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量是什么？<br/> 很小的时候，洛洛以为力量指的是父亲那样随手就能扛起一袋粮食的大人；<br/> 后来她觉得能扛着野猪从山里回来的猎人叔叔更加厉害；<br/> 然后她在森林中见到格尼叔叔，她见到过格尼叔叔带着人在林中狩猎棕熊，那时候她以为这就是最厉害的人；<br/> 最后她又遇到自己的老师，以一己之力让所有人在兽潮下活下来的外来者。<br/> 她曾经很想成为那样的人，就像是每一个小孩子都梦想着有一段传奇的冒险，她也曾经想过或许有一天自己会悄悄从习以为常的生活中溜走，在外面的世界里与一些奇特的人互相认识，共同走过一段传奇的人生，最后变成吟游诗人嘴里那一个个英雄的故事。<br/> 拥有力量的话，就能改变很多事情。<br/> 以前很长的时间，小小的女士脑海中都有这种单纯的想法，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也总是认为好人才能拥有力量。<br/> 丘陵上的石头，洛洛坐在上面看向远方稍微低矮的市区。<br/> 哪怕已经来到郊区的丘陵，距离那一片混乱街区的直线距离已经有好几公里远，但是一眼还是能看到那在整齐的建筑中十分突兀的坑洞。<br/> 生命被卷入那一个漩涡，什么也没有剩下。<br/> 直到从地下走出来，来到郊区的丘陵之上，洛洛才真正意识到这一次袭击的波及范围，那些被“莱特先生”冻成冰雕的高塔巫师对于他们这些偏远之地出生的乡下孩子来说，其实就是吟游诗人嘴里传唱的那些他们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的名字。<br/> 高塔巫师比故事中的人要厉害，莱特先生比高塔的巫师更强。<br/> 但是莱特先生并没能阻止悲剧的发生，那一片坍塌的街区大概有成千上万人失去了性命，而莱特先生只将自己保护了下来。<br/> 洛洛裹紧了夜风中有些单薄的衣服。<br/> 她对于莱特先生只有感激，没有任何怨言，但是现实中发生的事情却让洛洛清晰地认识到“自己选择的道路会夺去众多无辜者性命”这样的描述并非是一句警告的话语，哪怕自己身边有莱特先生这样的人，自己也没办法阻止这些悲剧的发生。<br/> 她仿佛能看见那废墟中有无数怨愤的灵魂升起。<br/> 每一个灵魂都像是自己失去父亲，失去家园，失去故乡时那么愤怒，那份愤怒推动着自己“雇佣”莱特先生来到沃伦姆德，现在死去的每一个灵魂大概都在相同的愤怒驱动下想要带走自己吧。<br/> “莱特先生，那些人，都算是我害死的吧。”<br/> 身后的脚步声靠近的时候，屈膝坐在石头上的小丫头收了收双腿，声音却平静得让人无法猜测藏在话语背后的想法。<br/> 至少林逸就没办法猜出来小丫头此刻的心境。<br/> 原本就绝不是一个会有安定思考的年纪，这种年纪的小女孩被情绪所牵引有任何偏激的思考都不奇怪，但是无论是什么样的思考，只要走向极端最后都不可能会有如此平静的表现，平静得连刚才的发言都不像是一个问题，而只是一句陈述。<br/> 稍微沉默了一下，林逸说道：“动手的人是那些高塔巫师。”<br/> “我知道，如果我没有来到这里的话，那些高塔巫师是不是就不会动手？”<br/> 一瞬间，林逸以为面前的死亡让小女孩有所怯懦，但是很快他就听见小女孩继续开口，<br/> “但是让我来这里的就是他们，而他们之所以会做出那些事情，包括做出现在的这些事情，都是因为没有人告诉他们不能这么做，莱塔尼亚的规则不会对这么做了的他们施加任何惩罚，所以他们想要这么做的时候就已经那么做了。”<br/> 林逸微微张开嘴，但是什么也没说。<br/> 他要说的一切小女孩都已经替他说了出来，从林德尔出发，不，在洛洛亲手将镇子上的大家，包括她的父亲送回大地的怀抱之后，或许就已经没有人能再干涉她的想法。<br/> “莱特先生，莱塔尼亚果然错了，但是如果我想要去改正它的话，是不是还会看到比这更大的死亡？”<br/> 小女孩从石头上站起来，单薄的身躯在夜风中有些过于脆弱，让人担心会不会有一阵强风就直接吹走了她，但是飘摆的衣裙下她却稳稳地站在那里。<br/> “如果你只是希望复仇那位侯爵的话，我可以帮你进去将他的人头带出来。”<br/> 林逸并没有在开玩笑，他有这样的能力。<br/> 高塔的巫师很强，但是目前遇见的这些高塔的学徒或者巫师都比不上在叙拉古接触到的那位星空术士，甚至直到现在，成为泰拉建立的源石技艺系统的权限者，林逸才清楚地意识到当初被自己干掉的那位星空术士有多么倒霉，或者说有多么傲慢。<br/> 但凡那位星空术士对自己多一点戒备，他也不至于被自己烧毁身体。<br/> 那可是失去灵魂与理智之后，残存的血亲之影都能演化成为笼罩七丘之城的星之彩，硬生生变成一场天灾的怪物。<br/> 对比起来，出现在这里的高塔巫师远没有那样的压力。<br/> 虽然源石技艺的存在让林逸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潜入到城堡里面，但他能直接从正面打进去，当着所有人的面拿走那位侯爵的首级。<br/> 城市或许会有一时的混乱，但是总归会平静下来。<br/> 莱塔尼亚北部或许会有围绕沃伦姆德所有权的争斗，但是来自女皇的威光足以压制贵族的野心，大的战争不会爆发，当新的城主被任命以后，一切都会回归到往常的平静。<br/> “然后新的侯爵会变成旧的侯爵，一切都不会有所改变。”<br/> 洛洛重复着早已知道的事情，她微微摇头。<br/> “莱特先生，我已经害死很多人，将来大概还会害死更多的人，所以我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见到马利侯爵吗？”<br/> 十二岁的年轻脸庞上完全不是十二岁应有的表情。<br/> 比起今天之前提及去见马利侯爵的洛洛，现在的小丫头仿佛已经找到了答案，她已经猜到交流会有什么样的结果，那双瞳孔内没有任何对于未来的犹豫与迟疑。<br/> “塞弗林·霍索恩，警备队的长官是我们避开沃伦姆德的防卫力量与马利侯爵接触的唯一机会，虽然没办法由罗德岛干员牵线搭桥，但是流窜到林德尔的萨卡兹人与这位长官也有过一番接触，接触本身固然不算愉快，不过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泥岩说可以陪我们去尝试能不能说服那位警备队长官。”<br/> 最好的介绍人当然是罗德岛的那两位干员，但是罗德岛的人并没有如同林逸想的那样从废墟中走出来。<br/> 凯尔希与Mons3tr绝不至于在那样的袭击中丧生，不管凯尔希有什么样的想法，但是至少现在没办法通过罗德岛那边联系上警备队的长官，只能通过萨卡兹人这边想想办法，至少泥岩对于那位塞弗林长官的评价还不错，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br/> 想来也是，沃伦姆德终究是一个感染者与非感染者共存的城镇，警备队负责整个城镇的治安，协调双方共同生活是必要的工作，那么这个岗位上的人不会对于两方有特殊的敌视或者偏向，不然的话沃伦姆德也不可能维持表面上的共存。<br/> 如实相告的话，那位警备队长官大概不会成为他们的“帮凶”，但也许能用谎言骗进城堡里去。<br/> 不，也不算是谎言，他们的确只是想要见那位侯爵一面。<br/> “我们要去找这位塞弗林先生吗？”<br/> “嗯，现在塞弗林·霍索恩长官正在放花园假，因为先前沃伦姆德发生的骚乱，他承担部分责任被解职，刚才我从夜莺那里拿到了这位长官的住址，如果你没有意见，我们明天就可以试着去拜访这位长官。”<br/> 先前与洛洛分开的时候，林逸回到郊区的营地。<br/> 既然高塔巫师选择对他们出手，那么其余一同潜入进来的人可能也被追踪到线索，所以林逸去提醒众人先化整为零地潜伏起来。<br/> 约定了一些会面与寻迹的暗号与标识之后，林逸也从兰登卫队那里拿到一些消息，其中就包括塞弗林·霍索恩这个人的相关资料。<br/> 兰登卫队的老夜莺经验十分丰富，哪怕没有泥岩的介绍，他们也主动圈定并调查了一些可能会提供助力或者阻力的对象，其中这位警备队长官就是名单上的一人。<br/> 简短的调查对于这位警备队长官的评价很高，实力方面倒是平平无奇，但是在治安官的专业领域十分有能，最关键的是这个人在感染者与非感染者之间都有一定的威望，哪怕前不久波及全城的混乱中，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感染者也会多听这个人的几句话。<br/> 这或许也是这个人承担了前不久那一场风波的责任，却只是被临时解职的原因——沃伦姆德需要这个人来维持秩序。<br/> “泥岩队长与我们一起吗？”<br/> 从石头上跳下来的洛洛有一些惊讶，泥岩就是那一群萨卡兹人的首领，是一个个子很高很大的萨卡兹，别说是萨卡兹，那样的人换作任何种族走在街上都十分显眼，跟着过去怕是第一眼就被发现了。<br/> “这个嘛，她跟着我过来了。”<br/> “她？”<br/> 洛洛有些疑惑林逸用了一个指代女性的人称，但是很快她就顺着林逸的视线看到一位等在稍远处的女性。<br/> 修长的身躯，垂落的长发，精致的五官，略微朦胧的神情如同从画中走出来的人物，洛洛一时想不出来描述那种美貌的词汇，不过小时候她幻想中的那些冒险故事的女主角，她想象中美貌的极限，大抵也不过如此。<br/> 一个没见过女性。<br/> 洛洛正有些好奇这个女人的身份，但是林逸的话却在她脑海里闪过，她的视线一下子落在这位女性那标志性的萨卡兹双角。<br/> “等等，那是泥岩队长？”<br/> 或许是声音太大，稍远处的女性向这边转过头，然后好奇地走了过来。<br/> 一直来到两人的身边，未经那一身防护服处理过的声音，与泥岩曾经高大厚重的身形完全不符合的娇柔的声音落到两人的身边。<br/> “你们叫我？”<br/> 洛洛看向林逸，一脸的惊讶。<br/> .<br/> .<br/> 太阳升起来之前，沃伦姆德的警备队已经忙碌了一夜。<br/> 基于昨天发生的事故，整个沃伦姆德的警备队都被调动起来寻找“导致街区塌陷的凶手”，不过一个晚上的鸡飞狗跳，警备队也没有什么事实上的收获，最后也只是在街区的废墟拉上警戒条，然后有救援人员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将这里变成忙碌的工地现场。<br/> 林逸让兰登卫队的人员提前化整为零的藏起来避过了搜查。<br/> 警备队的人在晚些时候直接突袭了他们先前落脚的地方，哪怕兰登卫队的人足够小心谨慎，但是他们进入沃伦姆德的时候有城里的感染者提供了帮助，而既然有外部的人提供帮助，那么只要有心追查，圈定他们停留的大致范围也并不是不行。<br/> 警备队直接将他们落脚的郊区封锁进行拉网搜查，效率不可谓不高，但终究还是慢了林逸一步。<br/> 卡涅利安，或者说霍恩洛厄伯爵在沃伦姆德这个曾经属于伯爵家的城镇中还是有一些潜伏的力量，林逸让莫斯提马带着兰登卫队的人借用伯爵家的力量暂时潜伏下来。<br/> 第二天的早些时候，林逸就带着泥岩与洛洛前往塞弗林·霍索恩的住处。<br/> 这位警备队的长官是一位在道德上无可挑剔的男人，至少收集到的情报是这样的，他并没有住在城内繁华地区的高档住所，或者是戒备森严的高级别墅区，如同一个中级公务员应有的那样，只是在一片还算不错的别墅区内有一套自己的住所。<br/> 沃伦姆德的人口并不紧张，大多数中层收入的人都能有这样一套独栋别墅，伪装成一家人的林逸三人走进这片社区时，还能看见一些晨练的，遛狗的，在街道边谈论着昨天变故的，各种各样的住户。<br/>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塞弗林·霍索恩的住所，然后去敲了门。<br/> 房间里有人，没过多久房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但是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却是一位埃拉菲亚的女性。<br/> “你们是？”<br/> 埃拉菲亚的女性一愣，随后眼睛中浮现出疑惑与戒备。<br/> “塔佳娜女士，有一段时间不见了。”<br/> 林逸给泥岩让开位置，走上前来的泥岩打了招呼，但是门背后的埃拉菲亚女性只是疑惑地看向泥岩，表情倒是更加戒备了。<br/> “我不认识你，但是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br/> “不，你应该认识我，塔佳娜女士。”泥岩取下自己的高顶帽子，露出下面萨卡兹的双角，“就在前不久的时间里，我们还是生死相拼的敌人。”<br/> 塔佳娜认出了那萨卡兹的双角，一下子瞪大了眼睛。<br/> “你是泥岩小队的人？”<br/> “我就是泥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