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沃珀的到访没有在沃伦姆德激起太大的风波。<br/> 说到底，这一次访问的事情沃伦姆德方面并没有大肆宣传，只有临时议会的成员负责接待，只是“妖精骑士”这全莱塔尼亚唯一的高速战舰到场多少引起城里人的注意，于是关于这一次的会面就有唯一一张照片流传下来，以至于在今后关于《莱塔尼亚现代史》的课题考试中总会出现这样一道题：<br/> 请简述照片中走出“妖精骑士”的罗兰·沃珀看见当时的沃伦姆德有什么样的感想？（20）<br/> 画面中的罗兰·沃珀站在港口区的横架桥，黑色的手套搭着铁色的栏杆，远远遥望着沃伦姆德中心广场映红天空的篝火，那被薄雪轻抚的双肩上投过去的眼神显得有几分寂寞。<br/> 当然，活在当下的人也并不知道这一瞬间会成为后世的试题。<br/> 只能远远看见核心城区的灯火，却听不到庆典上那份欢乐的罗兰·沃珀只是紧了紧肩膀上的围脖，露出一个不知道该如何描述的笑容：“沃伦姆德比我想象中要冷清许多，我听娜依兰说现在的沃伦姆德在精神层面还不错。”<br/> “某种意义上的苦中作乐而已。”<br/> 平静的声音在罗兰的侧面响起，他侧过头看向身边的沃伦姆德魔女，因为平息那场灾难的关系，洛洛·林德尔·沃伦姆德的个人声望让她毫无疑问地成为沃伦姆德绝对的决策者，而那一份灾难也变成改变命运的契机，让一个边境出身的女孩真正变成人们口头中的“魔女”。<br/> 哪怕只有十二岁的年纪，就连身体都还没张开，透露着从内而外的明显稚气，但是那一双眼神却比罗兰至今为止打过交道的任何贵族都更加熠熠生辉，闪亮到令人警惕。<br/> 或许这是因为那些莱塔尼亚贵族眼眸中寄宿的只有单纯的欲望，而洛洛·林德尔·沃伦姆德的眼中却寄宿着理想。<br/> 理想有时候会变成巨大的力量，让人拥有达成奇迹的能力。<br/> 实际上，沃伦姆德也的确达成一个奇迹。<br/> 这个从边境出来的姑娘有一种天生的直觉，让她能天然地做出最优的选择，但是依靠这种天生的直觉不能走太远，现在她距离一个合格的领袖缺乏足够的经验与相关的知识，只不过以现在沃伦姆德的统治形式，这个城市会听取市民的声音，所有任何人的一生都可以成为值得他们借鉴的经验，至于相关的专业知识……<br/> 罗兰看了一眼洛洛身边的女人，来自萨尔贡的流浪法师，“黑山羊”卡涅利安女士依旧站在霍恩洛厄家族的身后。<br/> 霍恩洛厄伯爵家能从破落到崛起，其中少不了这位顾问的出谋划策，而不只是卡涅利安女士，沃伦姆德将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处理，群聚起来的智慧才是这个城市执棋的手，只是被推到棋手位置坐着的人是自己面前的这位小小女士罢了。<br/> “这一次的灾难过后，沃伦姆德还剩下多少人？”<br/> 罗兰在众人的陪同下向中央高塔方向走去，沃伦姆德的法师们特意开辟出一条传送通道可以直接从港口区绕过城市的防护法术直接抵达中央高塔，而一行人的两侧，胸前纹有古朴法杖勋章的兜帽法师静静地站在两侧，每一个人都如同雕塑一样感受不到任何能量的波动。<br/> 这还是罗兰第一次真正接触到国家术士团，不得不说与他的想象有一些不一样。<br/> 他原本以为这些站在莱塔尼亚力量最高点的人会更加飞扬跋扈一些，因为他们有支持他们这样做的力量。<br/> “损失了一半以上的人口，仅凭现在的人口其实已经不足以支撑沃伦姆德的继续活动。我们在这个位置停留的两个月不仅仅是为了举办新年庆典以及收拾残局，更多的原因是人口衰减到很难在城市移动的同时保持城市的正常运转，另外，城市炉心的过载运用也导致动力方面有些许问题。”<br/> 洛洛的回答让四周的随同人员都小小地吃了一惊。<br/> 这就是沃伦姆德的现状。<br/> 跨越灾难需要的或许是忘记一切的勇气，但是重建废墟却反而需要人去记住点点滴滴，将所有的资源分配到最合理的地方，但就算这样，一些做不到的事情依旧做不到，灾难过后的沃伦姆德在资源方面其实颇为捉襟见肘，这种资源并非只是吃穿用度，还有在各个职位上拥有丰富经验，能够让一个城市确切地“活”过来的各方面人才。<br/> 这些事情，并不是能与“敌人”畅谈的事情。<br/> “将来会更加困难，北方贵族已经打算孤立你们，林德家族为首打算建立一道封锁线来阻碍沃伦姆德对外的商队往来，物资的获得将更加困难。”<br/> 更加令人惊讶的是这位掌玺大臣的反应。<br/> 这显然也不是站在“敌人”的立场上该告诉沃伦姆德的事情，然而两人就像是闲聊一样，在前往贵族高塔的途中也不避及其他人就这么随口说了出来。<br/> “他们不会成功的，莱塔尼亚贵族之所以能成为贵族是因为这个国家的制度，而这个制度中确立贵族的领土神圣不可侵犯，只要他们不能进入沃伦姆德的领地干涉移动城邦的移动，那么这个封锁线到底是不可能成功的。”<br/> 沃伦姆德是北境八月之一，而北境八月之所以是北境八月并非是随便找的八个移动城邦。<br/> 北境八月的路线以最为效率的模式将整个莱塔尼亚北境整合在一起，各种物资依托移动城邦开辟的通道完成在整个北境，乃至于莱塔尼亚的流转，沃伦姆德一直瘫痪下去不只是沃伦姆德地区会受到影响，整个北境都会被陷入泥淖的沃伦姆德拖下水。<br/> 北境贵族所谓的封锁线根本就不可能在物理上封锁沃伦姆德，他们能做的也只不过是通过各种领内政策，通过限制自己领地内的商业活动来影响沃伦姆德的商业活动，说穿了是自损一千，伤敌八百的愚蠢之举，最后会变成“看看谁的血条更高”这种两败俱伤的行动。<br/> 即使以最大限度来高估莱塔尼亚贵族的意志，这种行动也长久不下去。<br/> “维持到开春之后就行了，沃伦姆德地区原本就是农业地区，而地里刨食儿大都要看时令，春耕相关的物资准备不齐导致错过时节，沃伦姆德地区会很难熬过这一年。”<br/> “前些日子喀兰贸易过来建设了骑士竞技转播点。”<br/> 罗兰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后点点头，便没再继续刚才的讨论。<br/> 已经没有必要了。<br/> 农耕相关的物资相对来说比较低端，相关产出很难产生爆炸性的利益，但同时也意味着支付的成本相对较低，那些农耕用具的收集贩卖都很容易，再加上沃伦姆德地区常年从事农业活动，相关的物资往年都有积累，需要的量以喀兰贸易的手段来说，就算北境贵族建立封锁线也能有办法送过来。<br/> “问题是这之后的问题。”<br/> 洛洛的话让罗兰侧过脑袋。<br/> “小沃珀先生应该已经听娜依兰小姐说过，沃伦姆德决定正式聘请萨卡兹人的感染者出任防卫长官了吧？”<br/> “啊，这件事啊，娜依兰很生气来着，说是被你坑了一道。”<br/> “泥岩小姐担任法师团团长是法师团内部的决定，坑她的人也不是我，只是沃伦姆德做出的这个决定违背世间的常识，若是沃伦姆德今后不能成为一个伟大的城市，这一个举措将会成为其他人攻击沃伦姆德的破绽，也会成为城市团结的天然裂痕，但是反过来说，如果沃伦姆德今后能成为一个传奇故事中应该出现的传奇城市，那么这个天然的裂痕就会变成荣耀的根源，然后我想全泰拉的感染者与萨卡兹人的地位也会随之发生一些好的变化。”<br/> 事情正如洛洛说的那样。<br/> 任何挑战世间尝试的举动大多都是这样的结果，要么成为正面的传奇，要么成为负面的传奇，当他们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沃伦姆德的命运很大程度其实已经和这个叫作“泥岩”的萨卡兹人绑在一起。<br/> 以罗兰·沃泊的视角来看，这样的决定未免太过冒进。<br/> “有什么想法吗？”<br/> “卡西米尔的格拉西亚家族，负责叙拉古方面事务的第三顺位继承人前几天刚刚抵达沃伦姆德，我想她晚上就会去拜访你。”<br/> “你想要让格拉西亚家族协助沃伦姆德进行产业转型？”<br/> “莱特先生打算前往卡西米尔。”<br/> 罗兰想了想，面色变得有点古怪：“你是想要让格拉西亚家族将沃伦姆德视为一个分散风险的重要支点，然后将部分核心产业转到沃伦姆德来，你觉得卡西米尔会出大事儿？”<br/> 洛洛静静地点点头。<br/> 罗兰不由得想起那位传奇的天灾信使，说起来，当奥尔芬斯先生抵达佛卡雷特的时候，佛卡雷特就出事了。<br/> 当然，那其实与奥尔芬斯先生无关，是他们觉得那是一个机会才发起那场变革。<br/> “以前莱塔尼亚法师协会关于法术规律的探寻提出一个有意思的问题，既然我们可以从一个重复的实验结果得出相应的法术规律，那么为什么不能在确认连续九个人是坏人后，认定接下来的第十个人一定是坏人？”<br/> 一行人来到临时建立的法术阵的所在，法术的光辉闪耀之后，罗兰感觉到四周的光芒一暗。<br/> 他飘向此刻所在的塔楼窗户，透过明亮的日光，他看见远方港口区待机中的那一艘漂亮的高速战舰。<br/> 队伍继续向贵族高塔中的临时议会走去，在这没有外人的地方，他们错过议会的所在，走向贵族区的一栋普通的独立别墅。<br/> 屏退左右，进入别墅来到二楼会客厅的正门前，接受女仆检查时，洛洛突然开口接上先前罗兰的话。<br/> “这不是推导出来的规律，而是祂给出的情报。”<br/> 罗兰一下子沉默下来，他将目光落向前方的房门。<br/> 祂就是这次他来的原因。<br/> 莱塔尼亚在这两百多年来早已将一种认知刻在自己的骨头里：<br/> 双子女皇是莱塔尼亚的象征，但是女皇陛下从来不会插手凡人的命运。<br/> 所以哪怕是沃伦姆德经历的传奇灾难，没有听到女皇陛下出场的人们也从未好奇女皇陛下为什么没有出场，更没有怀疑陛下是否悄悄出场过，人们习以为常地认为女皇陛下一直留在佛卡雷特，站在中庭之木的王廷之中任由凡人在命运中瞎折腾。<br/> 但是王室女仆团在这里。<br/> 检查完毕的女仆对两人鞠躬告退，门前的两名女仆慢慢推开了会客厅的门扉。<br/> 厚重的杉木门后面，原本的会客厅已经彻底没了往常的面貌，这个屋子的主人没有会客的必要，里面的一切陈设都被搬了出去，然后一张巨大到覆盖整个地面的地图取代整个地面，等比例缩小的莱塔尼亚跃然纸上，山川与河流都在法术的作用下栩栩如生，甚至能看到到一个个移动城邦中热闹的市集。<br/> 祂就站在这片虚拟的大地之上。<br/> 房屋一角的王室女仆从卡堆中抽出一张卡片，轻声念道卡面上的效果：“受到沃伦姆德事件的后续影响，北境商业交易额下降13个百分点，物价平均提升20%，市场面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的混来，五回合内将您的商队收入将下降80%并禁止所以经济操作。”<br/> 女仆将卡片放在另一边，而地图上一个模型比移动城邦还大的冒险者小人儿露出口袋空空的绝望表情。<br/> “娜塔莉亚，这是第几次的负面事件了，你们真的有在巫师棋内塞正面事件？”赤脚踩在地图上的女性不满地叹了口气，“没办法了，我现在的人物棋是一个冒险者，如果我要通过平时买卖冒险所得的商人尝试联系黑市商人，再接取走私任务，需要通过什么技能的检定？”<br/> 一旁桌子边的女仆团讨论了一会儿，随后王室女仆团的团长躬身说道：“首先，您需要通过交涉技能的检定来说服商人告诉你黑市位置，其次您需要通过困难的幸运检定来确保您能接到走私的任务，最后则是需要通过一个极难的交涉检定来说服黑市商人给您这个任务。”<br/> “我可以观察与聆听这两个技能来代替幸运技能去搜索走私任务吗？”<br/> “可以，但是您还是得需要过一个普通的幸运检定来确保不会偷窥或者偷听到一些危险的消息从而引来杀身之祸。”<br/> “就这样吧。”<br/> 对话结束的女仆拿起一旁的百面骰丢了下去。<br/> 第一个交涉技能通过以后，地图上人物模型的周边变了画面，变成一个阴暗危险的集市，似乎每一个人都藏着秘密。<br/> 很快，观察与交涉技能也通过，人物棋找到自己要找的任务，但是正准备过去的时候，幸运检定没通过。<br/> 于是地图上的人物棋在黑市中穿梭的的途中偶然听到一件危险的杀人委托，更要命的是正在交谈的几个人同时停下话头，用危险的眼神看向这边。<br/> 女仆们再一次拿起百面骰，骰子在骰盅中转了转，最后停在99这个数字。<br/> 地图上的那些交谈的人向人物棋走了过去，就在错身而过的那一刹那，有人陡然出手，精准地结束掉人物棋的性命。<br/> 望着那碎掉的棋子，祂不满地说道：“喂喂喂，等一下，怎么就死了，战斗轮呢？”<br/> “因为双方实力相差太大，出手的是一位超凡者，而您控制的角色只是一位综合实力在四阶左右的冒险者。”<br/> “啧。”<br/> 祂勾了勾手指，将地上碎掉的棋子重新变成一个纯白棋子的人物棋拿起来，然后向门口方向一丢。<br/> “要来一盘巫师棋吗，小家伙。”<br/> 罗兰·沃珀借助那一枚棋子，他摸了摸，看着棋子的外表融化成自己的模样，然后就那么走上台将自己的人物棋放上地图。<br/> “如你所愿，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