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莱塔尼亚以来，接连发生的事情让林逸几乎忘记为什么要来莱塔尼亚。<br/> 莱塔尼亚之行来自于双子女皇的邀请，而之所以会有这样的邀请，就是因为莱塔尼亚高塔的术士，星与月之塔的基石，马泰奥·罗斯死在了七丘之城。<br/> 这似乎是莱塔尼亚的高塔基石第一次死在异地，所以莱塔尼亚十分关注这一件事。<br/> 盟约成立的初期，莱塔尼亚之所以会转而支持叙拉古，就是因为在马泰奥·罗斯死亡的现场，林逸曾经进入过他为自己设立的人格道标，在对方的意识空间中自己见到星与月之塔真正的基石，被锁在塔内的十七岁时候的马泰奥·罗斯。<br/> 莱塔尼亚的支持交换的就是这一次林逸的莱塔尼亚之行。<br/> 原本的行程是直接前往佛卡雷特配合莱塔尼亚的问询，但是在出发之前却又接到莱塔尼亚方面的通知，结果改成转道维多利亚跨越冬灵山脉入境，然后就是这一系列逐渐升级的冲突。<br/> 说实话，林逸已经将这最初的目的给抛到脑后。<br/> 在林德尔确认站在洛洛这一边之后，林逸就已经将双子女皇当成是半个敌人，那么自然也没有与敌人合作的理由。<br/> 现在看来，或许这突然出现的高塔也是莱塔尼亚急于让自己前往莱塔尼亚的原因。<br/> 林逸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胸口那枚散发微微光芒的胸章，那正是莱塔尼亚给自己的信物，然而这里是意识的空间，现实中的物品理论上不可能出现在虚幻的世界之中。<br/> 除非是那一枚胸章有过特别的设置，自己在拿到那枚胸章的时候精神就已经受到影响。<br/> 不过什么样的影响能深入到这个地步？<br/> 以自己对于身体的掌控，若是受到这种足以在精神世界形成一片特殊空间的精神暗示，体内源石结构的部分早已经对比精神状态提出警报，况且拿到胸章之后林逸自己也不是没有检查过，那一枚胸章的确有一些能量反应，但是没有庞大到可以支持深度的源石技艺应用。<br/> 这个空间的出现并非完全是因为这一枚胸章，它更像是一枚钥匙打开通向这里的道路。<br/> 那个这一片风景就是早已存在于自己的精神世界？<br/> 林逸看向小路的尽头，星与月之塔与记忆中并没有什么变化，不过有一种奇妙的感觉牵引着林逸的意识，不用走进那座高塔，他便已经明白马泰奥·罗斯已经不存在于高塔之内，但是高塔自身却并不是无主之物，那一座高塔与一个意识链接在一起。<br/> 那个意识就是自己，自己就是星与月之塔现在的主人。<br/> 高塔所在的这个空间就是自己意识的延伸，甚至不用抬起头，林逸就能感知到天空中惊疑的女性人影。<br/> 就像是先前“泰拉”从太阳里垂落视线，仿佛从世界之外观测自己一样，现在立场倒转，纵然自己也在这个世界之中，却也像是观察瓶中世界般于一个绝对的高度观测着这个世界。<br/> “你做了什么？”<br/> 天空垂落的声音有明显的起伏，似乎是缺少与人交流的经验，“泰拉”的语气能够轻易地推测出现在的局势已经脱离她的预期。<br/> 理所当然，“泰拉”从没有真正与林逸同行。<br/> 她所掌握的所有情报应当都来自于那两次的接触，大约是直接读取过林逸的所有记忆，所以才如此信誓旦旦地宣言知晓林逸的一切。<br/> 那么连林逸自己都没有印象的事情，自然也不会被“泰拉”知晓。<br/> “也就是说，现在从已知的世界来到未知的世界了吧？”<br/> 天空中的女性锁紧眉毛，她当然能听出来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已知的范围内，你战胜我的可能性为零”正是片刻之前她的宣言，又怎么可能没听懂林逸话语中的敌意？<br/> “不，这个世界对我而言没有未知。”<br/> 落下笃定的宣言，女性的身影再一次对林逸伸出手，缓缓收拢成一个拳头。<br/> 大地原本应当随着这个动作一并卷起，将林逸彻底埋葬其中，可是高塔中的世界却没有回应“泰拉”的动作。<br/> 不同于外侧已然被“泰拉”侵入的精神空间，存在高塔的这个世界完完整整地属于现在的林逸，不存在于现实中的意识空间本就没有源石技艺施展的空间，外侧的意识因为被“泰拉”侵入所以会模仿源石技艺的效果，然而高塔所在的这个空间却完整地属于林逸，自然没有可能允许里面的人针对意识空间的主人使用源石技艺。<br/> “看样子现实并不像是你说的那样，还是说你小瞧了莱塔尼亚的反抗？”<br/> 源石技艺没有回应“泰拉”，但是星光却在林逸说话的功夫逐渐变得明亮。<br/> 群星与双月的光芒盈满整个空间，将空中的女性身影包裹在内。<br/> 柔和的星光张开“嘴”，一口咬掉女性的半边身躯。<br/> “泰拉”一下子瞪大眼睛，意识的空间内只要想就可以屏蔽所有感官，她倒是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但是比起疼痛，无法理解现状的恐慌才更加让她无法接受！<br/> 她不知道这样的术式！<br/> 泰拉世界的源石技艺体系最初的原型是她根据某个游戏的法术分类设计的体系，这个系统的目的是为了让这片大地诞生的文明依附于“法术”这种自然现象而生，那么无论这个文明成长到什么地步，只要它依旧依附于“法术”这个被创造出来的系统，最终就不可能脱离控制。<br/> 依附“法术”成长起来的文明越是壮大，就越没办法违抗自己的意志。<br/> 无数岁月的流逝，无数文明的明灭，最早的法术体系早已在各个文明的发展中延伸出千奇百怪的分支，而每一种分支最终又会被源石技艺体系记录在内，成为源石技艺服务体系的一部分。<br/> 一切法术最终都会回归到她创造的系统，这个世界理论上不会存在她不知道的源石技艺！<br/> 然而刚才的星光打破了这份认知。<br/> 林逸并不清楚星光的本质，所以只是读取林逸记忆的“泰拉”也不清楚叙拉古的星空术士究竟使用了怎样的源石技艺。<br/> 很多法术都能起到类似的效果。<br/> “泰拉”与林逸不同，她通晓一切法术，所以反而没有那么在意星空术士使用的法术，直到那法术作用到自己身上，她才猛然发现这种术式不存在于源石技艺服务体系之内！<br/> 那根本就不是源石技艺！<br/> 星光存在着某种生物，那种生物正在“吃掉”自己！<br/> “星之彩！”<br/> 文学作品中的怪物名称以一种惊恐的语气被喊了出来，正因为“泰拉”知晓那只是文学作品中的一个符号，所以当这样一个人类幻想出来的事物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无法理解的惊讶才会变成一个拳头，将所有的理性全部砸碎。<br/> “你们究竟做了什——”<br/> 天空的女性人影看向地上的林逸，但是话还没有说话，星光中的生物，或者说星光本身已经“咬”住她的头颅。<br/> 林逸静静地看着那一个身影被星光咀嚼殆尽。<br/> 意识空间中其实不存在现实的术式，但是这个空间复现的术式的确是星与月之塔的传承，包括那本来应该是人类幻想的“星之彩”也真实存在。<br/> 星与月之塔的传承很大一部分，就是“星之彩”的孵化与培育。<br/> 一直到天空中的人影消失不见之后，林逸依旧看着那只有星光蔓延的夜空，哪怕已经确认这个空间不存在“泰拉”的痕迹，但是林逸还是久久没有动作。<br/> 他没有想过危机会以这样的方式，这么轻松地解决。<br/> 宛如机械降神一般，无法解决的困境中投进来一个映射神灵的个体，三下五除二就将绝望彻底解决。<br/> 先前自己有多么狼狈，现在就有多么别扭。<br/> 虽然他也能理解当自己成为意识空间的主人时，一切都已经注定，就好像窃取所有计算单元与思维节点的“泰拉”轻易就可以将自己放逐到潜意识中一样，自己也可以轻易就抹消意识空间内的有一段数据，然后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这一切，却只会让林逸感觉从叙拉古开始，还没有发生的未来就已经被写下了结局。<br/> 就好像黑塔巫师手里那一本裁定命运之书一样，有人已经预料到结局。<br/> 林逸从胸口取下那一枚高塔的胸章，仿佛已经看到在命运之书上奋笔直书的那个身影。<br/> “奥西里斯……”<br/> 林逸收紧五指捏碎手里的胸章，高塔的环境如同打破的水面般泛起涟漪消失不见。<br/> 他又回到那一个燃烧着火焰的虚幻世界，不过回来的只有他自己，入侵者的数据已经被彻底删除，或许还有一些残余的片段控制着一些计算单元，不过自己与源石技艺服务系统的链接已经断开，不再与那边相连的情况下，“泰拉”也没办法再借用这些人残留数据做些什么，只要接下来将这些异常数据修复就好。<br/> 没有入侵意识的抵抗，林逸很快就拿回身体的控制权。<br/> 所有的计算单元与思维节点重新成为灵魂的载体，仿若一个迷蒙的苏醒，在灵魂感受到来自于身体的疼痛与疲惫之后，林逸的灵魂终于回到自己的身体。<br/> 于是他睁开了眼。<br/> .<br/> 睁开眼的那一瞬，林逸就看见一个破碎的世界。<br/> 失去身体的控制权之前，他对整个地下空间最后的印象还是那如林的高塔，以及将一切都包裹在内的阴影。<br/> 再次睁开眼之后，这一切特征都已经变成脑海中的历史。<br/> 如林的高塔塌陷了大半，群星般的照明系统早已经成为过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凹陷，就像是曾经有一个太阳镶嵌其中一样，现在太阳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不断滴落液化金属的巨大的坑洞，仅仅是残留的温度就已经让视野出现偏折。<br/> 大地似乎变了模样。<br/> 林逸看不到到底的边际，视野的极处只有一座座坍塌的高塔，原本应该被大地埋没的塔基也彻底暴露出来，像是有人将整片大地彻底挖空了一样。<br/> 自己似乎正躺在一个高处，视野大概能平时高塔十米高的位置。<br/> 只是林逸不记得这一片空间之中有起伏的丘陵或是山峦，他微微侧过眼神，闯进视野中的身体已经很难称之为躯体。<br/> 大量的血肉已经消失不见，深埋体内的源石结构就那么曝露在空气之中，一颗心脏正在机械结构的帮助下无力地跳动。<br/> 血液循环自动被截断，因为整体的大循环已经被彻底切断，继续保持循环只会有大量血液带着纳米机械无意义地流出体外，于是体内的纳米机械选择中止循环等待躯体的修复，所以裸露的肌肉断层上能看见血肉在蠕动，却没有半滴鲜红继续涌出。<br/> 只是看着就能让普通人疯掉的场景，好在林逸缺氧的大脑还能理解这是身体的自我保护。<br/> 不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br/> 自己在于什么东西战斗，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样子？<br/> “啊，奥尔芬斯先生，你醒了？”<br/> 陌生的声音，很清脆，听见这声音就能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的模样，那年纪甚至比洛洛还要小一些。<br/> 眼珠在空洞的眼眶内转了转，林逸果然看见一个纯白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之中。<br/> 不认识的面容，不认识的声音，但是那双眼睛却显示出对方的身份。<br/> “……女皇陛下？”<br/> “啊哈哈，我们那时候还没有将守密人称作陛下的习惯，不过太好了，奥尔芬斯你醒了，那么还是让你熟悉的人来和你说话吧。”<br/> 纯白的少女挠了挠脸颊，林逸看见有血亲之影在她身边凝实，但是少女的血亲之影并不是适合魔法少女的吉祥物。<br/> 那是一个蠕动的肉架子，不定形的生物表面挣扎着向外探出无数个脑袋，每一个脑袋都有一张栩栩如生的脸。<br/> 林逸看见了双子女皇的脸。<br/> 十岁左右的纯白少女从那个脑袋上将“双子女皇”的脸撕下来，然后贴上自己的脸庞。<br/> 宛如面具一样的脸庞伸出无数血肉刺入少女的脖颈，下一刻少女的身躯在纯白的长袍下膨胀起来，就在林逸以为快要炸开的时候，气球一样的身体又迅速干瘪下去，最终定形成林逸熟悉的身躯。<br/> 熟悉的身躯上有一张熟悉的脸，双子女皇静静地站在林逸身边。<br/> “这是？”<br/> “我们将这个称为人格面具。”双子女皇的手指从自己的脸颊滑到下巴，那里并没有戴上面具的缝合线，“刚才和你说话的少女是莱塔尼亚两次轮回之前的一位守塔人首领，她被称作纯白的暴君。”<br/> “十岁？”<br/> “九岁。”双子女皇静静地说道，“那是她接受命运的年纪。”<br/> “命运？”<br/> “高塔巫师的命运就是变成怪物，守秘之塔的基石也不例外，人格面具就是我们的终点，我们的命运就是为神灵的力量准备使用这份力量的人格。”<br/> 林逸沉默地看向双子女皇，稍微过了一会儿，他问道：“你是谁？”<br/> “汉娜·莱塔尼亚。”<br/> 双子女皇回答得毫不迟疑，但是她知道林逸要的不是这个答案。<br/> “如果你一定要知晓我们为哪一位神灵赋予了泰拉人的人格，那位死去的神灵是Monster-207，方舟综合能源管理系统，泰拉世界源石的来源，传说中所有源石都是祂的血脉所化，至于神灵的代号，你们叫祂——”<br/> 林逸接过双子女皇的话，与双子女皇一起说出那个名字。<br/> “奥西里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