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雨从天而降，摇曳的群星如同无花果籽般刷刷落下。<br/> 法术凝聚的天火在沃伦姆德被地刺贯穿的那一刹那就覆盖整个天空，当第一只晶簇从“高塔”之中爬出来的时候，第一课火球也消弭在天空闪烁的护盾之中。<br/> 晶簇选择用最暴力的方式展现它们的力量，继续压榨绝望。<br/> 沃伦姆德第一时间就陷入战火，但或许是因为先前整个后半夜的送别让活下来的人安定了情绪，也有可能是临时议会在后半夜警告所有人不要放松警惕有了效果，当然，更单纯的可能只是晶簇一如既往地猫戏老鼠，沃伦姆德并没有第一时间崩溃。<br/> 施法者们整整一个晚上没合眼在沃伦姆德各处搭建起各种梯次的防护法术，召唤的各类灵体几乎可以说是驻扎在沃伦姆德内的又一个军团，晶簇与这些防卫机制撞在一起，它们也乐得于这些东西撞在一起，于是骤然陷入战火的沃伦姆德得以第一时间避开巨大的死亡。<br/> “法夫尼尔果然没有出现。”<br/> 中央高塔的楼顶，溢满法术光辉的房间内，莫斯提马虚化四周的壁墙看见了那四座不比中央高塔矮上多少的“高塔”，不断有晶簇从“高塔”内涌出，甚至有晶簇站在塔顶张开双翼，在晨曦的光芒下开始侵蚀沃伦姆德的天空，然后被从地上飞起来的法术被轰下来。<br/> 核心水晶投射出来的全景地图显示晶簇如同打翻的咖啡一样开始在城内蔓延，然而出现的只是提高数个强度的晶簇，却并没有最关键的上级节点，七冠巨龙“法夫尼尔”。<br/> 莫斯提马回过头看向房间内的另外一些人：“能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出现吗？”<br/> 房间内除了莫斯提马以及负责传递命令的一些议会文职人员以外，还有另外一批客人，包括真理在内的一些感染者。<br/> 这些感染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如果非要找一个统一的标准，那就是他们都是在先前的战斗中确认感染。<br/> 他们都听见过某些声音，而这些声音告诉他们沃伦姆德被四座“高塔”贯穿的时间。<br/> “源石中的回响并没有主动提及这件事情，法夫尼尔的出现条件或者时间没有随着呓语在源石中蔓延，如果需要弄清楚它什么时候会来，我们可能需要更加深入地沉入源石。”<br/> 真理平静的声音接上莫斯提马的话。<br/> 她知道自己和周围的人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们表示能听到针对那些晶簇的命令时，沃伦姆德就高度重视起这一点。<br/> 能知道对方什么时候要做什么就可以最大限度的避免伤亡，就像是刚才那突然隆起的地面，晶簇一改先前挖地道进攻的低效方式，第一次展现出可以被称之为奇迹的超凡法术——能够直接将移动城邦的贯穿的地刺绝无仅有——给移动城邦带来最直接的伤害。<br/> 但实际上却没有杀死任何人。<br/> 那些地方滞留的平民早已经迁往其余地区，大概只有一些施法者会在附近徘徊加固防护，这也是为什么晶簇出现的第一时间就陷入战斗没办法继续深入的原因。<br/> 沃伦姆德知道晶簇什么时候会来，也知道它们会怎么来。<br/> 听到这一切的就是那些可能被误认为是晶簇的感染者个体，他们努力倾听着来自源石的呓语，从源石中那些使人癫狂的声音中找到晶簇之间传递的命令。<br/> 然而被动接受的消息十分破碎。<br/> 他们毕竟不是真正的晶簇，来自法夫尼尔的命令偶尔“串频”到他们的脑海，但大多数时候他们听见的仍然之后源石中那些无法解析的杂音，就像是实际上直到晨曦到来，晶簇发起攻击的二十分钟前，他们中才有人听见这个计划，随后二十分钟内陆续有更多的人听见那个声音。<br/> “这很危险。”<br/> 莫斯提马看向真理，说完之后她却稍稍撇了下嘴，似乎对于自己刚才这句话感到有一些别扭。<br/> “我们知道我们要做什么然后才选择站在这里。”真理代表所有人开口说道，“我想沃伦姆德的临时议会也知道要怎么运用我们才会找上我们。”<br/> 主动拥抱源石其实倒也不是没有先例。<br/> 一些被矿石病折磨疯的感染者会放弃生存的希望，他们开始努力去倾听源石之中的那些声音，主动刺激体内的源石结晶，甚至在一些药物的帮助下主动加速源石结晶在体内的蔓延，这样毫无疑问会压榨感染者本就有限的生命，但是他们的确能更加清晰地听到源石之中的呓语。<br/> 莱塔尼亚其实就在这方面颇有经验，许多法术都是通过这种方式深入源石聆听那些呓语创造出来的，而哥伦比亚比莱塔尼亚更进一步，那个国家的许多大型组织都会购买奴隶强行植入源石，然后加速感染过程来换取源石之中的知识，现在沃伦姆德要做同样的事情，与前者唯一的差别大概就是这里的人都是自愿的。<br/> “我希望你们都能回来。”<br/> 莫斯提马别开与真理对视的眼神，后者只是轻轻点点头，并没有说话。<br/> 最后一顿晚餐已经结束了，比想象中要热闹一些。<br/> 空弦其实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哪怕是经历过兰登卫队全军覆没这样的悲剧，那种来自于乡下的淳朴个性也并没有从这一只黎博利身上消失，她很快就和古米一起开始为大家添饭加菜，开始拉着沉默的凛冬叙述那些她在路途中见到的故事，或者是一些修道院流传下来的小小隐秘。<br/> 她和凛冬与古米都相处得很好，乌萨斯的三人组多了一个维多利亚人也还是乌萨斯的三人组。<br/> “我尽量。”<br/> 凛冬拿起沃伦姆德法术协会准备好的药剂。<br/> 这些药剂原本用于捕奴队抓捕到的那些具备罕见法术天赋的感染者，是各种人体实验之后得到的有效加速矿石病的答案，属于莱塔尼亚阴暗面的结晶，一开始谁也没想到这种不能公之于众的罪恶竟然会成为沃伦姆德对抗绝望的一环。<br/> 真理与其他人一起毫不犹豫地拿掉活塞，饮下药剂。<br/> 痛苦还没有落进胃袋就烧穿了整个食道，真理只感觉自己吞下了一团火，那火焰烧穿食道，顺着血管流遍全身，她听见身边的感染者开始哀嚎，也可能是自己承受不住那份苦痛发出的声音，但是很快现实中的声音就变得不再真切，她像是一个掉入湖水里的人，四周仿佛有无数朦胧的影子在水下绕着自己遨游，不时有一个两个畸形的影子贴着自己的耳朵舔着自己的耳膜，留下无法解析的各种呓语。<br/> ……<br/> “身体强度有些不达标；”<br/> “这个种族的体能不足，但是与源石的适应性还不错；”<br/> “融合的是牛科，啧，好吧，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旧人类要把羊放到牛科里去，总之这一次融合的是各种羊的基因，虽然身体强度差强人意，不过还是放出去看看吧，说不定自然的演化能弥补这方面的缺陷。”<br/> “放到哪儿？”<br/> “中央谷地东边，第三大型通道电梯右边有一片平原，那地方的气候环境比较适合羊群的繁衍。”<br/> “它们不是真的羊。”<br/> “那我要叫它们牛头人吗？”<br/> ……<br/> 脑海中的呓语突然变得十分清晰，甚至有一些话语变成从未见过的切实画面。<br/> 她仿佛看见一座巨大到甚至不输圣骏堡的移动城邦行使在一个封冻的世界，她沉入那座雪白的城邦，在无数活跃的隔间中看到一些熟悉的种族与不熟悉的种族，那些人被关在一个个透明且巨大的生态隔仓内，一群人形的阴影在隔舱外指指点点，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br/> 真理有一些好奇，但是她还能记着自己的任务。<br/> 她并不是来探索这些不知道是真实还是幻想的呓语，她要寻找的时候晶簇们这一阶段的完整作战计划，法夫尼尔究竟怎样才会出现在战场之上，又会怎么出场。<br/> 当真理在这光怪陆离的画面中始终保持自己的意识，不断在脑海内强化晶簇的印象之中，那些无法控制的呓语仿佛对她失去兴趣，围绕着她这个“溺水者”身边的影子悄然散去，她似乎又向下沉了一些，耳边那些使人癫狂的呓语开始变成尖锐的呼啸，又变成战斗的呐喊，濒死的哀求，最终汇聚成战场的嘈杂。<br/> 一片战场闯进她的脑海。<br/> 她看见移动城邦被钉在大地之上，无数晶簇如同潮水般在大街小巷中游走，汇聚，变成更大的洪流直接摧毁了沃伦姆德的一切。<br/> 没有任何人活下来。<br/> 不！<br/> 哪怕知道那只是脑海中呓语的具现，真理也忍不住大声地想要否定这绝望的结局。<br/> 源石顺从了真理的想法。<br/> 脑海中的悲剧开始倒退，晶簇的潮流与沃伦姆德的防卫力量开始在巷战中拉锯，不断有人倒下却又有更多的人站出来，晶簇们寸步难进，然而晶簇源源不断，沃伦姆德的人却在一出出壮烈或者悲剧的牺牲下不断变得衰弱，就像是一头被放血的巨兽，它没有被轰然砸碎，却在虚弱的爱好中步入灭亡。<br/> 不是这样！<br/> 源石再一次顺从真理的抗拒，于是时间继续向前回滚。<br/> 这一次从“高塔”上冲出的晶簇遭遇沃伦姆德沉重的打击，完好的城防力量给予英雄登场的机会，无数沃伦姆德内并不存在的强大力量带领沃伦姆德的人撕开晶簇的洪流，真理看见四座“高塔”在人们的欢呼中轰然倒塌，胜利仿佛唾手可及。<br/> 然后天空开始向上塌陷，碎裂的空间中落下另一个“太阳”。<br/> 将自己抱成一个球的七冠巨龙浑身环绕着法术的源头，最为强大的符文散发出无限的光热，让后来出现的“太阳”更加夺人视线。<br/> 巨龙缓缓睁开眼睛，蛋形的怪物舒展开身体，立刻便夺走沃伦姆德的天空。<br/> 它垂下视线，开始夺走沃伦姆德的大地。<br/> 十二只眼睛中的其中一只将视线落下大地时顿了一下，随后径直看向真理的位置。<br/> 那一刻真理猛然意识到这个怪物并非是脑海中的幻影！<br/> 自己看见了法夫尼尔的所有备案，而这个备案中的法夫尼尔也发现了自己的窥视！<br/> 真理感觉到自己瞬间被点燃。<br/> 没有任何反抗的手段，没有任何人知晓源石之中该如何进行战斗，更别说与那样的东西战斗，它仅仅是看过来一眼，真理就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一切有形的形体，她正在飞快地崩解，开始变成与源石中那些呓语同样的东西。<br/> 她将会永远地留在源石之中！<br/> 不行，要把这个消息带出去！<br/> 要去告诉其他人，只有毁掉那四座“高塔”，只有给晶簇们的进攻带来阻碍，只有在沃伦姆德看见希望降临的那一刹那，七冠巨龙才会出现来让一切希望反转！<br/> 自己一定要出去！<br/> 强烈的意志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并没有什么用，真理并没有感觉到有任何奇迹的发生，源石内的空间并非是灵魂的战场，个人的想法只不过能让自己死的时候好受一些。<br/> ——请顺着烛光离开，它会照亮你的路。<br/> 最后一点印记也变成源石中的呓语时，真理像是被噩梦吓醒一样睁开眼，但是睁开眼后她并没有出现在现实中的中央高塔。<br/> 她的身前，另一个自己正在法夫尼尔的注视下变成源石的粉尘。<br/> 扑面而来的粉尘穿过自己的身体，她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手里拿着一个烛台，那光芒温暖的包裹着自己，脆弱的光芒只照亮咫尺之内。<br/> 根本就没有什么路。<br/> 真理没有第二次听见那个声音，她甚至不清楚自己手里的烛台是不是自己下意识地产物，但是她在犹豫一下后还是抬起脚。<br/> 如果说自己面前有什么路，那就只有脚下这一条在法夫尼尔的注视下破碎的大道。<br/> 她向前踏了下去。<br/> 脚底接触到坚实的地面，从脚心反馈的触感让真理猛然回过神，重新聚焦的视野里出现一个人影——莫斯提马姐姐站在控制水晶的光辉中，那张一直隐藏着各种情绪的脸庞难得地毫不掩饰她的担忧。<br/> “真理？”<br/> “嗯，我回来了。”真理回应着莫斯提马的呼唤，“过去了多久？”<br/> 真理环视四周，发现这里的十一名感染者中，有四名已经变成源石的粉末，在法术的拘禁下不断浮沉，而另外六名感染者紧锁双眉，脸上浮现出各种各样难以理解的表情，其中一个就在真理的注视下飞速爬满源石的结晶，随后结晶亮起灿烂的光辉，那光辉中一个人就那么悄无声息地碎裂成粉尘。<br/> “两分钟。”<br/> 莫斯提马的回答中，真理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br/> 她想要确认一下自己的感染程度，但是低下头第一时间看见的却是手里的一个烛台，上面有荧光般的火焰正在缓缓熄灭。<br/> “那个烛台是什么？”<br/> 莫斯提马姐姐也能看见？<br/> 真理错愕地抬起头，就在这一瞬，烛台的火焰完全熄灭，就像是一个最为纯粹的梦境，真理手里的烛台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消失不见。<br/> “我，我不知道，莫斯提马姐姐，这不是我的东西，源石之中好像有什么其他东西，它，它在法夫尼尔看见我的时候保护了我。”<br/> 提起法夫尼尔，真理一下子回过神来自己先前究竟为什么要冒着生命风险沉入源石的呓语。<br/> “莫斯提马姐姐，我知道晶簇们的计划了！只要摧毁那四座投送晶簇兵力的高塔，法夫尼尔就会出现在沃伦姆德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