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琉瑞斯”将投入天空的视线收了回来。<br/> 它最担心的建设在同步轨道的照射阵列并没有启动的迹象，不过将圣马洛与米兰城的守军钓出来歼灭的计划却遇到一些小小的挫折。<br/> 无面的人偶沉默地看向南方，隐隐能看到光辉与火焰交错。<br/> 通过地下通道尝试进攻鲁珀人后方补给基地的三条仿造蠕虫建造的金属长虫被摧毁，后续的轻装部队没办法冲开堵塞的通道，而已经冲出去的机械单位正在以一个超出预想的速度消失。<br/> 那绝不是一个没有多少兵力驻守的临时后勤基地应有的速度。<br/> 无面的人偶抬起手，打开的指节直接在空气中投影出一幕画面，那是后勤基地方向断开链接的机械部队穿回来的画面：<br/> 一台台丑陋笨重的骑士装甲正在大杀四方。<br/> “维多利亚的空骑士……”<br/> 无面人偶的声音流露出一种复杂。<br/> 有一说一，维多利亚的空骑士是真的丑。<br/> 维多利亚的空骑士如果追溯源头，能追溯到泰拉元年前后的卡西米尔，三兽王冠的一角，传说中象征力量的红龙就是来自卡西米尔，它带来足以胜出任何战争的力量，而这个力量指的就是一部分卡西米尔骑士装甲的设计图。<br/> 只是漫长的时间内，维多利亚并没有将其打造出来的能力。<br/> 一直到蒸汽革命之后，维多利亚人才找到让数吨重的大铁坨子动起来的方法。<br/> 他们将骑士装甲简化，在两百多年前就制作出类似于动力装甲的蒸汽甲胄，而在源石革命之后，更是以源石取代蒸汽动力，开始真正地还原那些古代的战争力量，部分技术甚至反馈到它们的来源地，借由维多利亚的资本反向输送到卡西米尔，变成骑士们彼此搏杀的座驾。<br/> 正是因为维多利亚空骑士的前身是那些臃肿的蒸汽甲胄，所以这些力大砖飞的空骑士长得十分一言难尽。<br/> 那就像是原始人用初级工业革命后那些没有统一标准的高炉炼出来的坑坑洼洼的粗钢随便敲打出来的玩意儿，别说科技的美感，那么玩意儿连工业的美感都没有，可是说就是一个飞在空中的大铁坨子。<br/> 被这样的丑东西大杀四方，任何人都难免心情复杂。<br/> 那样的大铁坨子也没道理大杀四方。<br/> 投入战场的机械单位虽然为了保持数量以没什么战斗能力的消耗性单位为主，可是这个“没什么战斗能力”却是以旧时代人类文明的标准而言，相比于挂在天空充当泰拉星辰的护卫星舰群，这些机械狗与铁蜘蛛的确不算什么。<br/> “……中央数据库。”<br/> 无面人偶盯着天空中那些宛如一体行动起来的空骑士，它自然看出来这些空骑士全部进行过改装，活性源石的光辉直接在这些无人空骑士身后留下宛如尾巴一样的光辉。<br/> 活性的源石中承载一个共同的灵魂，如同自己现在的状态一样。<br/> 那个灵魂可以同时控制到所有灵魂触及的源石，不过一个平凡的灵魂不可能承受得住那种撕裂感，更不可能拥有足够的计算力来驱动复数的躯体。<br/> 有什么东西在支撑着这个藏身于源石中的灵魂，而这种数据支持正是中央数据库的本职。<br/> 正巧，它也抓到中央数据库的踪迹。<br/> 圣马洛的中心，那一个头顶十二重冠冕的人造人背后就藏着一个在计算力上凌驾于它们这些人类造物的存在，数据上攻防结果是自己失去了一具仿制的躯体。<br/> “你的背后也是中央数据库吗……”<br/> 无面的人偶看着掌心定格的画面，近处扩散的能量波动如同狂风吹拂过来，熄灭了人偶掌心的投影。<br/> 它重新看向面前已成定局的战场。<br/> 攻击后勤基地的单位并不是这一次进攻的主力，它要敲掉从那个乌龟壳内冲出来的有生力量，削弱圣马洛相关的防御力量，那么进攻的首要目标自然是进入神灵栖息之地的作战部队。<br/> 数倍于进攻后勤基地兵力的机械海淹没了向北方进发的纽芬兰白狼。<br/> 硝烟中裹着死亡的血腥。<br/> 急行军下遭遇细节的纽芬兰白狼已经展现出超越“希琉瑞斯”预料的韧性，这些鲁珀人没有一触即溃，最初的混乱之中他们在失去有效指挥的情况下彼此结成小团体进行抵抗，超过五公里长，三公里宽的战场上能看到无数这样被截断分割的小团体，虽然看上去随时会被淹没，却意外的坚挺。<br/> 原因或许有很多，例如混乱的战场很难进行大规模的轰炸；鲁珀人的身体素质在泰拉万族也能排上号；叙拉古人不擅长军团作战，但是小团体混战却拥有意料之外的熟练度；投入的作战单位为了保证数量而缺乏质量，没办法形单个作战单位上的绝对压制……<br/> 各种各样的原因让这一支部队到现在没有崩溃，但是“希琉瑞斯”的计算下已经看见这一支部队的未来。<br/> 生物的意志是可以被消耗的，五分钟之后，整支部队就会崩溃。<br/> 阵亡率会很快从现在的4%急速上升，等到超过两位数就可以考虑进行一场追击战与围歼战，它并不准备让这里的鲁珀人活着离开，这些方舟上诞生的智慧是方舟最后崩溃的原罪，况且他们的诞生本来就非常奇怪，生命设计院没有创造智慧生物的计划与能力，而这些诞生的智慧却缺乏足够漫长的进化史。<br/> 过去它们无法理解这样的智慧是怎么诞生的，现在它却能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br/> 既然有什么东西能瞒过它们在它们的身躯之中存放人类的亡骸，那么利用某种它们也没有察觉的后门在方舟的表面创造出这些多种多样的种族也并非没有可能。<br/> 你说是吧，中央数据库？<br/> 无面人偶落向鲁珀人的视线变得危险起来，拿到人类的亡骸之后，它能清楚地感觉到混乱的数据得到一次梳理，而梳理之后的人格程序与以前相比如果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大概就是更加容易情绪化，过去以纯粹的人工智能来看完全无法理解的情绪化。<br/> 它抬起手对向机械海中一方还在挣扎的小岛，那个方向的机械单位得到一个指令，围上去的机械单位闪烁着危险的红光，然后——<br/> 轰！<br/> 剧烈的爆炸吞没了那一处还在抵抗的人群，望着那爆炸中飞溅的血肉，过去与机械思维无缘的畅快游走过它每一条思考回路。<br/> 于是它将手对准下一个挣扎的“小岛”。<br/> 让鲁珀人附近的机械单位自爆的命令通过无线电的方式流入战场之中每一个机械单位的思维之中，无数正在攻击的机械单位齐齐一愣，眼神中有危险的红光一闪。<br/> 不过真的只是一闪。<br/> “嗯？”<br/> “希琉瑞斯”察觉到那一刻扫过整片战场的超声波，超出可以听见的频率，无声的超声波直接影响到区域内的无线通信，被干扰的指令并没能完整地被机械单位接收。<br/> “这种功率的超声波，九尾？”<br/> 无面的人偶左右摇晃着脑袋寻找着那个发起超声波的身影，却看见五公里的战场外有漆黑的影子奔驰入场。<br/> 若是将机械海当成一个巨大的狼群，那么窜进来的那一个黑影就是狼群的头狼。<br/> 与四周的机械单位秉承着相同的设计风格，神灵们久远的原型机之一，“九尾”势不可挡地分开机械的海洋、<br/> .<br/> 林逸操纵的“九尾”直接撕碎了面前的机械海。<br/> 以机械狗与铁蜘蛛为主的机械海若是平均下来，一个单位的作战能力也就比一名鲁珀士兵强上一些，不同于体质虚弱的萨科塔人，鲁珀人的身体素质让他们能更迅速地在不同方向咬过来的机械狗中做出反应，而铁蜘蛛面对近身作战的鲁珀人也有些无奈，它可以防御住远方射来的萨科塔弹丸，却不能防住冲过来的鲁珀人直接对它没有防御的腹底与肢脚关节展开攻击。<br/> 这样的消耗性单位怎么可能拦住“九尾”前进的脚步？<br/> 合金的长尾如同鞭子般扫过面前的机械群，整片大地如同秋收的麦田，明显地就那么矮下去一截。<br/> 不过数量是一个大问题。<br/> 两支作战部队冲撞在一起，长度超过五公里的作战区域让林逸没办法直接像是推土机一样直接从战场的这边犁到另外一边，鲁珀人与机械海的战争已经来到一个濒临崩溃的临界点，秒针每跳动一次，处于分割状态下的鲁珀人就熬过一次崩溃的危机。<br/> 林逸没有办法瞬间解决掉淹没大地的机械海，但是他能找到指挥这些机械单位的那个存在。<br/> 穿梭在空气中不可见的无线电变成“九尾”眼中清晰地一张网络，链接向每一台机械单位的“蛛丝”都指向一个共同的源头。<br/> “九尾”落在无面人偶的面前。<br/> 透过“九尾”的视野，林逸再一次看到曾经在圣马洛的内部看到过的那一副无面的机械躯体，这些仿佛将“石棺”中人类义体翻新后的无面人偶承载着不同的灵魂，上一个躯体内是圣弥额尔的意志，而现在面前的这一具无面人偶则是神灵意志的延伸。<br/> “天灾信使奥尔芬斯，我们又一次见面了。”<br/> 无面人偶抬起头，话音未散，迎面就落下一条钢铁的长鞭！<br/> 啪！<br/> 机械的长尾在一声清脆之中抽碎脚下的大地，而无面的人偶在尾巴落下来之前就已经腿开到一旁。<br/> 林逸心中一凛。<br/> 无面人偶的身躯展现出超越生物体的性能，甚至比陷落在圣马洛的那一具躯体还要优越不少，并且这具躯体与希琉瑞斯的躯体相连，它可以直接调用方舟表层综合管理系统的所有计算资源来判断面前的局势，它在崩碎的大地中向外走去，飞溅的土石甚至没能触碰到无面人偶的衣角。<br/> 那充沛的计算力给它指出来这么一条“不惹半分尘埃”的道路。<br/> “放弃吧，你动不了我的，天灾信使，出现在我视野中的那一刻，你的所有动作在我眼中都不再是秘密。”无面人偶的嘲讽穿过未曾散开的烟尘，“你可以和我一同见证这些鲁珀人的结局，我对你很有兴趣，并不想要摧毁你这个珍贵的个例。”<br/> “你以为你赢定了？”<br/> 又一条鞭影在烟尘背后抽向无面人偶，后者却在鞭影没有穿过烟尘，就提前一步向旁边滑开。<br/> 砰！<br/> 擦着无面人偶的身躯，尾巴再一次抽碎无面人偶脚边的大地，而从左右两侧剪过来的尾巴彼此摩擦着火星却没有剪到本应在两条尾巴中间的无面人偶。<br/> 提前跃到半空的无面人偶落下来，超过半吨的体重踩在两条尾巴交汇的焦点，将两条尾巴一起压在脚下。<br/> “我当然赢定了，我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但是你拥有与我们相差不大的认知，那么自然应该知道可以洞悉未来的计算力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你的一切动作都已经被我提前预知，你的命运收录在我的笔下，若是你期望一个悲剧，我也可以给予你一个悲剧。”<br/> 无面的人偶平静地述说着一个事实，语气毫无起伏。<br/> “那我就试试？”<br/> “九尾”没等无面人偶回答，直接抬起陷入大地的尾巴，那一个动作早已经被无面人偶预读在内，它从手部格纳库内落下一柄长剑，直接拍飞在那一瞬的动静中无声无息绕向它背后的另一条尾巴。<br/> 竖立在天空的第三条尾巴打开源磁结构，但是还没有激活完毕，地面的无面人偶就举起手指指向那条尾巴。<br/> 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照射聚集在第三条尾巴，来自各个方向无人机的照射直接熔断第三条尾巴，但就在那条尾巴落下来的时候，兽型的“九尾”转变成人型，漆黑的骑士向前一个踏步，抄起从面前的落下的尾巴就抽向前方的无面人偶。<br/> 兽型变成人型，突然之间增大的运算难度仍然没能突破无面人偶的计算上限，它早已看到这一道攻击，从容地后退一步。<br/> 不多不少，就是这一步。<br/> 挥舞的尾巴尖儿正巧划过无面人偶的脚尖儿，拍碎了两人之间的大地。<br/> “意料之中。”无面人偶平静地开口。<br/> “那么未必。”林逸的回答同样平静。<br/> 空气中的湿度飞快地上升，骤然聚集的起来的水分子在范围内的湿度陡然攀升，随后一切都被锁在冰霜之中。<br/> 冰霜中的无面人偶抬起眼，冻结在此刻的它似乎刚刚发现了加入战场的第三者。<br/> 跃动的水分子凝结出一个黎博利少女的身影，缪尔赛思落在人型“九尾”的肩膀上，十分亲密地抱住“九尾”的脑袋。<br/> “打个商量，那个无面人偶就送给我呗。”<br/> 林逸没有回答，他静静地看向那一个被封冻的无面人偶，然后看向另一个方向，那一个方向上鲁珀人与机械海的战斗还在继续。<br/> 空气中的无线通讯还是那一张指向同一源头的蜘蛛网，而那一个源头……<br/> 林逸落下视线，视线的落点走过来另一体无面的人偶，它的视线落在林逸肩膀上的黎博利少女。<br/> “有意思，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