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拉着所有人去死,我也要向沃伦姆德复仇,凭什么只有林德尔才遇到那样的悲剧,凭什么!”<br/> 愤怒的嘶吼在刑台上爆发,即使是站在广场外高楼上的卡涅利安也听到这从空气中传来的愤怒。<br/> 单筒望远镜捕捉到刑台上的画面,慈悲的领主,愤怒的遗孤,人们在虚幻的表演上正在逐渐倾向马利侯爵希望的立场。<br/> “那就是高塔的法术吗,的确和现有的法术完全是不同的系统啊。”<br/> 卡涅利安调整了一下焦距,更进一步放大洛洛的表情时,单筒望远镜出现雪花状的干扰,望远镜自身的法术敏感元件受到波动的能量干扰,但是卡涅利安却没有感知到确切成型的法术。<br/> 莱塔尼亚的高塔掌握着法术的奥秘。<br/> 按照部族内的传承对于莱塔尼亚的描述,在很久以前这片土地的人就已经很擅长各种流派的法术,早在历史之前他们就将“开发一种完全不同的法术体系”作为毕生的目的,卡涅利安之所以会将莱塔尼亚选为自己游学的终点,就是因为对这种“不一样的系统”感到好奇。<br/> 虽然她来到这片大地的时候,高塔已经从莱塔尼亚消隐,她最后留在这里也并不是因为对于知识的追求。<br/> “你打算怎么做,莱特先生,他们根本没打算和你们进行辩论。”<br/> 卡涅利安很清楚林德尔的那个小女孩绝不会说出那种无谋的发言。<br/> 从林德尔毁灭以来,那个小女孩就进入一种很难解释的迅速成长,不,是不是应该称之为“成长”都还在讨论之中,那个小女孩就像是被编入某种无形的“茧”,思想正在迅速地蜕变,很难想象最后破茧而出的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存在。<br/> 或许也并不是想象不到。<br/> 卡涅利安知道有一个人与小女孩一样经历过这种异质的成长,同样是对于普通人来说难以承受的剧变,但是跨越之后的他正在这片大地上编织一个奇迹。<br/> 那个人就是她现在侍奉的主人,现在的霍恩洛厄伯爵。<br/> 一起走上刑台的天灾信使与那个小女孩之间的关系在她眼里有些类似于自己与霍恩洛厄伯爵,无关乎种族与利益,有些伟大的事业天生能够吸引人停下脚步,霍恩洛厄伯爵的理想让自己停在旅行的最后一站,她很清楚自己在决定留在这里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为了理想而殉道的准备。<br/> “那么你呢,天灾信使,你又打算做到什么地步?”<br/> 卡涅利安平静地看向被法术遮掩的刑台,她微微闭上眼,些微金色的纹路爬上褐色的肌肤,来自萨尔贡古老部族的传承让卡涅利安的灵魂变得更为敏锐。<br/> 她再一次睁开眼,双眸之下只剩下真实。<br/> 广场的刑台,正准备离开的侯爵停下脚步,小女孩依旧平静地站在刑台之上,她与向她走过去的贵族私兵之间,隔着一个人影。<br/> .<br/> “我原本以为会有更加漫长的对话,不过这就是你最后的答案吗,洛洛。”<br/> 林逸向前踏出一步时,所有的贵族私兵都警觉起来。<br/> 没有等到小女孩给出答案,四周的贵族私兵已经先一步将长枪刺了过来,不过长枪的目标,被拘束具束缚双手的男人却像是游鱼一样闯进贵族私兵之中,没有使用任何武器,仅仅是用拘束双手的刑具就将冲上去的贵族私兵全部揍翻在地。<br/> 猎狼人的战斗技巧在这种时候比起任何一门剑术都更加好使。<br/> 对手不过是一些接受一定战斗训练的普通人,身体的素质本就和林逸完全在两个层次,从决定出手的那一刻起,林逸就看到自己放倒这些人的未来。<br/> 哐当!<br/> 钢铁的长剑在林逸手里打了一个转落到地上,他再次看向马利侯爵时,那四十多岁的男人已经退开一定距离。<br/> 不得不说在腐朽的贵族之中,马利侯爵或许的确能算是有能的那一批,他没有跳下刑台逃走,被一群护卫挡在身后的他还能脸色铁青地看向这边。<br/> 林逸收回视线,试着用手里缴获的短匕撬了撬手上的拘束具,可是这种封印法术的拘束具比想象中还要牢靠,钢制的短匕不能伤害拘束具分毫。<br/> “其实早就做好决定了,莱特先生,站在丘陵上将香兰草街区收入眼底,再一次目睹到上千生命的逝去时,我就知道我只剩下一个回答,只是我是一个胆小鬼,果然还是需要一个借口,才能有勇气去承担过去,现在,乃至于未来将要在我面前发生的所有死亡。”<br/> 平静的声音从洛洛那里流过来,小小的女孩深深地闭上眼睛,最后一层稚嫩从那一具身躯缓缓消失。<br/> “莱特先生,我要将真实传达给这里的所有人。”<br/> 雇主的指示传到林逸的耳中,林逸从地上挑起一柄长剑。<br/> 异样的能量场,广场上民众出乎预料的狂热,从中得出的结论只有侯爵的人用法术遮掩了真实,那么想要传达真实要做的事情就已经非常明显。<br/> 清醒的空气灌入口鼻,舒爽的氧气流进四肢百骸,每一寸肌肤都随着呼吸而新生时,林逸向前迈开脚步。<br/> 拘束装置封印隔绝的只是与法术系统的交互,但是卡西米尔十王的剑术,吟游诗人描述超越地平线那一抹辉光的突刺,剑术·惊雷却并不仅仅是源石技艺达到的奇迹,呼吸的方式,肌肉的控制,体内生体组织的瞬时燃烧与爆发……<br/> 就算失去源石技艺的翅膀,十王的剑术仍然是世间之最!<br/> 没有人追上林逸的速度。<br/> 当长剑停留在数米之外的侯爵的肩膀上时,人们才刚刚惊讶地发现林逸消失在原地。<br/> “不可能,为什么没有法术反应!”<br/> 一声惊呼让愣住的人们反应过来,警戒着林逸的侍卫们回过头,这才发现林逸已经越过他们的防卫。<br/> 林逸倒是斜过眼神看向惊呼的人。<br/> 声音来自于侯爵身侧的一名巫师,那个声音经过对比之后在林逸的记忆中抓出来一个名字。<br/> “阿加莎?”<br/> 常春之塔的学徒没有应声,可是林逸脚下的刑台,木头搭建的建筑却在下一秒活了过来。<br/> 新生的绿芽从木板上绽放,刹那间就有狂放的枝条抽向林逸与侯爵,那势头竟是想要将两人一起抽成碎片!<br/> 几乎是同一时刻,长剑下的侯爵也在林逸面前扭曲。<br/> 四十多岁的华贵男人变成一具眼熟的人偶,虚幻的外衣消去之后,“丰蹄族的新娘”全身弹出无数利刃抱向林逸。<br/> ——啧,早该想到这些所谓的贵族又怎么会立于危墙之下。<br/> 只是流过一个念头的瞬间,地面涌现的藤蔓已经将林逸与“丰蹄族的新娘”完全包裹,如同某种无法描述的怪物吞噬了一切。<br/> 无法真正接触到沃伦姆德核心的霍恩洛厄伯爵的潜伏人员永远也不可能得知一个消息:<br/> 侯爵之所以会突然改变主意驱逐感染者是因为他有把握控制城内的因此而起的混乱,而控制这种混乱的力量正是来自于高塔之上那些超脱人理的睿智,但是为什么高塔会垂听凡人的请求?<br/> 答案很简单,他们想要找到林逸。<br/> 高塔之人的目标不是什么林德尔的遗孤,更不是什么埋在沃伦姆德的隐患,从一开始就是那一个贵族们放在表面上的借口——他们要找到那些通过感染者潜入进来的人。<br/> 所有人都注意着贵族与平民之间的对手戏时,高塔之人一直注视着没有动静的林逸。<br/> “成功了吗?”<br/> 阿加莎的身边,一名护卫掀起兜帽,露出一张与马库斯·马列相同的脸,或者说这才是马库斯·马列,从一开始刑台上发生的一切都处于微妙的扭曲之中,“丰蹄族的新娘”扮演着马利侯爵的角色,而他一直站在高塔之人的身边。<br/>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说这样的话,这样的话语之后往往都是事与愿违的结果。”<br/> 阿加莎的身边,吟游诗人面无表情地看向自己手上的羊皮纸。<br/> 一直羽毛笔正在羊皮纸卷上奋笔直书,记录之塔研究的法术系统就是这一支羽毛笔,笔尖落下的文字正是刚才刑台上发生的现实。<br/> 当然,这一种法术系统做不到真正的书写命运,不过能在一定程度上干涉信息的流动。<br/> 图像,气味,触感……<br/> 人们感知到的从来不是全部的真实世界,而是从自己接收到的信息中构建出来的一个世界,那么只要干涉人们接收到的信息,就能肆意扭曲人们认知中的世界,当人们在这个被塑造的世界中采取行动时,那就意味着他们已经成为羽毛笔下描述的人物。<br/> 羽毛笔下流出的文字就是这些人的命运,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容易被欺骗。<br/> 利威尔看向羊皮纸卷,羽毛笔描述的文字已经变得不可辨识,当描述的对象开始产生怀疑时,法术成功的难度就会几何级的上升,最终如同现在这样,流畅的文字变成不可描述的字符,说明命运已经脱离羽毛笔的掌控。<br/> 乱码般的字符还在继续,那个人的命运也还在继续。<br/> “小心些,阿加莎,那个人没死。”<br/> 利威尔一边说着,一边拿过羽毛笔强行写下一段文字:<br/> 丰蹄族的新娘捉住冬灵血巫离开的痕迹,她剑锋向前,长剑便钉穿那人的——<br/> 手背暴起青筋仍然也无法写下“身体”两个字,利威尔轻轻砸了一下嘴,文字后面跟上“影子”两个字。<br/> 咔嚓!<br/> 文字落下的瞬间,刑台下方传来剧烈的撕裂声。<br/> 剑锋相交的清脆声响与火光透过木板之间的缝隙,声音仿佛在四面八方响起,凡人贫瘠的想象力完全不足以描绘出高台底下正在发生的迅捷交锋。<br/> “他为什么不用法术?”<br/> 就算是“丰蹄族的新娘”只是以自律模式被羽毛笔强行驱动,但是那本身就是用法术与机械制作的战斗兵器,完全无法想象凡人的身体素质竟然能追上以战斗为目的诞生的兵器,不过更让高塔之人感到无法理解的是带现在为止对方还是没有使用法术。<br/> 那一套拘束装置对于冬灵血巫来说只是聊胜于无的装饰。<br/> 如果将泰拉的法术系统当成是建立在一个根服务器上的法术网络,那么冬灵血巫的法术系统就是建设在另一套根服务器上的法术网络,就算隔绝掉与泰拉法术系统的链接,也并不影响他们使用另一套法术系统。<br/> “事到如今还想要掩饰自己的身份吧。”利威尔简单地答了一句。<br/> 如果冬灵血巫再一次走出冬灵山脉,巫王的统治出现复苏的征兆,那么如今分裂为诸多团体的高塔也会在共同的威胁下重新团结起来,巫王的统治不仅给世俗的贵族留下恐惧,那来自于冬灵山脉的“叛徒”也一度真正威胁到高塔的存续。<br/> 羊皮纸卷上的羽毛笔疯狂地动起来,描述着正在高台下发生的交手。<br/> 凌乱的字迹逐渐变得清晰,这意味着被“丰蹄族的新娘”纠缠住的敌人已经失去顾忌这边的余地。<br/> “阿加莎,配合我。”<br/> 利威尔捉住羽毛笔,在变得清晰起来的字迹后面接上——<br/> 藤蔓自地而起,捉住闪转腾挪的剑士,他已经注意到那迫近的威胁,然而在高塔的注视之下吗,他只能发现自己依然无处可逃。<br/> 顺应着法术植入进脑海的信息,另一边的阿加莎也抬起手。<br/> 催生藤蔓的法术在最为恰当的时间作用在作为恰当的地点,高台之下不断蔓延的兵击声戛然而止,而阿加莎却眼前一亮。<br/> “抓住他了!”<br/> 更多的藤蔓立刻破开大地,翠绿的植物几乎掀开整个广场,无数足足有成年人腰粗的藤蔓仿佛蠕动的巨蛇爬上木质的高台,疯狂地挤压向被重新捉住的敌人。<br/> 阿加莎根本没有去顾及高台上的其他人,不少贵族私兵在这骤然而起的灾难中被挤进信用的藤蔓。<br/> 那就像是丢进绞肉机的一块鲜肉,哀嚎之中逐渐变成鲜红的肉泥。<br/> 这样的“牺牲”终究还是起到相应的想过,挂着血与肉的巨树取代刑台拔地而起后,高塔的敌人也彻底被虬结的藤蔓抓住,就像是一具镶嵌进树木的身体,只有脑袋与上半身从藤蔓的缝隙间露了出来。<br/> 阿加莎松了一口气。<br/> 她没想到对方在没有动用法术的情况下就能有如此夸张的能力,好在有“丰蹄族的新娘”在这里,若是没有这古代技术还原的战斗傀儡牵扯住对方,想要抓住对方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br/> 高塔的学徒抬起头满意地看着广场上这新生的足足有十米高的大树。<br/> 她刚想要对冬灵血巫说些什么,却因为那被藤蔓咬住的人影眼中的平静而微微一愣。<br/> “这才是你们应当看见的真实,大家,褪去虚伪与谎言之后,能否告诉我你们看见了什么?”<br/> 另外一个平静的声音在另一边响起。<br/> 阿加莎转过视线,看见她从来没有放在眼里过的小姑娘从废墟的高台上站起来,她没有一丁点关注这边的意思,而是看向了另外一边。<br/> 另外一边?<br/> 阿加莎转过头,看见广场的数百民众,封锁着广场的警备队与贵族私兵,堵在广场之外的更多的民众,无数人都错愕地看向广场中央发生的这一幕。<br/> 十米高的巨大之物仿佛某种图腾屹立在这里,一下子就吸引走所有人的目光。<br/>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吟游诗人的确没办法继续让如此多人无视这拔地而起的巨大乔木。<br/> 但是阿加莎还是感到有一些无法理解。<br/> 那个林德尔小姑娘,什么奇异之处都没有的普普通通的小姑娘,为什么还能在这种异变下保持那样的冷静?<br/> “沃伦姆德的大家,林德尔已经不见了,沃伦姆德的领主毁灭了我的家乡。”<br/> “马利侯爵杀死了和你们一样普通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