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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小说网 > 方舟游记 > 第一百三十四章:萨卡兹人的赌约
         W比霜星更先醒过来。
         自由佣兵的生活很苦,萨卡兹人的自由佣兵就更苦了。
         泰拉世界迫害感染者的最重要原因是害怕,害怕那无法挽救的病症会因为这些人蔓延到自己身上,而泰拉世界对于萨卡兹人的迫害,则大概要归类于某种历史的人为选择,就像是吉普赛人之于欧洲,又或者犹太人之于纳粹德国。
         因为历史堆砌的偏见,萨卡兹人至今无法融入主流社会,这直接导致卡兹戴尔——萨卡兹之人的聚居地——到现在还过着千年前的生活,他们无法从社会上完成原始资本的积累,而卡兹戴尔贫瘠且狭窄的土地则根本无法拉起来产生经济活动的内需。
         鸡犬相闻,田野交错的生活与一千年前没有任何变化,然而世界却没有停止在一千年以前。
         外来的资本直接操控卡兹戴尔的局势,外来的商品垄断卡兹戴尔的所有市场,连定价权都无法保持的地区根本无从维护自身的民众财产,每一个人萨卡兹人的家庭都在无形的经济劫掠中破产,逼迫着萨卡兹人走出那片古老的土地,在外面的世界寻找工作。
         能有什么工作呢?
         就好比旧人类史公元纪年,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黑人,连人权都无法得到保障的黑人就算不是被掳出去,而是凭借自己走出非洲,结果能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吗?
         萨卡兹人也找不到。
         幸运,或者不幸的是,比起旧时代的人类社会,泰拉大陆存在着一种稳定的混乱。
         稳定是因为各个地区与国家,大都有着一个稳定的执政体系,所以能够保持明面上的秩序,然而就像是哥伦比亚盛行少年兵,乌萨斯迫害感染者,炎国闭关锁国,卡西米尔地区山头林立……各个地区与国家或多或少都存在着一些令人不安的阴影,而这些阴影中正是萨卡兹人活跃的舞台。
         并非是萨卡兹人喜欢铁与血,而是他们只能从事铁与血的工作。
         自由佣兵,这还是好听的说法,实际上就是没有正规执照的佣兵,而需要联系没有正规执照,不会留下任何身份问题的自由佣兵来解决的活计,大都是一些不干净的黒活,这让萨卡兹人又怎么能避免双手沾满鲜血?
         W就是这样的自由佣兵,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也接受过各种训练,其中自然包括对于脑震荡的抗性,因此她醒来的时间比林逸预计的要早,并且在眼睛还没有睁开,意识刚刚清醒的时候就立刻想起先前的事情。
         自己被人给打昏了。
         被“人类”给打昏了——不,那怎么可能?
         “人类”的存在只是古代哲学中提出的一种概念,拉特兰人相信这个概念具备实体,他们将“人类”视为神灵,一种具体的意象,然而萨卡兹人口头相传的传说却认为“人类”只是一种宽泛的概念,如同古代人将自然现象视为神灵,只是因为不了解而赋予某种概念一个具体的形象。
         那打昏自己的那个人又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与拉特兰人杜撰出来的神灵如此相像?
         “醒了就不要装了,我知道你肯定接受过耐性训练,脑震荡不会让你昏迷太久。”
         思考被一个声音压抑着愤怒的声音打断,W在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这个声音——不认识。
         W能够感受到自己绕到身后的双手被人将大拇指绑到一起,相当专业的手法,而这种专业的人不会傻乎乎地在这个时候说话试探自己,想要确认自己是否苏醒,直接上来两巴掌就是了。
         于是W睁开眼,昏暗的地下结构层里点亮着苍蓝色的光芒。
         W向光源出看去一眼,人们围在一起让她看不真切。
         那些人簇拥在两张简易床铺上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只是能看见黑暗中有光环透着一丝灰色的光芒,却是萨科塔人典型的光环。
         萨科塔人在知晓语言的时候就会诞生光环与光翼,如同萨卡兹的的双角与尾巴,是非常明显的种族标志。
         先前就是这个萨科塔人的源石技艺让她吃了大亏。
         被那蓝色的光幕笼罩就好像被人偷去了时间,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时间停止”中自己被做了什么,不过身上衣服还是完整的,想来倒是没有发生某些喜闻乐见的事情。
         不如说,W其实反倒希望发生一些喜闻乐见的事情,至少比起现在被人严加戒备会比较好。
         “你就是整合运动派来的监视者?”
         循着第二次响起来的声音,W看了过去,这一眼却是微微一愣。
         另一个萨卡兹人。
         她看向面前的萨卡兹女人,陨星虽然并不在乎战场上的装扮,可是她实在是太大了,一眼就看得出来性别的那种大。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萨科塔人与萨卡兹人在一起,叛徒?”
         W在嘴角挂起一抹嘲讽,她看见这个萨卡兹女人眉头一挑,一道忿忿不平的眼神瞪向这边,可是却没有任何杀意在里面。
         不出意外的结果。
         W在心里抱起一抹嘲讽,走出卡兹戴尔的萨卡兹人大都在用命给别人打工,他们不被允许自己决定事情,面前的萨卡兹女人也一样,不过是一个打手,就算自己顶撞了她,可是只要没有人下命令,她却也不敢对自己动手。
         既然自己活下来了,那么应当是到来的人打算从她嘴里掏出来点什么。
         宛如杂兵一样被人给抓了“舌头”,老实说W觉得有些丢人,不过能活下来就意味着还有机会。
         她尝试着确认了一下绑缚着自己的绳子,捆绑手法手法十分专业,很难就这么挣脱开去,她低声咂咂嘴,随后看向人群簇拥的方向。
         “他们在做什么?”
         这反客为主的态度让陨星一阵恼怒。
         作为一名自由佣兵,她其实知道很多拷问的办法,可是她不愿意将这样的方法用在自己的同胞身上,或者说,她其实不愿意随便将那些方法在任何人身上尝试,因为她与其余萨卡兹人不太一样,她并非是因为生活所迫而离开卡兹戴尔,只是为了向世界证明萨卡兹人并非皆是残暴才踏上旅程。
         只是走出来之后,她才明白与世界为敌是如此天真,人们又怎么能与世界为敌?
         不过这个世界就是有这样的天真而伟大的人。
         陨星看向结构层里搭起来的简易医疗帐篷,其中一只小兔子的身影在里面忙来忙去。
         在她对自己的道路感到怀疑时,她碰见了阿米娅,这是她觉得自己人生中最幸运的一次相遇,而“天真”的却也不只是阿米娅一个人,这里还有一个“笨蛋”。
         陨星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慷慨到将自己的“心脏”拿出来,还是给感染者。
         说实话,这样的行为在陨星看来已经超越善与恶,真要说的话就是无法理解,不过陨星看那位奥尔芬斯先生也不像是打算放弃自己生命的样子,或许是他的种族有什么特别的源石技艺让他有底气这么做,而陨星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感到过类似的故事,但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陨星没说话,但是W瞧了两眼,认出来医疗帐篷,她皱起眉头,嘴角却挂起一丝嘲讽:“那边在做手术?你们在给霜星进行手术?”
         罗德岛的兔子并没有什么大碍,用不着做手术,这里需要动用到简易手术台的也就只有濒死的霜星。
         但是对感染者动手术又有什么意义呢?
         剖开胸腔,看看里面有多少石头?
         将那些源石结晶回收起来小发一笔?
         W还记得霜星最后的样子,她甚至没有对关于“塔露拉”的话题有什么反应,显然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W甚至觉得那个时候霜星已经死了都说不定。
         陨星也看向简易的急救帐篷,临时的手术环境里只能透过帆布看见人影,她摇摇头:“不是霜星,是奥尔芬斯先生。”
         “奥尔芬斯?”
         陨星微微一皱眉,她不清楚罗德岛的增援部队——因为对方与阿米娅搅合在一起,所以W认为是罗德岛的人——来了多少人,但是她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那“人类”的模样,女性与战场的直觉在这一刻出奇地重叠在一起,她直觉地认为正在接受手术的就是那个抓住自己的“人类”。
         “他怎么会在接受手术?”
         这里的监视者就自己一个人啊,还是说塔露拉连自己也骗了,乌萨斯还派遣了秘密部队做二次准备?
         或许是因为W也是萨卡兹人,加上并没有觉得这是什么需要藏起来的消息,陨星有些忧心忡忡地开口:“奥尔芬斯先生打算将那只雪怪救下来。”
         “救霜星?”W愣了一下,随后夸张地“哈”了一声,“你们竟然打算救一个末期的感染者?你们为什么不救救自己,我看你们的脑子都坏掉了吧?”
         陨星瞪了W一眼,她其实也不认为这样的救赎会有好的结果,可是行动的动机总归是好的,因此W这一开口,就让她很有些生气。
         正是这样的人才使得萨卡兹的风评越来越糟。
         “我相信奥尔芬斯先生!”
         “你相信个屁!萨卡兹人怎么能出你这种脑子空空的理想家?正视现实吧,感染者无药可救!正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空想家,感染者才会因为虚无缥缈的希望而对绝望的理解更加深刻!”
         W扭了扭身子,挣开的衣服下面露出白皙肌肤上的源石结晶。
         看起来这是嘲讽,可是同时间,W却在借助身体的扭动尽量让绳子变得松动,为取得身体的活动权而暗度陈仓。
         陨星直接举起大弩,对准W的脑袋。
         “不要乱动,我知道你在做什么,我也是萨卡兹人,我也是自由佣兵。”陨星盯着身体僵硬下来的W,补充一句,“我也是感染者。”
         W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被看穿,她停止徒劳的尝试,嘴角讥讽:“所以你才希望有人来拯救自己?”
         “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W血色的瞳孔,目光幽幽,“只是我们不会得到救赎的。”
         这讥讽的语气深深地刺激到陨星。
         越是在泰拉大陆上游历,她越是清楚地意识到这个世界对于萨卡兹人的拒绝,然而这也是她最不愿意去承认的事实。
         “要不要来打一个赌?”W嘴角翘起笑容。
         “赌?”
         “如果你们救回霜星,我会告诉你们想知道的消息。”
         陨星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她并不相信能那种程度的感染者会被救回来,可是若是不接这个赌,那岂不是在否定自己的追求,否定罗德岛的理想?
         “如果……”陨星顿了一下,移开大弩,“……失败了呢?”
         W笑着没有立刻说话,而这个时候,急救帐篷里传来一声惊呼。
         “阿先生,吽先生!霜星的源石能量读数出现异常!”
         .
         .
         “阿先生,吽先生!霜星的源石能量读数出现异常!”
         正在监视医疗用源石能检测仪的雪怪七号突然叫出了声音。
         吽在担任阿的助手,按照林逸的嘱咐将霜星的心脏缝入林逸的胸膛,陨星在监视俘虏,只剩下莫斯提马与雪怪七号一直注视着霜星的情况。
         急救帐篷里发生的一切都在挑战常人的理智。
         不是谁都能在这么近距离看见医生剖开病人的胸腔,活生生地掏出来内脏,也就是雪怪七号与莫斯提马都不是普通人,才能勉强接受面前发生的一切,而哪怕是雪怪七号,在看见阿从林的胸膛里掏出来的那颗金属色的心脏时,也感觉进入了未知的领域。
         不只是雪怪七号愣住了,就连操刀的阿都感到一阵迷茫,只有莫斯提马阴沉着脸做出决定,让阿将手术继续下去。
         将那颗“心脏”放进霜星的身体后,一切就变得古怪起来。
         不会有人真的认为将林逸的心脏放进霜星的胸膛就能解决问题——阿是为了挑战自己的手术水平,吽宠着阿,雪怪七号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而莫斯提马从于林逸的意志。
         唯一相信这么做能把霜星救回来的正躺在手术台上,然而在缝合霜星的胸腔之后,就在阿和吽转头去把霜星的心脏放进林逸的胸膛时,那一个转身,雪怪七号就惊讶地发现紊乱的能量读数突然间变得平静下来。
         然而就在他真的开始产生希望时,那平稳的线条突然间抽疯似的跳动起来。
         源石能前所未有的活跃,医疗用仪器根本无法检测出源石能的活跃程度,这只是医疗用的器械,感染者的源石结晶能有多活跃的程度?
         精度虽然比工业用检测仪器要高,可是测量范围却完全不能比。
         抽疯似的曲线宣告器械已经完全失去作用,而失去作用的却不只是源石能检测仪器,莫斯提马在变化发生时立刻看向其余生命监测仪器,却突然发现脑电波的监测仪出现更加匪夷所思的问题——
         脑电波的曲线出现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无数杂乱的线条并行着延伸。
         脑电波监测装置用于追踪颅内的电信号,而通常认为正是由于颅内电信号的传递,才构成意识的传输。
         通常来说,脑电波监测装置只会在屏幕上显示一条曲线,而泰拉的医生们往往会将那条曲线看作是病人的自我意识,即是灵魂的表象。
         现在,“灵魂”突然之间有了无数个?
         “具体是什么情况?”
         正在缝合林逸胸腔的阿来不及去查看霜星的状况,而莫斯提马正要开口,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莫斯提马,你知道‘维列斯’是什么东西吗?”
         林逸的声音!
         莫斯提马转过头,看向缓缓睁开眼睛的林逸。
         她张张嘴,担忧地站起来准备走过去看看林逸的状况,却听见身后传来心电图仪的声音。
         滴——
         滴——
         滴——
         所有的屏幕在那一瞬间回归正常,雪怪七号惊诧地看向脑电波监测仪上隐去的其余区县,耳朵里听见一个声音。
         “真的是心电图?”
         那熟悉的声音让雪怪七号一个激灵,猛地转过头,看见病床上的霜星竟然是慢慢坐起来。
         他一瞬间张大嘴。
         “这不可能!她怎么可能活过来!”
         帐篷外,俘虏的惊呼高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