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加莎饶有兴趣地看向面前的泥岩。<br/> 她已经看出来这个高大的战士并没有接受过专业的术士训练,比起法术他要更擅长抡起他那个比成人还重的巨锤,但正是因为这样,他展现出来的法术天赋才让阿加莎眼前一亮。<br/> 虽然目前来看,泥岩只会一手召唤尘土巨像,不过一个完全没有接受过相关术士训练的人召唤出来的巨像却比一般术士召唤的巨像要更加优秀,他天生领悟的术式结构比起经过无数年改进的相关源石技艺要更加高效,这一点就足以说明泥岩在法术上独特的天赋。<br/> 这样的例子可不多见,哪怕感染者在法术上往往能觉醒独特的天赋,但是就像是病毒的变异,病毒很少能有正向的变异,感染者的觉醒也由于没有一个可以选择的觉醒方向,所以能有正面且可行的觉醒十分不容易,说是万中无一也不过分。<br/> 阿加莎是真的想要让面前的萨卡兹人成为自己的学徒。<br/> 至于对方是不是感染者,其实阿加莎倒并不在意。<br/> 高塔超越世间的一切规则,她可以为了术式的研究践踏世间一切的道德,自然也可以为了术式的传承无视世间一切的舆论。<br/> 这与正邪善恶无关,只是高塔学徒一贯的傲慢。<br/> “或许我们可以有一个交易。”<br/> 伴随着阿加莎的声音,场上已经占据优势的傀儡机兵主动向外退开,给已经有些撑不住的萨卡兹人留下喘息之机。<br/> 泥岩没有追击,而是警惕地看向阿加莎。<br/> “虽然侯爵的意思是让我清理掉这里的所有人,免得流出去一些不好的传闻,但是如果你愿意成为我的学徒,那么我可以放你们走。”<br/> 除了泥岩之外,没有萨卡兹人能够挡住傀儡机兵的攻击。<br/> 理所当然,傀儡机兵是常春之塔与隶从之塔花费无数资源完成的研究,不,应该说花费无数资源才勉强做出现在这样的试验品,这些傀儡还原了莱塔尼亚历史上出现的那种怪物,天生就能无视一些要求使用相当多的法术类型,对于从未接触过的法术也能在相当短的时间内完成法术拆解。<br/> 只能说这些萨卡兹人并不太使用法术,否则他们更能清晰感受到这些机兵带来的绝望。<br/> 不过就算这样,傀儡机兵也通过隶从之塔的技术集成了莱塔尼亚自古以来的各种剑术流派,或许没有在剑术上超凡入圣的那些大师那么厉害,但面对一群只是在流浪中摸爬滚打领悟出一些不三不四的战斗技巧的萨卡兹人来说,这也是天花板般的存在。<br/> 若是没有阿加莎叫停,刚才萨卡兹人就该出现死亡了。<br/> 这一点泥岩也心知肚明,作为唯一一个能和这些傀儡机兵稍微过两手的萨卡兹,泥岩十分清楚这些傀儡机兵的强度,它们完全拥有符合“巫王遗产”这个称呼的战斗性能,自己带着同胞们已经一脚踏进死亡的深渊。<br/> 怎么办?<br/> 要答应这个要求吗?<br/> 从成为小队的首领开始,泥岩就从未想过将同胞们带向灭亡的结局,现在有人将这些跟随自己从乌萨斯一路流浪到现在的同胞们作为砝码放在天平的另一端,若是以前的自己,泥岩能够毫不犹豫地将自己也放上天平。<br/> 死亡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但是……<br/> 泥岩再一次看向那些傀儡机兵,源石与源石中间的血肉让泥岩仿佛要捏碎手中的巨锤。<br/> 他们会加入整合运动就是为了反抗这个世界强加给感染者的迫害,若是自己答应这样的交易,岂不是要成为迫害感染者的助力?<br/> 就连假意答应的虚与委蛇都让泥岩感到难以接受。<br/> “我很想将这份沉默当成是默认,但似乎你的想法与我的提议正好相反。”阿加莎捏了你下巴,“奇怪,你和林德尔的人有什么不同吗?马利侯爵可以利用林德尔的人让实验体老实下来,为什么现在却不能对你用同样的手法?还是说比起你对同胞们的爱,林德尔之间的羁绊要更加深刻?”<br/> 高塔学徒嘴里肆意谈论的“爱与羁绊”让泥岩心中升起一种愤怒,但是在这种愤怒化为行动之前,有一柄战斧飞越战场而来!<br/> 比起破空的撕裂声更快,泥岩看着飞舞的黑影撕开空气,直接凿进阿加莎的身躯!<br/> 半人高的战斧几乎将阿加莎砍成两半,锋利的刃面从头颅砍了进去,一直到胸膛为止将阿加莎的身躯分开,但是被分开成两半的脑袋却在垂落下来时,同时将两只眼睛盯向攻击袭来的方向。<br/> 没有一滴血沿着战斧落下来。<br/> “哦,乌萨斯人,原本是打算清理掉林德尔的其余人之后再去处理的,现在这是等得不耐烦了吗?”<br/> 阿加莎的身躯裂开成无数藤蔓后又交缠在一起,甚至连那一身学士长袍都被法术自然修补,看似柔弱的术士直接提起身边的战斧,随手向攻击来源的方向扔了回去。<br/> 旋转的战斧砸进一处民居,同一时间,地上有冰霜从远处向阿加莎爬来。<br/> 遍布大地的植物经络蒙上一层白霜,骤然降低的温度封锁了植物的活性,巨斧落进去的民居中冲出凛冬的身影,乌萨斯的小熊一步一个脚印地踏碎大地上的冰霜,双手提起的战斧似乎闪耀着一层光辉,而在这个还未成年的小女孩身后,分明能看到一头嘶吼的熊。<br/> 阿加莎稍微失神了片刻。<br/> 源于血脉的虚影是区分凡人与超凡的标志,这种标志出现在这样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背后,确实值得多看一眼。<br/> 这一眼的代价就是阿加莎失去阻止凛冬的唯一机会。<br/> 四周的植物藤蔓想要迎击袭来的乌萨斯人,但是却被蔓延的冰霜捉住,缓慢的触手尚且没有捉住奔驰的乌萨斯人,就已经被那个身影越了过去。<br/> 最后的咫尺之内,凛冬稍微吸进一口气,抡起的巨斧再一次剖开高塔学徒的身躯。<br/> 轰!<br/> 砸进地面的战斧仍旧没能让那一具裂开的身躯流出半点鲜血,就在阿加莎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时,凛冬也同时抬起眼。<br/> “还没完呢。”<br/> 话音刚落,战斧中的力量顺着斧头流入大地。<br/> 一时间大地开始颤抖起来,挤压进大地的力量将大地下编织成网的植物经脉完全粉碎,这完全的毁灭反馈到大地之上,只见所有被真理用源石技艺干涉的植物出手同时碎裂,连带着高塔学徒脸上的笑容一起,那些源石技艺塑造出来的植物经络在术式被暴力毁灭之后,同时化为飞灰!<br/> 凛冬长长吐出一口气。<br/> 她在空荡荡且破碎一片的大地上转向那些萨卡兹人,她从林逸那里听说过森林中的萨卡兹人,正打算打一个招呼的时候,却看见那最为高大的人影用仿佛合成声般的腔调大喊:<br/> “离开那儿!”<br/> 凛冬没有任何犹豫地从原地跳开,切尔诺伯格的战斗早已将她从学生锤炼成战士,这一路上凛冬也不是在修学旅行,她向队伍中各种各样的人学习战斗的技巧,哪怕与老练的战士相比缺乏足够的历练,但属于战士的直觉也让她察觉到袭来的危险。<br/> 咔嚓——<br/> 更为粗大的植物根茎从更深的大地之下破开一切残骸冲出地面,根茎就在凛冬面前收拢成一个人形,被完全粉碎的高塔学徒仿佛回溯了时间,她从虚无处拿出自己的学士长袍,盖住曼妙的身躯之后再拿出一个小巧的徽章。<br/> 四周的傀儡机兵回到阿加莎的身侧,情况没有任何改变。<br/> “有些吓到我了,这么年轻就触碰到那一面墙,你的资质也不一般啊。”<br/> 阿加莎略带戏谑地着看向凛冬。<br/> 凛冬是什么人,她压根懒得和面前的高塔学徒胡扯,抡起战斧就想要二二三次再来一次,不过这一次阿加莎没有愣着,斜刺里冲出来的傀儡机兵抬起剑锋般的双手封挡住落下的战斧,大部分身躯已经彻底提纯的傀儡机兵将源石的能量转化成力量,落下的战斧硬生生被傀儡机兵给推了回去。<br/> “虽说超凡之墙不过是凡人们的误解,事实上只要有足够的源石浓度以及某一时刻的足够激烈的情感爆发,普通人都可以触碰到超凡之墙而并不需要什么刻苦的锻炼,但是直到现在也很少见到真的能在这种年纪就触碰到超凡之墙的实例,大多数孩子都没有一个稳定的精神,很多看似激动的情感会被识别成精神的失常,我们曾经试过将一个村子的大人都在孩子面前杀死,也试过用年幼的实验体来进行实验,可是最终都没能得到预想中的结果,没有一个孩子真正的触碰到超凡之墙。”<br/> 阿加莎用手指压着脸庞,对凛冬产生的兴趣并不比泥岩弱多少。<br/> 莱塔尼亚的高塔早已经摸索出“超凡之墙”的触发机制,只是这个触发机制有一些难以控制,其中体内源石循环的浓度还好说,关键是这个机制对于情感的判别很难有一个固定的标准。<br/> 或者说人们的情感本就多变。<br/> 哪怕是在孩子面前杀害了父母,很有可能孩子表现出来的也不是什么刻骨铭心的情感,而是单纯因为害怕而一直在哭,这种表现根本达不到“超凡之墙”的判定标准。<br/> 高塔为了稳定地触发“超凡之墙”进行过不少实验,然而最终还是选择了“傀儡机兵”的道路。<br/> 比起难以控制的情感表现,利用法术催化感染者的感染程度,在源石吞没他们的精神后对其即将崩解的身躯进行提纯,最后使其固定在血肉与至纯源石共存的状态,制作成生体兵器要更加容易实现,也更加稳定,纵然需要人为控制的“傀儡机兵”比起真正的超凡强者要显得笨拙许多,但这多少也是一个量产强者的方法。<br/> 现在自己面前出现了一个年轻到不可能是通过锻炼的方式触碰到“超凡之墙”的个体,如果能够解析对方触碰到“超凡之墙”的经过,或许已经放弃的另一个计划也能开花结果。<br/> “你们说命运是不是喜欢我?”高塔的学徒嘴角翘起一个笑容,竟是有些调皮地调侃起来。<br/> 没有人理会阿加莎的自恋,凛冬与泥岩同时动了起来,战斧与巨锤从两个方向再次袭向阿加莎,萨卡兹人的弩箭与真理的术式先行一步缠住阿加莎身边的护卫,给两人留出一条前行的道路。<br/> 阿加莎原本就没打算再依靠“傀儡机兵”。<br/> 老实说,一直被人当成是可以突破的那一个点,她虽然算不上生气,但是也有一点点不满。<br/> 啪!<br/> 清脆的一个响指,被凛冬破开的大地遭遇了更大的危机。<br/> 无数血色的藤蔓从大地深处泛开,这些散发着妖异色泽的植物以极快的速度缠上萨卡兹人的身躯。<br/> 萨卡兹人立刻想要撕开这些藤蔓,但是比起先前存在于自然界中的植物藤蔓,这些血色的植物经过专门的调整与培养,根本无惧于萨卡兹人的力气,反倒是植物的表皮上裂开无数张嘴,人类一般雪白整齐的牙齿出现在血色的表皮之下,只见面向萨卡兹人的无数张嘴同时张开,然后咬了下去。<br/> 哀嚎与死亡。<br/> 硬生生地,一个个活着的人被植物如同字面意义的“吃”掉了。<br/> 一口一口地,咬掉了。<br/> 冲击性的一幕与冲击性的惨叫流过所有人的脑海,源自目睹超越常理的一幕带来的震惊让泥岩与凛冬脑海中都流过一时的空白,但是阿加莎早已看过无数次相同的风景,她抬起手,地面如同合拢的花苞一样向泥岩与凛冬卷了过去。<br/> 她已经放弃收学徒的想法了。<br/> 反正作为实验材料而言,这两人也有充分的价值,同时也不用做一些可能会让侯爵恼火的事情。<br/> 高塔的权威凌驾于世俗之上,阿加莎虽然并不在意侯爵的想法,但是常春之塔与侯爵的合作一向愉快,倒也没什么必要去给对方添堵。<br/> “好了,我记得应该还有一个术士吧。”<br/> 哼着轻快的语调,拖着两个植物茧子看向真理藏身的方向,她愉快地拖着植物的下半身向那个方向游过去,但是没走两步就停了下来。<br/> 阿加莎狐疑地看向森林的方向。<br/> 留在森林中的植物哨兵正在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消失,消失的哨兵画出一条从森林深处射向林德尔的直线。<br/> 什么东西?<br/> 那样的速度已经超过了生物的极限,但若说是某种法术,自己也根本没有察觉到任何法术波动啊?<br/> 阿加莎在那条直线的前方停了下来,她倒是想要看看那究竟是什么。<br/> 三次呼吸的起落,她看见了那一条“直线”的真相。<br/> 如雷的剑光。<br/> 一道深紫色的闪电从森林边缘亮起,下一刻,飞起的头颅目睹到一个抱着小女孩的执剑人。<br/>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