眉轻语。
男人点点头，带着一众医生转身离去。
“记得把被你倒吊在天花板上的看守们放下来，他们，也挺不容易的。”
“我已经让它们放下了。”
花眠无可挑剔地微笑回答。
男人默然，不再管花眠嘴里的它们是个什么东西，和研究员们一起，消失在电梯里。
“连最危险的时候，都不忘记向网友报个平安，这样看，最多再过两年，她就能认清自己的心意了吧。”
“那时候，前辈会怎么对我呢？”
“我很好奇。”
花眠食指轻点嘴唇，略有些恶趣味地笑道。
从头到尾，她的自语，无人看见。
............
......
江蓠从病床上睁开眼。
陌生的天花板......并不是。
这是基地的医务室，江蓠之前因为检查身体，来过几次。
所以...她现在是在医务室里吗？
江蓠依稀记得，她当时伤得有点重，本能地避过了所有不信任的东西，回到了基地，最后，好像是倒在了花眠面前？
那是花眠把自己送到这里的吗？
江蓠想着，不禁松了口气，感知下自己的伤势好了大半后，便将注意力放到了自己的周边。
视线微转，江蓠愕然发现，自己身边，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孩，正趴在床边小憩。
一头柔顺的黑发，如水般，泼泄在白色的病床上。
似乎是感受到她醒了，女孩抬起头，露出那对微红的眼眶：
“前辈，你醒啦。”
江蓠微微一愣，有些感动，没想到花眠居然会如此担心她，还守在她的病床边。
自己，让这孩子担心了啊......
江蓠的心微微一松，表情松缓了些许，轻声回道：
“嗯，抱歉，让你担心了。”
“没事的前辈，前辈能安全回来就好。”
花眠清浅笑笑，苍白的小脸上，挂上一抹真诚的笑意：
“还有，恭喜，前辈五级了。”
江蓠轻轻点头，接受了花眠的好意。
与此同时，她也不禁在心中感叹，花眠，确实是个好孩子啊，就连神意会的这些教育都没有彻底扭曲她，比那些普通的人造人好上太多了。
在这三年里，江蓠也看到了，那些人在战斗时到底有多么狂热。
只是，这异常的教育，还是污染到了这朵洁白的莲花，将她浸得血红。
“我记得前辈之前说过，等到五级，就可以带我出去了，前辈是为了我才这么努力的吗？”
突然，一个温软的声音从身旁响起。
江蓠从发呆中回神，只见，花眠正睁着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自己。
她觉得有些尴尬，还有些心虚。
因为，江蓠心中，更多想的是，如果突破了五级，或许就可以在云城自由行动了，那时，她也可以去见自己的那位小网友。
至于花眠，她承认也有想帮她一把的因素，但，那只不过是顺带的。
在江蓠眼里，还是眠眠更加重要。
超越一切的重要。
不过，她显然不会那么低情商地说出来，那样没有任何好处，江蓠也不准备让任何人，知道她的那位网友。
她不会让自己给眠眠带去危险。
于是，江蓠轻轻颔首：
“等过两天，我就申请带你出去走走。”
“嗯。”
花眠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