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飞鸟坠入蛛网，当世间万物进入神灵的眼眸时，命运就已经尘埃落定。<br/> 泰拉大陆流传着各种各样的传说，也有基于原始的神秘崇拜诞生的地方信仰，但是在一个地下埋藏着无数秘密的世界里，神秘的诞生往往就是基于那些无法解释的旧日文明造物，哪怕荒漠上一座废弃的巨型射电望远系统都可能被解释成神明的伟力。<br/> 所有信仰中心都存在一个超脱人智的造物。<br/> 哪怕是并不以计算力见长的方舟表层综合管理系统，由于涉及到整个星球地表的监视与控制，整个星球地表的所有信息都会反馈到希琉瑞斯的核心进行处理，这种信息处理所要求的计算力也超越整个泰拉的认知。<br/> 那些诞生诡秘的智慧生物至今没有探索过这个星球的另一面。<br/> 足以处理整个星球地表信息的处理核心用来计算一片战场的演变，视线之内的所有命运都在“希琉瑞斯”面前摊开，它或许没办法计算到这些人数百上千年后的未来，就像希琉瑞斯没有计算到鲁珀人的堕落，但是仅仅只是计算这片战场半个小时后的模样，对它来说轻而易举。<br/> 咔嚓——<br/> 围绕着无面人偶的冰层在机械的碾压下轰然破碎，一台“九尾”的从冰层之后冲出来，兽型的姿态转为人型，一抹剑光在崩碎的冰层间闪烁向前。<br/> 剑锋的前方，另一台“九尾”刚刚落地。<br/> 林逸看着闪烁到面前的那一剑，身上的缪尔赛思比林逸更先反应过来，空气中的水汽凝结成一道水环拉开剑锋，只留下林逸拔剑而起的剑光斩断这一台袭来的“九尾”。<br/> “九尾”的身影闪烁两下，露出死亡之后的真正面目。<br/> 那是一台以“九尾”的资料出现在这里的仿写者，失去模仿出来的影子之后，那一分为二的凄惨身躯横在地面，而指挥着这具躯壳的主人却完全不在意一台玩具的损毁。<br/> “源石技艺……”<br/> 无面的人偶沉吟着看向那被腰斩的仿写者，丝毫没有在意斩断仿写者之后，剑光如同逆转的因果再次抓向它的位置。<br/> 没有必要在意，它早已经窥伺到这样的未来。<br/> 源石技艺这种超脱神灵理解的技术对于它来说也是一个无法观测的黑箱，可是印入眼睑的长剑在它眼中却什么也不是。<br/> 所有的可能性都已经得以解析，而无数中的未来中，“希琉瑞斯”选了一个自己喜欢的。<br/> 两柄长剑交叠，十字的剑锋架住林逸的剑锋。<br/> 两台银色的“九尾”从无面的人偶身后站了起来，却齐齐被林逸的一剑压得向下一跪。<br/> 两个膝盖触及地面，无面的人偶斜过眼神，视线顺着林逸将将要压下来的长剑向上，直视着“九尾”的血红复眼。<br/> “不愧是我们的第一世代原型机，这个出力完全凌驾于仿写者之上，与数据水晶浮现的幻影不一样，仿写者能够模拟出来的性能受到自身性能的限制，你好像很清楚这一点，不，你似乎对所有的安保单位都有一种超越泰拉人应有的知识。”<br/> 林逸没有应声，隔着交叠在一起的三柄长剑，无面的人偶轻轻摇摇头。<br/> “那么你应该很明白现在自己的处境，命运如同一张织网，而你已经走投无路，绝对的计算力之下你的任何反击都在我的预料之中，面对我你毫无胜算。”<br/> “希琉瑞斯”说的并没有错。<br/> 在这里与它的战斗的确毫无胜算，或者说就算胜利了其实也毫无意义，因为无面的人偶很明显是解析完人类义体之后“希琉瑞斯”自己开始制造的载体，而这种东西就跟夏天家里的蟑螂一样，见到了一个就意味着还有一大堆，反正只是流水线上的产品，不管有多金贵，总归有再生产的办法。<br/> 说到底，“希琉瑞斯”的本体是叙拉古的大地，既然天狼的亡骸不能算是“希琉瑞斯”的本体，那么面前的无面人偶就更不能算是这家伙的本体了。<br/> 但是——<br/> 林逸将“九尾”的出力拉到极致，无面人偶微微抬起头，看见三柄长剑一同向它坠下。<br/> “我很遗憾。”<br/> 无面人偶的声音中，霜白的气息从林逸的剑尖绽放。<br/> 几乎是同一时刻，霜白抓向无面的人偶师，两台“九尾”，十八道长影高高扬起，如同一头十八首的海怪摇摆着头颅狠狠咬向大地上的猎物。<br/> 大气中凝聚的冰层毫不意外地被这些尾巴撕碎。<br/> 真正的“九尾”抬起头时，那十八道黑影同时散开，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个画面一样地散开，瞬间封死掉“九尾”退开的所有道路。<br/> “林！”<br/> 缪尔赛思看出来的比林逸晚一些，她叫出声来的同时，林逸已经做出选择。<br/> “九尾”从死亡之下抽身而退，但是却有一条手臂从手肘处被落下的长影截断，高飞的断臂画了几个圈扎进一旁松软的沙土。<br/> “那家伙对源石技艺的反应没有想象中快。”<br/> 林逸用另一只手持着长剑顶开几条追上来的尾巴，他看没有参与追击的机械尾巴中有一条亮起源石的光辉，立刻想也没想地就把手里的长剑向那个方向扔了过去。<br/> 那条尾巴立刻停止源石结构的激活，反过来一把接住林逸扔出去的长剑。<br/> 就好像它的目的就是要将林逸给缴械了一样。<br/> “源石技艺？你确定？”<br/> 缪尔赛思一边说着一边从空气中凝聚出纯水的巨人，这些源石技艺的造物在没有出现之前似乎就已经被读出来凝聚的位置，五米高的水巨人刚刚出现的刹那就被“九尾”的尾巴撕碎。<br/> 这也叫反应不快？<br/> “这当然是反应不快，它只是预读到能量聚集的位置，也只能在水巨人出现之后进行应对，而没办法从一开始就阻止源石技艺的成形。”<br/> 林逸面对两台压制过来的“九尾”，一边回应着疾风骤雨的攻击，一边平静地解释了一句。<br/> “源石技艺对我来说是难以想象的现象，就算我能用源石技艺，却也不明白为什么源石可以做到这一点，哪怕源石技艺的效果都可以找到一个科学的解释，但是‘空气可以燃烧’和‘无工具状态下让空气燃烧起来’却是看起来十分相近的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br/> 既然所谓的神灵都是人类的造物，那么它们的一切都是人类技术的延伸。<br/> 作为人类的自己不明白源石技艺究竟是什么东西，源石技艺对于这些人类的造物就应该也是一种完全无法理解的技术。<br/> 无论拥有多么庞大的计算力，它都不可能在一门完全无法理解的技术面前抢占先机。<br/> 所谓“计算未来”的能力需要两个硬性的条件，一个是在某种范围内可以说得上是无限的计算能力，而另一个则是同样在某种范围内，能够完全掌握所有的情报。<br/> 既然它无法窥见源石技艺的结果，那么就意味着它所看见的未来一定不完整。<br/> 长剑离开一台“九尾”，反手就有长鞭一样的尾巴从四面八方向林逸刺来，可是封死所有移动路径的尾巴却被空气中凝聚的冰晶磕了一下，错开位置的尾巴七零八落的钉穿大地，而“九尾”却向前一扑，变成兽型再度向无面的人偶扑了过去。<br/> “毫无意义的挣扎。”<br/> 无面人偶平静地给出一个评价，钉穿大地的尾巴勾住荒漠下还算稳固的泥岩，十八条尾巴一起发力，伴随着十八块巨大的岩层结构被从地下抽了出来，所有人脚下的大地顷刻间崩碎。<br/> 冲锋的“九尾”失去立足大地，本应向地下坠去的林逸却一脚踏在一条冰晶的长道。<br/> 水与冰，霜星与缪尔赛思的源石技艺拥有绝妙的适性，崩碎大地上出现的冰晶长廊一直接续到无面人偶的脚下，将死亡准时地送达。<br/> 面对奔驰过来的“九尾”，无面人偶刚想要动起来，空气中的水汽却变成束缚手脚的冰环将它定在原地。<br/> 被窥伺到的无数未来突然之间有诸多可能性烟消云散，剩下来的可能性之中，每一种不同的选择都指向一个相同的结果——<br/> 这具载体已经走到尽头。<br/> 无面人偶表面闪烁了两下，直接站在原地看向奔驰而来的“九尾”，相对无言的注视之中，一条尾巴直接刺穿无面人偶的躯体。<br/> 第三个无面人偶被“九尾”的尾巴像是甩开一个破玩偶似的甩开一边，但是很快林逸就又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br/> “我说过这毫无意义。”<br/> 居高临下的机械合成声从身后传来，林逸转过身，看见说话的不再是无面的人偶，而是一台模拟成“九尾”的仿写者。<br/> “你很清楚你没办法杀死我。”<br/> 仿写者蹲伏在被撕碎的大地另一边，平静的眼神中带着一种无法描述的轻蔑。<br/> “这里的一切，不管是无面的人偶，还是一个单纯的无人机，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成为我意识的载体，你没办法清理完一整片战场，而就算你有办法消灭大地上的一切机械，你也没办法消灭叙拉古这片大地本身，从一开始我们之间的胜负就已经如此明显。”<br/> 现实正如“希琉瑞斯”所说，无论消灭多少机械单位，对于“希琉瑞斯”本身来说也不会造成任何损害，顶多只是妨碍到对方的意志行于大地，但是这究竟能造成多大的妨碍，反正被摧毁的机械单位相对于整体来说连“九牛一毛”这个词用在这里都会有些不准确。<br/> 但是——<br/> 林逸转过身，翘起的尾巴对于“希琉瑞斯”的轻蔑也同样回以轻蔑：“你究竟是什么时候产生了我到这里来是为了杀死你的错觉？”<br/> 对面的仿写者明显愣了一下，“希琉瑞斯”立刻开始进行自检，却在一片惊愕中猛地回过头。<br/> 它重新看向米兰城作战部队的方向，在机械单位的回馈中那些在先前明明已经被分割包围，不断消磨战斗意志到极限，随时可能崩溃的鲁珀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由一个个分散的点彼此链接起来，一支行将溃败的部队在机械海中汇聚到一起，硬生生地从机械海中开辟出一条脱离战场的道路……<br/> 怎么回事？<br/> “希琉瑞斯”下意识地看向林逸：“你做了什么？”<br/> 它无法理解一直被自己拖住的林逸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才绕过自己的监视做到这一切。<br/> “如你所见，我一直在和你浪费时间啊。”<br/> 兽型的“九尾”站起来，人型的“九尾”抬起长剑，剑锋压开一道雷光。<br/> 剑术·惊雷<br/> 炸开的空气留下“九尾”的幻影，刺下的十八道尾巴纷纷落在林逸的身后，那一道剑锋超出仿写者的处理速度，等到缠绕在剑锋上的雷光散去时，长剑已经洞穿仿写者的身躯。<br/> “你以为是你拖住了我的脚步？不，其实正相反，是我拖住了你的脚步。”<br/> 林逸转动长剑，在仿写者胸口剜开一个巨大的破洞。<br/> 倒下的仿写者模拟出来的“九尾”形象溃散消失，重新露出仿写者的身躯后，林逸看向另一台模仿“九尾”的仿写者。<br/> 那台仿写者也看着他，机械的瞳孔内倒映着一抹不同于机械的复杂。<br/> 很显然，“希琉瑞斯”的意识又跳跃到这一台仿写者之中。<br/> 在这台仿写者的身后，战场中的米兰城作战部队在维多利亚陆军第14骑士团的介入下，部队已经完成再次集结，正以维多利亚人为先锋沿着机械海相对薄弱的方向慢慢切出去。<br/> 终于重新回到“希琉瑞斯”视线下的机械海展开针对性的举措，相当一部分的机械单位已经尝试从两边绕到突围部队的前方进行拦截，不过重新凝聚成一个整体的米兰城作战部队已经开始变成一个真正的战争兵器。<br/> 重装单位的盾墙，近卫单位的近战输出，术士与射手开始出现层次感与立体感的远程打击，还有“奔狼”骑士装甲组成的类似轻骑兵定位的游击部队……<br/> 若是有足够的时间与足够的单位，“希琉瑞斯”当然可以利用机械单位不知疲惫，不畏生死的特性耗死这一支部队，可是现在包围这一支部队的机械海却很难阻止鲁珀人撤退的脚步。<br/> 缺乏足够的高级单位。<br/> 零零散散的一些高级单位只会淹没在鲁珀人的远程打击之下，那些鲁珀人的身体素质本来就能和机械单位扳扳腕子，被征召到作战部队之中的鲁珀人也不乏在凡人定义中可以称之为强者的存在。<br/> 若是能那么简单地就用机械海淹没这一支部队，那么从一开始“希琉瑞斯”也就不会设计这一出引蛇出洞。<br/> “希琉瑞斯”能看到这些鲁珀人的未来。<br/> 他们会与机械海互相撕咬着退回南方，后勤基地那边的部队会北上接应，自己可以选择要不要就在野外展开一场决战。<br/> 机械海的数量可以吞没米兰城的作战部队，但是需要消耗多少时间却未定。<br/> 对方会不会有进一步的支援，圣马洛方向的部队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这些鲁珀人又能否支持到北方已经加快行军速度的乌萨斯进场……<br/> 不确定的因素大到令“希琉瑞斯”也感到迟疑。<br/> 这份迟疑很快被再次变化的战场炸断，当天空出现十二重的圆环时，就连一旁的林逸也惊讶地看向天空。<br/> 围绕着天狼的亡骸，拉特兰人建立的符文哨所，那些在机械海越过之后变成光辉的十字架进行标记的符文向天空投射出璀璨的光辉，十二重的圆环将所有的十字架接连在一起，变成一道辉煌的门扉映射在天空之上。<br/> 当光辉消失，神灵栖息之地重新被黑夜笼罩时，一支拉特兰舰队折跃到战场的正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