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会有人了为了在战斗中寻求突破而奔赴死地，但是没有一个指挥官会以“敌人突然变强”来设计战术。<br/> 以凛冬与兰登卫队为首的前出部队粉碎晶簇进攻的意图，在后方法术的轰炸支援下附近的晶簇甚至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出现一瞬间的真空，这本应该是凛冬他们撤回阵线的好机会，本来以为没办法进行支援的真理已经给他们打开道路，可是道路最后却又关上了。<br/> 被突然变强的敌人。<br/> “凛冬小姐！”<br/> 不知道是谁的示警传到凛冬的而耳里时，其实凛冬已经感知到法术的流动。<br/> 她不算是一个很擅长源石技艺的人，学校内的身体检查中源石技艺适应性只有“普通”的评价，属于那种拿起专门的辅助施法单元能够感知到能量的流动，放下后就什么也感受不到的那种人，连接受术士培训的基本资格都不达标。<br/> 但是踏上这片战场之后，她发现自己好像在这方面变得敏锐了一些。<br/> 能量的聚焦，法术的波动，术式的模型……很多无法理解的东西以不需要她理解的方式成为她的一部分，她在大地撕裂之前就跳起来，从身下刺出来的地刺反过来成为她在空中的借力点，持斧的战士在空中回旋，一击命中面前石巨人腰间脆弱的术式结构点。<br/> 轰！<br/> 透体的力量直接轰散石巨人体内的术式核心，从大地中站起来的生命最终又归于尘土。<br/> 但是大地上的伤痕却追上凛冬的脚步。<br/> 地刺一路蔓延到凛冬的落点，合拢的岩刺像是巨兽咬合的巨嘴，迎着凛冬坠落的身躯就向两侧拉开，露出内部成片的利牙。<br/> “抓住！”<br/> 混乱的战场再一次响起那声惊呼，凛冬侧过头只看见有寒芒在空中一闪而过，厚重的衣服随即传来一阵大力的拉扯。<br/> 箭矢钻入肩膀的刺疼让凛冬咬紧牙关。<br/> 借着箭矢的力道她在最后一刻落在地陷的边缘，翻滚两圈后反手折断箭矢长长的翎羽，只留下连接箭头的一截箭杆防止箭头在肌肉挤压下继续深入身体。<br/> 因为疼痛而变得狭窄的视野中，箭矢射来的方向有晶簇召唤的巨人高高举起丘陵。<br/> 咚！<br/> 砸下的丘陵与大地一起粉碎，凛冬握紧了手掌。<br/> ……<br/> 这是第几个死掉的人？<br/> 跟着自己出来的同伴还剩下几人？<br/> 自己能活着回到阵线吗？<br/> 活着回到阵线有意义吗？<br/> ……<br/> 脑海里滚过难以控制的消极，凛冬却还是拿起战斧劈向冲上来的一体晶簇。<br/> 一层朦胧的光芒在晶簇表面闪耀，法术形成的立场锁住劈下的战斧，然而就在晶簇继续踏前一步的那一刹那，法术的光辉骤然炸裂，凛冬硬生生地用暴力压碎法术立场，战斧下的晶簇像是家里不下心衰落的玻璃杯那样被砸得粉碎。<br/> “可恶！”<br/> 肩膀传来的疼痛让凛冬动作迟滞一瞬，大地下潜伏的术式就已经抓住她的位置。<br/> 坚实的大地软化成泥淖吞没凛冬的脚踝，随后猛然凝固的大地锁住凛冬移动的同时，更是有岩刺从地下串起，如同什么古老而残忍的刑罚。<br/> 岩刺的尖端让凛冬的瞳孔骤然紧缩，随后有一片阴影挡在两者之间。<br/> “林！”<br/> 下意识地叫出那个名字，凛冬才看清挠碎地刺的是一只介于虚与实之间的巨大熊掌。<br/> 她呆了呆，顺着熊掌转过头，一头巨熊出现在她身后，挡住天空垂落的法术光辉。<br/> 望着巨熊那不断虚化又凝实的身躯，凛冬猛地反应过来这是什么。<br/> 血亲之影，强者的证明，跨越凡人极限之后才有可能出现的另一个“自己”。<br/> 不，稍微等下，自己，超凡者？<br/> 凛冬一时没办法将超凡者与自己联系在一起，就算她也知道自己或许算是有战斗天赋的那一类人，但是她绝对不是最有天赋的那一类人，而就算是在那些真正有天赋并向往成为一名战士的人中，能够成为超凡者的人也是凤毛麟角。<br/> 莱塔尼亚这种有深厚底蕴的国家暂且不论，其余地方的超凡者都是一个城区乃至于几个城区的名人，至少值得吟游诗人为他们的人生书写长歌。<br/> 自己怎么可能成为那种诗歌中的人物？<br/> 她甚至没有察觉到那些存在于诗歌中的凡人突破极限时会遭遇的试炼，没有什么天雷嘶鸣，心魔丛生，来自自己灵魂的十三个考验之类分不清究竟是不是吟游诗人杜撰的东西，她就这么，就这么成为了超凡者？<br/> 一瞬间的恍惚让凛冬反应慢了一拍。<br/> 她重新意识到自己正在战场之上的时候，地面之下已经聚集起即将爆发的能量。<br/> 大地变得火红，如同有谁将一个“太阳”塞进大地深处，在那能量的炙烤下整片大地正在变得酥软，变得滚烫，变得致命。<br/> 来不及逃。<br/> 大地在脚下裂开第一个音符的时候，凛冬脑海中就已经得出结论。<br/> 如同片刻之前摧毁山涧的那一场喷发的再现，地火从裂开的大地冲出，火树银花出现在夜色中昏暗的大地，映在凛冬的眼中竟然让人感觉有几分瑰丽。<br/> “诶？”<br/> 思考还在继续，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凛冬才意识到地火的喷发在在积极的远处。<br/> 熟悉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包围自己，她下意识地放松紧绷的身体，瘫软的身体中小熊的脑袋自然而然地看向上方，看向自己所在的这个怀抱的正上方，看向那张熟悉的脸。<br/> “现在是什么情况？”<br/> 林逸的声音落下来，自己的监护人并没有像是其余孩子的父母那样表现出慌张的关心，不如说这样的反应显得稍微有些无情，无情得恰到好处，让凛冬没有在这危险的战场完全放松下来。<br/> 乌萨斯人是在冰川生长的花。<br/> 他们不需要太多的呵护，但是需要有人相信他们真的能在冰川中绽放。<br/> 凛冬换了口气，捂着肩膀上的伤口平静地说道：“我们与内廷骑士完成汇合，内廷骑士在构筑指向沃伦姆德的传送术式，我们的任务就是掩护他们，情况还算顺利，可是先前晶簇突然变强了。”<br/> 变强了……<br/> 林逸托着凛冬的屁股向肩上一递，凛冬立刻趴在林逸的肩膀上抓稳林逸的衣服，给林逸腾出来活动的空间。<br/> 有剑芒在战场中微不可察地一闪。<br/> 从两体晶簇中间穿出来的林逸扔掉手里与身后的晶簇一起碎裂的长剑，抬起头看向天空压倒性不利的战场。<br/> “那头巨龙是怎么回事？”<br/> “内廷骑士说是这些晶簇的领主。”<br/> “领主？晶簇又没有社会结构，哪儿来的领主，啊，是上级控制单位的意思？”林逸拔出第二柄长剑格开从斜刺里穿过来长枪，反手三剑直接洞穿晶簇的三个核心，“那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br/> “在山涧基地爆炸的时候出现的，山涧基地被地火熔毁时，法夫尼尔直接撕开了空间。”<br/> “法夫尼尔？”<br/> “就是天上那头大家伙。”<br/> “那东西还有名字的？”<br/> “应该是内廷骑士给那东西取得代号。”<br/> “内廷骑士取的还行，那莱塔尼亚有没有什么叫做齐格弗里德的最终兵器？”<br/> “没听说，那是什么？”<br/> 看来是没有了。<br/> 林逸将手里的长剑掷向一片阴影，正好与阴影中亮起的火球撞在一起，被点碎术式结构点的火球直接在原地爆炸，将附近的几体晶簇一起蒸发。<br/> 时间点有些太巧合了。<br/> 林逸还记得在山涧基地下的怪物，晶簇们根本就没有过多地阻止他的行动，是因为它们早就准备了这一套展开？<br/> 可是有这样的准备为什么非要等基地爆炸才拿出来？<br/> 林逸怎么都想不通晶簇的行动逻辑，还有先前凛冬说的这些晶簇突然变强也十分不可思议，要知道晶簇根本就没有自身的独立人格，是按照机械标准设计并投入生产的自律单位，这些单位根本不存在自我突破的说法，突然集体变强只可能是有上级单位解锁它们受限的权限。<br/> 这么一来，岂不是说这些晶簇先前的战斗一直处于受限状态？<br/> 有谁会捆着自己士兵的手脚让它们去战斗的吗？<br/> 除非那个人的目的根本不在战场本身，它才会无所谓战争向哪个方向倾斜，也不在乎战场上的任何损失，甚至有可能不关心战争的胜负。<br/> 那它在看着什么？<br/> 林逸从天空收敛羽翼的七冠巨龙上收回眼神。<br/> 他不明白为什么晶簇要这么做，但是晶簇基于那未知的理由而表现的怠慢，是这里的人唯一活下去的希望。<br/> “抓紧我。”<br/> 后背的衣服一紧，林逸解开腰间的口袋。<br/> 空空如也的剑匣摔碎在地上的那一刻，最后一柄长剑在林逸手中宛如镀上一层晨昏的光芒。<br/> 从这个位置到人们勉力维持的阵线，所有事物的一切变化，从现实层面到能量层面，从泰拉万族到奇形怪状的晶簇，从大地的颤抖到空气的异味，区域内所有的信息都在林逸大脑中汇集，大脑与体内的运算单元同时超负荷运动，已经让拔剑之后的未来在林逸脑海中上演。<br/> 剑术·闪灵<br/> 卡西米尔的诗歌中龙骑士格拉西亚的剑锋总是行于时间之前，切割晨昏的一剑宛如太阳初升刹那间放满大地的光芒，或者是大日落下后地面猛然收紧的光，晨与昏不过是那一束光放与收的两面，而那一束光就是龙骑士格拉西亚手中的长剑。<br/> 现在，那一束光是林逸手中的长剑。<br/> 就像是没有人能阻止晨昏降临时那一束光的来去那样，也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挡林逸手中的长剑。<br/> 凛冬恍惚地看着自己与阵地之间那有一瞬以为永远也无法越过的距离成为过去，挡在这一套线上的所有晶簇都在面对林逸的一合之内被破坏，他就好像是早就知道对方会怎么出招一样，后发制敌的剑术变成先发制敌的剑术，以至于任何人在出招前就已经能看见自己的灭亡。<br/> 若是正常人肯定会僵在原地没办法继续出手，但是晶簇没有那种多余的感性。<br/> 它们仍旧选择攻击，于是全部变成历史。<br/> “小心些。”<br/> 被林逸放下来的时候，凛冬还是有一些恍惚。<br/> 血亲之影出现的那一刻，她其实就可以算是超凡者中的佼佼者，可是将她将自己复制出无数个个体去取代那一条路上的晶簇，好像结果也不会有任何区别。<br/> “凛冬！”<br/> 古米的声音让凛冬回过神，她看见古米挎着医疗箱直接冲了过来，也没有问她的意见，就直接拿出工具死死压住自己的肩膀，然后将钉入自己肩膀的箭矢抽了出来。<br/> 剧烈的疼痛差点撕碎凛冬的思考，但是疼痛过去得很快，而这么一会儿功夫，古米也处理完她肩上的伤口。<br/> “谢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手艺娴熟。”凛冬拉了拉绷带的结，“也有一段时间了吧，我还以为你会生疏一些。”<br/> “因为古米一直有在偷偷训练。”<br/> 古米的身后，真理站在夜色之中，侧过身子看向他们过来的方向：兰登卫队的人没有一个回来，而被林逸清空的大地上又开始有晶簇游荡。<br/> “没事吧，那段记忆……”<br/> 凛冬的话停在半截，那一段经历对于一名战士来说或许是某种历练，但是三只小熊那时候都不是战士，切尔诺伯格的经历对她们来说都是巨大的创伤，自己和真理算是走了出来，但是古米却一直很难面对那个时候做出的种种选择。<br/> “我没事的。”<br/> 古米一边说着一边看向真理，凛冬也看过去的时候，真理只是看了她们一眼，什么也没说就向林逸那边走了过去。<br/> “真理她怎么了？”凛冬有些好奇地问道。<br/> 古米张张嘴，但是什么也没说，异样的气氛让凛冬有一些不安，她正准备说些什么，却感觉到法术成型的波动如同微风般扫过整个营地。<br/> 营地的中央，传送术式已经在大地上张开门扉。<br/> 朦胧的涟漪后面，能看见沃伦姆德中央高塔的顶端有苍蓝的光幕荡漾。<br/> “莫斯提马……”<br/> 熟悉的光芒让林逸吐出一个熟悉的名字，然后身边也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br/> “林，晶簇会有一次更加强烈的攻击。”林逸惊讶地看向走过来的真理，后者的表情十分认真，“它们不会让我们这么轻易离开。”<br/> 晶簇会有更加强烈的攻击。<br/> 理论上来说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边都已经张开传送术式，晶簇不可能不对此做出反应，但是现在晶簇的攻击阵型在刚才的那一剑，或者说刚才的一路穿行下被打了个对穿，需要时间重新组织，就这样乱糟糟地压上来反而会降低攻击强度。<br/> 但真理的意思不是这个。<br/> 林逸敏锐地察觉到真理这番话背后的意思：“你是说那些晶簇会再次‘进化’？”<br/> 真理眼神露出一丝惊讶，她没想到林逸竟然会直接联想到这一点，她是因为接触到源石中那个如同浪潮般的声音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林逸也听见了同样的声音？<br/> 既然林逸有所认识，真理也就不在思考措辞，直接说道：“源石中有一个声音，晶簇只会让我们中的四十七人活着离开，为了完成这个目标，就算现在它们似乎已经失去阻拦的能力，但是——”<br/> 真理话还没有说完，两人就同时感知到法术的波动。<br/> 波动的源头没有来自于阵线外的晶簇，而是在阵线内部，他们惊讶地看见唯一还能使用源石技艺的群体，莱塔尼亚的内廷骑士完成传送术式的布置后竟然组成一个攻击肩头，在各种增益法术的光辉下如同从史诗长歌中走出来的古典骑士，在神圣的光辉下冲向永恒的黑暗。<br/> “他们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发起冲锋？”<br/> 林逸错愕地看着那一道冲锋撕碎正面仅存的晶簇，带着永不回头的气势冲向更远的黑暗。<br/> 只要他们加入阵线的防卫，正面仅存的晶簇根本不可能在传送术式彻底展开之前撕碎防线，他们完全不需要这么冲出去，再说他们冲出去陷入晶簇的围困又要怎么回来？<br/> 她爬上林逸的肩膀，站在林逸的肩上眺望整个凡人的阵线。<br/> “薛西斯”的人还在维持阵线，但是高强度的战斗下这条阵线已经极度收缩，现在就只剩下围着传送术式的所在的这个山头的薄薄一圈，薄到一眼就能看清楚人数。<br/> 三十九人……<br/> 算上“薛西斯”意外的人，除开冲锋远去的内廷骑士的话，现在传送术式附近的所有人再算上天空正在靠拢的空骑士，一共有——<br/> “四十五，四十七人以下。”<br/> 唯一留下主导术式的内廷骑士骑士长，第四十六人的罗伯特平静地走过来：“将天空的空骑士叫回来，我们准备走了。”<br/> 光辉的冲锋渐渐没入永夜的昏暗，七冠之龙注视着那一丝光在黑暗中泯灭。<br/> 映照着传送阵地的眼眸再次低垂，晶簇的领主任由传送术式亮起的光芒淹没那一个山头的所有人，以及坠入那一片光芒之中的维多利亚空骑士。<br/> ——第二阶段完成，第三阶段进入准备，目标，沃伦姆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