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回来沃伦姆德做什么?”<br/> 名叫塔丽娜的埃拉菲亚女性还是让林逸一行人进了屋,房间内没有塞弗林·霍索恩,只有塔丽娜一人,她将刚刚热好的鹿奶与一片切片的面包放在洛洛面前,对于坐在小丫头身边的泥岩却满怀戒备。<br/> 也不怪塔丽娜如此戒备。<br/> 先前不久的风波中,面前的萨卡兹人正是感染者们选择对抗沃伦姆德的底气,虽说塔丽娜能够理解一切的原因其实是遭遇天灾导致的物资不足,可是恰好在那个时候游荡到沃伦姆德的萨卡兹人们却成为将事情加速的催化剂。<br/> 感染者们拥有了对抗不公的力量,却忘记自己没有发现不公的眼睛。<br/> 他们将一切的委屈曲解为非感染者刻意的迫害,于是开始盲目的反抗,任何道理与真相都被斥责为虚伪,但是非感染者又怎么能够忍受毫无道理的指责,况且物资不足导致的生存危机同样盘旋在非感染者的头顶,最后就是在情感催化下的一场毫无意义的冲突。<br/> 那一场冲突中,他们与这些萨卡兹人分属两个阵营。<br/> 直到现在塔丽娜对于这些萨卡兹人也没有什么好感,魔族佬就和故事中说的一样,到哪里都会带来灾难,就算最后也是这些魔族佬主动选择退出冲突,使得事态最后得以控制下来,但是如果没有这些人的抵达,事情也不至于发展到那种地步。<br/> “不是我要来这里,我是护送别人来这里。”<br/> 泥岩看向一旁的洛洛,塔丽娜同样将视线投了过去,她有些后知后觉地才发现了一些不对,那就是进入房间的三人的站位。<br/> 年轻的男性站在沙发后面,萨卡兹人坐在沙发的一角,而坐在自己对面,理论上应该是三人中领头的人,却是那个她以为只是随同一起过来的小女孩。<br/> “塔丽娜女士,你好,我是洛洛,来自林德尔。”洛洛坐在沙发上对塔丽娜微微一低头。<br/> “林德尔?”<br/> 林德尔的事情没有流传到沃伦姆德,但是本应该前往林德尔的沃伦姆德却罕见地改变了行程。<br/> 塔丽娜立刻意识到这个地名的特殊,就像她那位经验丰富的警备队长官的亲人那样,塔丽娜对于谈话中的关键信息也十分敏感。<br/> “林德尔那边出了什么事吗?”她在沙发对面坐了下来。<br/> “已经没有林德尔了。”<br/> “什么?”<br/> 塔丽娜的表情震惊且疑惑,一是这样的消息太过突然,二是说出这个消息的小姑娘表情太过平静。<br/> 她一时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样的消息。<br/> “林德尔遭遇了一些歹徒的袭击,镇上的大家都死了,只有一些人躲到森林中活下来,当时这位泥岩姐姐和一群萨卡兹人同样流落在林德尔附近的森林,所以我拜托她将我带到林德尔这里来,我想要见见侯爵大人,问一问林德尔现在该怎么办。”<br/> 很可疑。<br/> 这是塔丽娜在这番话后的第一印象,先不说这个小女孩提及林德尔的时候过于冷静,林德尔既然没有被全灭,那么为什么最后却让一个小女孩来沃伦姆德请求援助?<br/> 况且这个小女孩说的也不是请求援助,沃伦姆德作为连接这一片地区固定聚居点的移动城邦,本身的行政单位中就包括了各个聚居点遭遇天灾人祸之后的对策部门,现在来到沃伦姆德,为什么不去找相关部门,而是要来找塞弗林叔叔?<br/> “这种事情并不是一定要去见侯爵大人吧,再说塞弗林叔叔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他也没办法向侯爵大人引见你们,不如说他自己都见不到侯爵大人。”<br/> 沃伦姆德的警备队负责整个沃伦姆德的治安,论及亲疏远近的话,远远不如侯爵自己豢养的私人卫队,警备队最大的长官还有资格向侯爵大人汇报情况,但是塞弗林·霍索恩这种随处可见的中层干部,根本就没资格走进侯爵大人的城堡。<br/> “不,这事情一定要见到侯爵大人才能解决。”<br/> “为什么?”<br/> 这里就是最为关键的地方了。<br/> 洛洛在心中微微吐出口气,就算是洛洛这样的小姑娘也很清楚自己这一番话语中的漏洞,而之所以会这样说就是为了接下来的话语做准备。<br/> 莱特先生已经做好今天对话的预演,虽然说话的对象从塞弗林先生变成塔丽娜女士,但是好说的话并没有变。<br/> “因为毁掉林德尔的凶手是霍恩洛厄伯爵的私人卫队。”<br/> 塔丽娜一下子瞪大了眼睛。<br/> 霍恩洛厄伯爵这个名字对于沃伦姆德来说并不算太陌生,就在十几年前,沃伦姆德的统治者还是伯爵的家系,只是以一场悲剧的事故为开始,只能下一位直系血脉的伯爵家系被认为无法管理一座移动城邦,所以最后在女皇的御令下沃伦姆德成为马利侯爵的领地。<br/> 沃伦姆德还残留有许多霍恩洛厄伯爵统治时期的痕迹,例如这个城市最大的特点,感染者与非感染者共存的现状,追根溯源就是老霍恩洛厄伯爵实行的平等统治,而马利侯爵接管这座城市之后按照对女皇的承诺,以贵族的矜持维系了过往的统治。<br/> 当然,表面上那是一出悲剧的事故,侯爵大人的接管也符合程序,但是谁都能猜到这背后的一些不为人道的勾当。<br/> 塔丽娜一下子有些不安起来。<br/> 警备队有监管城市的义务,而像是沃伦姆德这样的商业重镇往往也是消息流通的关键节点,各种各样的消息都会汇聚到警备队,而常常帮助塞弗林叔叔处理文案工作的塔丽娜也接触到不少南来北往的商队间流传的消息,其中不乏关于小霍恩洛厄伯爵的传说。<br/> 当年仅剩的血脉在伯爵家仅存的领地长大成人,据说那是一个真正的天才,将小小的领地经营得十分繁荣,然后繁荣起来的领地带来足以点亮伯爵家系过去人脉的财富,于是小伯爵就开始与各种各样的贵族打交道,然后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与伯爵家有生意往来的许多贵族都先后宣告破产,而伯爵则会用大量的财富去购买这些贵族家的领地。<br/> 不少人也怀疑过是不是小伯爵在背后做了什么,但是明里暗里的调查都找不到小伯爵的问题。<br/> 调查的结果总是贵族们起了贪心,开始在生意上乱来,最后被小伯爵抓住机会反击,然后连带着领地都被小伯爵夺走,调查清楚的贵族们觉得只要自己克制住贪婪就行,但是抱着这种想法与小伯爵做生意的贵族,大抵会成为下一个贵族的调查对象。<br/> 十几年后的现在,霍恩洛厄伯爵家虽然算不上重铸昔日荣光,但是除去没有一座移动城邦作为居城之外,实际影响范围其实也不比过去的伯爵家差多少,而伯爵家的领地大体上将沃伦姆德的活动范围完全圈在里面,不少商队都在说这位小伯爵长大以后肯定要报复抢走沃伦姆德的马利侯爵。<br/> 现在霍恩洛厄伯爵的名字出现在林德尔的小女孩嘴里,先前一切的可疑之处好像都找到了解释。<br/> 沃伦姆德内的对策部门可不会负责贵族之间的倾轧,如果是霍恩洛厄伯爵直接动手清理掉林德尔的居民,那么除了找马利侯爵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甚至就算找马利侯爵其实也没用。<br/> 莱塔尼亚的法律下贵族无法处置封臣以外的贵族,而霍恩洛厄伯爵并非是马利侯爵的封臣,就算马利侯爵愿意站出来主持公道,也只有去找女皇陛下进行裁决或者按照贵族之间的规矩发动贵族战争两种方法,前者全看女皇陛下的想法,后者往往劳民伤财,没几个贵族愿意那么做。<br/> “你们确定是霍恩洛厄伯爵的私人卫队?”<br/> 塔丽娜有些不安地绞着手指,但这句话刚落,一旁的林逸就将带来的东西放上桌。<br/> 那是一件霍恩洛厄伯爵私人卫队的残破披风。<br/> 塔丽娜当然不会知道这是霍恩洛厄伯爵直接给的,她拿起披风仔细看了看,上面的纹章自不用说,披风的面料产地也来自于霍恩洛厄伯爵的领地,最关键的是披风上的一圈皮草。<br/> 移动城邦自身大多不会有上好的皮草出产,只有那些依山傍水的固定聚居点才能猎到好皮草,而现在霍恩洛厄伯爵的领地都是这样的固定聚居点,伯爵家可以说是已经垄断沃伦姆德周围的皮草产业。<br/> 披风上的皮草比市面上的皮草还要好上不少,很明显是特供的产品。<br/>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件残破的披风就应该是来自于霍恩洛厄伯爵的领地,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这件披风本来就是卡涅利安女士提供的。<br/> 塔丽娜有些不安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她捏紧披风,还是问道:“你们可以拿着这件披风直接去侯爵的府邸,为什么要来找我们?”<br/> 林逸代替洛洛回答道:“因为这里曾经就是霍恩洛厄伯爵的领地。”<br/> “你担心沃伦姆德内还有霍恩洛厄伯爵的人潜伏在内?”塔丽娜下意识说了一句,然后才有些抱歉地看向林逸,“不好意思,您是?”<br/> “莱特,来自维多利亚的行商,林德尔出事的时候我刚刚翻越冬灵山脉从维多利亚过来,然后与这位小小的女士一起被命运牵连。”<br/> 塔丽娜对林逸的自我介绍并没有多说什么,她原本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对林逸的身份有所怀疑。<br/> 比起林逸的身份问题,摆到面前的问题更让她感到手足无措。<br/> 莱塔尼亚的贵族与平民是两个世界的存在,她根本没有资格去插手贵族之间的明争暗斗,哪怕这样的争斗会让无数平民陪葬,那也是贵族之间的游戏,这种事情只能报告给侯爵大人进行处理,但是就连塞弗林叔叔都没有资格觐见侯爵,她哪里来的办法送这些人去见侯爵大人?<br/> “只要将我们送进侯爵大人的府邸就好了,我想霍恩洛厄伯爵还不至于将人手安排到侯爵大人的身边,否则以贵族大人的性子,很多时候一杯毒酒就能解决很多问题,或者至少尝试一下也不吃亏。”<br/> 塔丽娜听见林逸的话,苦笑着摇摇头:“我们哪里来的资格送你们进侯爵大人的府邸。”<br/> “我听说现在侯爵大人的府邸由警备队在负责安保,塞弗林大人是警备队中的长官,他没有办法安排一下吗?”<br/> 原本侯爵大人府邸的安全由侯爵大人的私人卫队负责,不过随着沃伦姆德在林德尔之间的转向,侯爵大人抽调了许多警备队的警力加强府邸的防卫,现在想来,或许也是侯爵大人收到什么情报,知晓了霍恩洛厄伯爵的行动而做出的布置。<br/> 塔丽娜有些恍然地松了松皱紧的眉头。<br/> 现在府邸外围的安全由警备队负责,塞弗林叔叔要是亲自带着人过去,倒是能把人带到府邸外,那时候再与府邸内的管家说明情况,或许能把人送进去。<br/> “不过这要问过塞弗林叔叔才行,沃伦姆德警备队是一个很大的组织,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卖叔叔这个面子。”<br/> 听见塔丽娜这么说,林逸就知道至少面前的埃拉菲亚女性已经放下戒备。<br/> “塞弗林先生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林逸问道,“我听说因为一些事情,塞弗林先生不是应该赋闲在家吗?”<br/> “那是昨天之前的事情了,昨天晚上警备队那边来了紧急联络将叔叔叫走,直到现在还没回来呢,也没有什么联络,不知道叔叔什么时候才会回来。”<br/> “昨天晚上?”<br/> 林逸一瞬间想到与高塔之人的冲突,整整一个街区的沦陷,上千人的死亡与失踪,这的确是会让整个警备队忙起来的大事件。<br/> 今天早上过来的途中,沿路都是路人讨论着昨天晚上的事情。<br/> 各种各样的说法层出不穷,甚至还有人说是先前感染者与非感染者冲突的延续,光是舆论的控制就已经是一件麻烦事儿了。<br/> “你们是打算在这里等塞弗林叔叔回来吗,还是你们留下一个地址,等塞弗林叔叔回来后,我再联系你们。”<br/> 林逸回过神来,正准备说话,但是耳朵却微微一动。<br/> 些许的骚动沿着空气迅速放大,林逸侧过头看向房间的窗外,稍微慢了一步的泥岩也转过头看向同样的方向。<br/> “怎么了?”<br/> 塔丽娜有些惊讶地看向面前的两人,然而些许的沉默之后,只接受过一些普通法术培训的她也听见了那喧嚣的浪潮。<br/> 埃拉菲亚的女性惊讶地站起身来到窗边,她刚刚站定准备抬起玻璃窗,就有一块影子在窗子前迅速放大。<br/> 咔嚓——<br/> 尖锐的石头打碎窗户,塔丽娜下意识一闭眼,但是石头却被一只手握住。<br/> 林逸将闭目的塔丽娜从窗边拉开,皱起眉头看向窗外向这一片社区汇聚的人群,还有社区内不断迎上去的安保人员。<br/> 哨子声与咒骂声,挥舞的橡皮棒与石头,间或还有法术偶尔的闪光,就在他们在室内交流的这段时间,外面已经有大量人员开始冲击这警备队家属的社区,然后就这么打了起来。<br/> 怎么回事?<br/> “警备队和城市居民的关系很糟糕吗?”林逸护着塔丽娜蹲下来,疑惑地问道。<br/> 围攻社区的那些人不像是暴徒,大多数人都穿着或许不算富贵,但是至少体面的衣服,看得出来是城镇内的居民,但是每一个人都显得很激动,并且旗帜鲜明地在冲击这个警备队家属的社区。<br/> “不,警备队和城市居民的关系一直还不错,只是前不久开始有了些变化。”<br/> “为什么?”<br/> “城市因为天灾要绕道,物资出现不足,警备队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所以只能撒谎来维持秩序,后来城里的大家发现那是一个谎言,所以就对警备队有了一些不信任,但是不信任归不信任,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啊。”<br/> 塔丽娜有些无措地说道,旁边的泥岩也补充了一句:“当时最严重的时候,人们和警备队打成一团,也没有去冲击警备队的家属。”<br/> 也就是说现在民众对警备队的愤怒,比前不久的那一场风波还要严重?<br/> 林逸疑惑地看向窗外。<br/>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