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摧毁那些高塔？”<br/> 葛温·林德有些迷茫地看向自己的副官，刚刚从中央高塔传来的命令让所有人都有一些迷惑。<br/> 他们提前预见到那些地方可能会被攻击，所以早已将所有人手撤了出来，现在留在那里的只有法术召唤的傀儡，以及紧急召唤的各种灵体，哦，还有就是大批敌人。<br/> 结果现在还要冲回去？<br/> 被地刺直接刺穿的城区现在已经沦为晶簇的巢穴，与那些怪物作战光是依托各种防御工事进行防守就已经很困难了，现在要放弃布置好的防御工事进攻？<br/> 那和脱光衣服去爬雪山有什么区别？<br/> “是的，林德大人，好像是只有摧毁那四座高塔才能暴露敌人的指挥单位。”<br/> 身边的副官同样将“指挥部那群人脑子里都市屎吗”的表情挂在脸上，不过专业的军事素养还是让他平静地继续转述命令。<br/> 这也是他不满的源头。<br/> 走到这一步的人倒是不会惧怕死亡，但是这种送死的命令没有一个合适的解释，总让人觉得自己的牺牲可能会变得毫无意义。<br/> “指挥单位？”<br/> 林德想起来紧急会议从天灾信使脑海里抽出来的那一头七冠巨龙的画面。<br/> 晶簇的上级单位，绝对不可敌的天灾。<br/> 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沉默地看着街道尽头耸立的源石高塔，突然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副官的肩膀：“说起来，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玩的巫师棋吗？”<br/> 副官略微惊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官。<br/> 葛温·林德带出来的士兵与北境联军不一样，很早以前在葛温·林德还小的时候告诉父亲自己以后想要当一名指挥千军万马的军官时，父亲就送给他一个与众不同的玩具——<br/> 一群精挑细选的年龄不超过七岁的高级奴隶。<br/> 这群小孩子跟随葛温·林德一起长大，接受小贵族都无法承担费用的精英教育，很多时候他们与葛温·林德之间的关系更像是用主从关系联系起来的兄弟，并且在葛温·林德在成人礼后当着所有人的面烧毁他们的奴隶证明之后，这一份联系变成无法摧毁的忠诚。<br/> 从小一起长大的副官当然知道葛温说的“巫师棋”是什么。<br/> 一种流行于贵族之中的桌面游戏，由特殊的模具附加傀儡的法术，按照咒语可以将傀儡变成巨龙，骑士，法师，平民等等不同的角色，然后放在一个拟态世界中按照操作者的想法去编织一段段不同的人生。<br/> “我那时候挺喜欢将自己的棋子塑造成骑士，你们是随从，然后父亲请的编剧总是喜欢编出一套到处跑腿做任务的故事，例如要拿到英雄的宝剑才能打倒魔王，必须激活图腾柱才能进入高塔，你不觉得现在和我们曾经玩的‘巫师棋’挺相似的吗？”<br/> “我必须提醒您，那个三流编剧最后被您赶出宅邸了。”<br/> “但是玩的时候大家都挺开心的嘛。”葛温哈哈笑着回过头看了一眼还未接敌的阵线上忙碌的士兵，“我们的小军团还是剩下多少？”<br/> 阵地上的人有的穿着北境联军的衣服，但更多的人却是沃伦姆德的平民。<br/> 葛温看着一个联军的士兵将一套回声机丢给绑着红色绑带——那是沃伦姆德城防军的标识——的沃伦姆德人，两人之间熟悉得仿佛配合了多年的好友，一点都想象不到一天之前两边还是你死我活的关系。<br/> “您，我，然后还有十一个活下来的倒霉蛋儿。”副官同样看见这一幕，微微蹙了下眉头，“先前跟着您出去的人没几个活下来，还有些人死在其余地方，您父亲当初买回来的奴隶就剩下这十二个人了。”<br/> “算上我十三个，啧，这数字不太吉利，让他们都过来吧。”<br/> 副官没有立刻照做，他认真地盯着葛温说道：“我们从领地出发前，您父亲让我们一定要确保您能回去。”<br/> “别浪费时间，难道你还听那老东西的话？”葛温吹了声口哨，然后压低声音，“别忘了我们才是找莱塔尼亚贵族麻烦的‘薛西斯’，我们的目的就是粉碎莱塔尼亚传统贵族的势力，你也是我们之中的一份子。”<br/> “但我还是希望您的活下去。”<br/> “我也想活下去，不过就在这里停下来也不错，我们的掌玺大臣没有来莱塔尼亚，所以他可能看不到这一幕，但是你就在这里，你看见了，这个城市已经具备我们理想的雏形，仇恨与立场在这里消解，所有人都可以站在一起面对共同的敌人，这里可能变成莱塔尼亚变革真正的起点，我不想让这个起点就这样消失。”<br/> 稍微顿了一下，葛温·林德拿开手，随手召唤出来一匹虚幻的灵马，翻身而上。<br/> “还有，其实我也一直没想好在清理林德家族的时候，我要怎么面对老爹。我和娜依兰那小丫头不一样，你也很清楚，老爹那人虽然是最恶毒最传统的莱塔尼亚贵族，但是他对亲人一直很不错，现在我或许可以不用去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了。”<br/> 副官叹了口气，他拔出长剑指向天空，一个仿佛小孩子涂鸦的特殊烟花在天空一闪而过。<br/> 很快，同样的十一朵烟花在天空闪烁，副官也沉默地召唤出法术的灵马。<br/> 葛温·林德拍了拍副官的臂膀，然后叫来阵线上另外一位出任阵线指挥的沃伦姆德冒险者，开始交代一些阵线上的注意事项。<br/> 沃伦姆德毗邻冬灵山脉，冒险者在小团体作战上很有经验，但是没有哪个冒险团体会需要指挥数百上千人。<br/> 临时抱佛脚的提醒不知道能在多大程度上有效果，但是总比什么也不交代来得强。<br/> 很快，越听越糊涂，强行死记硬背下来的冒险者副官也察觉到一些不对，不由得抬起头来：“大人，这些事情不是应该由你来负责吗？”<br/> “我有别的任务。”<br/> “别的任务？”<br/> 副官的话音刚落，苍蓝色的天幕就铺开整个苍穹。<br/> 巨大的钟盘映刻在天空之上，奇迹的光辉从苍穹垂下，照耀到沃伦姆德的每一寸角落。<br/> 如同上一次的战场那样，莫斯提马的术式强行切断晶簇内部的数据传递，仅在这一瞬所有敌人都被封冻在时间之中，凡人似乎也能成为屠杀怪物的英雄。<br/> 本应该是这样。<br/> 仿佛是早就知晓会有这样的阻碍，四座高塔同时展开另外四个钟盘，交错的光芒落满全城，时间仿佛不知道该在哪一个钟盘上轮转，于是使了脾气，干脆远离所有钟盘。<br/> 城市再一次爆发的喧嚣惊醒所有被天空的瑰丽吸走的灵魂。<br/> “看样子如同我们预料的那样，莫斯提马信使的法术不可能继续奏效。”<br/> 副官的声音正是先前紧急会议的结论。<br/> 莫斯提马的术式是帮助沃伦姆德撑过上一次袭击的关键，但是之所以能起到那样的作用并非是晶簇没有反制的手段。<br/> 这个世界上任何术式从被创造出来开始就会被源石技艺服务系统收录在内，而法夫尼尔正是这一系统的延伸，所以它天然知晓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术式，哪怕它现在不知道，只要花费亿分之一秒的时间在服务系统中完成搜索就能明白这个未知法术的所有原理。<br/> 一度出现过的术式就会被完全破解，而法夫尼尔绝对不会让同样的希望出现两次。<br/> 希望这东西是有新鲜度的，只有第一次才会成为各种正面情感的延伸，而出现第二次就很难继续点燃人们的情绪，所以它绝对会击溃莫斯提马的术式。<br/> 如果沃伦姆德还能再拿出来新的反抗，它或许会不介意陪沃伦姆德多玩一会儿；<br/> 拿不出来的话，那么就证明沃伦姆德已经没有继续留下来的价值。<br/> “不要侥幸，该我们了。”<br/> 葛温·林德收回眼神，但是在他们策动冲锋之前，城市的另外一个边角却传来轰然巨响。<br/> 两人有些错愕地看向声音传来的发现，只见城内站起来比塔楼更高的巨人，一个完全超出术式衡量规模的巨大泥偶宛如巨神般站起。<br/> 那巨大的战争傀儡反手拔起一座五层楼高的建筑，横着就直接向源石的高塔砸去。<br/> 数百吨的重物在那巨人手里就像是一根轻巧的棍棒，但是在砸中高塔的时候，无数符文开始在空气中闪烁，一面看不见的盾墙挡住砸过来的建筑，将那不知道多少年的建筑物崩碎成一片尘雾。<br/> 尘雾中，近两百米高的尘土傀儡举起手，轰然砸向那看不见的盾墙。<br/> 一下！<br/> 两下！<br/> 三下！<br/> 看不见的神秘在单纯至极的物理攻击下出现龟裂，四周的源石生物立刻做出反击，然而围绕着尘土的巨人却又无数闪耀着光辉的青鸟飞起，如同筑巢的鸟雀，娴熟地将源石编织出法术抽茧剥丝，在法术尚未成型的时候就将其拆解，而法术以外的物理攻击却根本伤不了那过百米的巨神分毫。<br/> “好漂亮的群体法术拆解，法师团的高阶法师不是全部战死了吗？”<br/> “总有些人不愿意承担额外的责任而避开法术评级，也有的是导师没放他们独立，还有的是专精于某一项法术，只在某一领域有超常发挥而考不下来高阶法师职称，不管是哪一种都是一个好消息。”<br/> 两人说话的功夫，高塔的防护竟是被巨人生生砸穿，最后一圈轰在源石之上，巨神的手臂与高塔一齐粉碎。<br/> “一个好消息，至少我们知道了目标的强度。”葛温·林德轻舒口气，“我们没抢到第一个，可不能成为最后一个，很难预测晶簇会不会再度加强高塔的防护，我们该走了。”<br/> 副官抬起手继续在天上放了一个烟花，随后催马上前。<br/> 法术召唤的灵马抬步向前，一路小跑着离开大地，人们的视线中两匹灵马并没有径直冲向高塔，而是没入天空，随后周边地方同样飞上来十一匹灵马汇聚成一支小小的骑兵队伍。<br/> 这一支队伍没有立刻展开冲锋，而是不断在天空来回徘徊。<br/> 马蹄印被术式拘束留在空中，很快十三匹马的轨迹就变成一个即使在莱塔尼亚也从未见过的法阵，十三名骑士同时割开自己的手腕，不同种族的鲜血同时滴入这一个巨大的法阵，将无色的神秘染出一片璀璨的金光。<br/> 符文润入每一滴血，散落的血变成金色的符文印刻在众人的甲胄。<br/> 如果有符文学者凑近去仔细看看那些符文，那么就能将这些符文重组出一整部《万族公约》，这一份让所有种族放下彼此对立，正视其余种族的存在，尊重所有种族的人权，正式开启泰拉文明的条约，也是葛温·林德在成人礼后，面对自己的从小到大的玩伴们撕毁奴隶条约时做出的承诺。<br/> 他想要改变莱塔尼亚，建造一个如同《万族公约》描述的那样能让所有种族平等生活的国家。<br/> 那时的承诺就是葛温·林德与他所有同伴能够直面死神的勇气，而坚强的心灵总会诞生坚不可摧的力量，所谓法术就是将意志变成现实，越是神秘的法术越是如此。<br/> 收敛的光辉紧贴在骑士的四周，人们仿佛听见有圣歌垂落。<br/> 一条神圣的道路径直穿过沃伦姆德的上空，穿透所有法术的防护与干涉，在骑士们的脚下与高塔之间打开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br/> 晶簇们第一时间发现这光辉的道路，然而试图截断的这条赴死之路的所有努力都宣告徒劳。<br/> 马蹄声渐渐变得密集，迈开脚步的骑士们像是跨越平原般跨过天空，只听得马蹄声越来越疾，只看见神圣的光越发催财，最后犹如一颗金色的太阳顺着既定的轨迹不可阻挡地撞向两条街外的高塔。<br/> 没有轰然巨响，与巨人拆毁高塔时的豪迈截然不同。<br/> 安静的终局中只有嘹亮的圣歌随同散去的光芒洒落，那一颗“太阳”过后，大地上再无高塔耸立，只余下耳畔仿佛还有誓约萦绕。<br/> .<br/> 娜依兰·芬特有些复杂地看向城市上空散落如雪的金色辉光。<br/> 她伸出手接住被微风带走，覆盖沃伦姆德全城的那些辉光，落入掌心的光芒透过批复，润入血脉，随即她似乎听见一首激昂的圣歌，疲惫的精神中涌进另一种高昂的力量，仿佛有人站在自己身后支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推着自己的继续向前。<br/> “大人，我们已经摧毁了两座高塔！”<br/> 兴奋的副官只是听见声音就已经能想象到那手舞足蹈的样子。<br/> 被源石的高塔贯穿移动城邦，钢铁的怪物被钉死在大地上的那一幕有多么震撼，现在的人们就会有多么振奋。<br/> 从高塔出现到被摧毁一半，两件事之间相隔的时间不过半小时不到，人们尚且没从晶簇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就发现这些晶簇似乎不堪一击，现在就只剩下两座高塔了！<br/> “传令下去，不要急躁，我们的任务依旧是守卫当前的防线。”<br/> “诶，但是议会那边的命令不是摧毁高塔吗？”身边的副官迟疑了一下。<br/> “冷静下来，我们没有摧毁那东西的手段。”<br/> 法师团的那位萨卡兹人新团长在泥偶法术方面拥有得天独厚的天赋，不知道法师团的人提供了什么样的秘法，竟然能够将泥偶强化的那样的地步，而林德家族则在灵魂领域拥有血脉的传承，能够燃烧灵魂去换取力量，十三个亲密无间的灵魂，十二捧薪柴与一一支火把，换来的是粉碎高塔的一击。<br/> 就算在凡人之中，那也可以称之为英雄。<br/> 但是自己负责的防线不一样，哪怕有不少人在“命运的馈赠”下已经成为超凡者，但更多的人却只是临时征集起来的普通人，接触战斗用法术甚至不超过二十四小时，仅凭这些人想要复刻英雄们的奇迹只会变成让这些人无谓地送死。<br/> 况且两座高塔崩毁之后，其余高塔的防守力量一定会向剩下两座高塔转移。<br/> 现在才是考验的开始。<br/> “准备向高塔请求支援。”<br/> “求援吗？”<br/> “嗯，如果那位魔女问题来，你们就这样解释——”<br/> 贵族少女正要解释，身后却传来一阵骚动，她不由得回过头，看到话中提及的“魔女”穿开后方的人群，身后跟着原本应该布置在高塔附近的守卫部队。<br/> “娜依兰小姐，我们要组织一次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