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面骰在骰盅中转了转,最后落在“91”的数字。<br/> “意志检定失败,沃珀大人的人物棋陷入昏迷,根据当场情景推断,昏迷的人物会被刺客直接处决,不用骰对抗轮,所以现在沃珀大人的人物棋在北境遭遇刺杀而死亡。”<br/> 伴随着女仆平静的话语,桌面地图上的棋子掉下了脑袋。<br/> 棋子“罗兰·沃珀”撕卡撕得很快,第一个场景还没过就已经死亡了,而这短暂的一声中“罗兰·沃珀”在沃伦姆德的谈判中几乎大败而归,就在莱塔尼亚贵族准备对他发难之前,这位新任的掌玺大臣在北境进入中央的关卡歇息时遭遇刺杀,不治身亡。<br/> 罗兰弯腰捡起地上的棋子,轻轻拍了拍,然后将恢复的棋子放到一旁女仆举起的盒子。<br/> “这就是你准备的回答?”<br/> 地图上的祂已经回到自己的位置,莱塔尼亚的女皇陛下穿着一身简单粉色连衣裙,那是过去的女皇陛下从来不曾有的打扮,以至于威圧感都快要消失不见,但与之同时却给人一种十分明显的违和感,你看见祂看着你,却仿佛能从那一双眼中看到无数双属于不同灵魂的视线。<br/> “这应该是最佳的方案。”<br/> 罗兰看了一眼莱塔尼亚的地图:“沃伦姆德需要切实的胜利来塑造这个城市对于莱塔尼亚的自信,人们才会意识到他们原来在面对贵族的时候可以站起来,但是若是我在这里失败,回到佛卡雷特需要面对的就是来自莱塔尼亚贵族的刁难,以现在的局势来看新成立的内阁会立刻陷入解体的危机,随后成立的由莱塔尼亚贵族主导的新内阁毫无疑问会将沃伦姆德视为最大的异端,然后原本各自对立的莱塔尼亚贵族在一个共同的敌人威胁下会团结起来,以总体的力量对比来说,沃伦姆德这边会压倒性的不利,还是说陛下打算出面直接为沃伦姆德站台?”<br/> “不要期待不可能发生的事情。”<br/> “那么就只能这样了,按照莱塔尼亚现在的法律,掌玺大臣在任上非正常死亡,就会由当时的纹章院院长来接管临时的内阁,所以娜依兰·芬特会接手我的位置,至少两三个月内现在的内阁体系不会有太大的变化,而现在大多数的贵族家系内部都由于佛卡雷特的事件并不稳当,他们没办法因为沃伦姆德而团结起来的话,将不得不回过头去处理家族内部的斗争,沃伦姆德最危险的两三个月会直接就这么过去。”<br/> 罗兰仿佛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就那么轻易地确定了自己的死亡。<br/> “我打算让‘薛西斯’来执行这一次刺杀,当然,动手的会是我的人,只是借用‘薛西斯’的名义,毕竟事后纹章院肯定要针对我的死亡进行调查,如果调查没有结果就是内阁无能的表现,而如果调查出来一个不相干的对象,民众也会产生怀疑,但真要指向国内任何一个势力,以现在微妙的局势平衡而言会诞生太多不可控的变数,最适合当这个替罪羊的对象也只有现在人人喊打的‘薛西斯’。”<br/> 静静听完这番言论的洛洛提醒道:“‘薛西斯’的人在沃伦姆德的灾难出力不少,我们打算接纳他们在莱塔尼亚的其余人员以及他们收容的感染者来填补沃伦姆德的人口空缺。”<br/> “请慎言,霍恩洛厄女伯爵,沃伦姆德事件中的英雄是罗德岛的莱塔尼亚支部干员,你们将要与罗德岛达成合作,今后罗德岛会以沃伦姆德为中心在莱塔尼亚开展业务,自然,罗德岛在莱塔尼亚收治的病人与所有医务人员都会在这段时间向沃伦姆德集中,做一次全体人员的相关资料登记,另外这是凯尔希女士交给我带来的相关合同,她已经在上面署名了。”<br/> 罗兰轻轻打了个响指,变戏法一样地变出一叠文件。<br/> 那自然不是法术效果制造的伪物,而是罗兰从佛卡雷特带来的真实文件,只是用一些比较特别的法术进行隐藏,免得在一些不经意的地方泄露消息。<br/> 卡涅利安拿过那些文件,她在霍恩洛厄伯爵家经手过各种式样的莱塔尼亚式合同,很快就确定这一份合同已经通过莱塔尼亚的政府承认,在莱塔尼亚的法律框架下完全有效,并且根据上面的一些特别条款以及来自贵族纹章院的认证,合同的双方甚至可以无视一些低级贵族的刻意刁难。<br/> 每一份文件上的署名处都有凯尔希的亲笔签名,反倒是沃伦姆德这边空了出来,而各种印章早就盖好,只要沃伦姆德这边签好名文件就自动生效。<br/> 这份文件生效意味着只要“薛西斯”的成员来到沃伦姆德,得到沃伦姆德的承认,罗德岛就会自动承认他们是罗德岛的干员,至于安托医生的隐瞒,从“罗德岛”到“薛西斯”的那一段身份变迁,乃至于他们作为“薛西斯”成员做过的那些事情都会成为被遗忘的历史。<br/> “莱塔尼亚这边的负责人是亚叶医生吗,铃兰小姐呢?”<br/> 洛洛在相关的支部负责人上看到熟悉的名字,她还记得那位有些急性子的医生,但是她并不讨厌那份乌萨斯式的冲动,有些世俗的规矩正是需要那样的冲动才能打破,从这一点来说,沃伦姆德本身就是这片大地上最冲动的城市。<br/> “凯尔希医生希望铃兰小姐跟随奥尔芬斯先生前往卡西米尔,似乎是有别的什么指示,她们两人大概还会有一两天抵达这边。”<br/> “那凯尔希医生现在在哪儿,她不打算过来吗?”<br/> “凯尔希医生已经离开佛卡雷特了,似乎是要前往乌萨斯,那边还有事情等着她去处理,多余的事情我也不清楚。”<br/> 洛洛也没有继续问,她收起文件后郑重地看向罗兰·沃珀:“虽然我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是小沃珀先生,这样真的好吗?”<br/> “你指的什么?”<br/> “自己的生死,以及,谁来做改变莱塔尼亚的这个人。”<br/> “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是只能这样做,霍恩洛厄女伯爵,不,您迟早会去掉这个头衔的吧,那我直接称呼您为洛洛小姐了。”罗兰平静地说道,“若是北境战事是我的胜利,那么我会毫不客气地献祭您,但现在既然最后的胜利者是你,那么就只能将这个责任交给你。我们之间最大的分歧已经随着北境战事结束,这个时候再因为个人的性命这种琐事而内斗的话,我们谁都不可能改变莱塔尼亚。”<br/> “您就一点没有考虑到自己吗?”<br/> “一个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惜杀害自己血亲的刽子手原本就没有资格考虑自己,若是这条性命能够成为一个全新的莱塔尼亚的基石,我很乐意献出这一条肮脏的性命。”<br/> 洛洛沉默地盯着罗兰·沃珀,很多想法在脑海中转过之后只是变成一声叹息,一句言语。<br/> “我不保证你的愿望一定能实现,我们走吧,卡涅利安姐姐。”<br/> 沃伦姆德的代表在女仆的护送下离开这个会客厅,罗兰一直等到那一扇门重新合上,王室女仆将一度解除的封闭术式重新支起之后,才看向自己名义上的主人。<br/> “卡西米尔一定会出事吗?”<br/> “啊,一定会出事,提灯女神差不多已经行动起来了,无论最后祂的计划是否成功,被你们称之为神灵的存在行动起来之后,这片大地就不可能毫无改变。”<br/> 双子女皇用白皙的脚趾在脚下的地图上点了点。<br/> 莱塔尼亚全境的地图开始缩小,变成地图下方的一块色斑,而左上方的卡西米尔在这份地图上露出完整的国土,甚至包括卡西米尔境内的地形全貌。<br/> “卡西米尔这一届的骑士竞技强度很不正常,表面上都能看出来异常证明那个地方的秩序已经不足以消弭内部的变化,有什么卡西米尔各方势力都不能控制的变化正在发生,而有情报显示在两个月前,资格赛刚刚开始的时候,北部赛区的冠军,玛利亚·临光在佐菲亚·临光的介绍下认识了一位剑术老师,而那之后玛利亚·临光展现出来的剑术很像是已经失传的龙骑士格拉西亚使用的剑术,除此之外,各地也有许多失传的剑术重新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之中,你应该记得独属于卡西米尔那边大地的天灾吧?”<br/> 罗兰·沃珀应了一声:“天灾·影骑士,据说是人们在遭遇旧日的亡者后集体消失的事件。”<br/> “嗯,根据情报人员的追踪,有复数情报确定卡西米尔出现许多与历史上的一些人物相似的个体,不仅仅指的是容貌,还包括实力,随之而来的是很多短暂的失踪案件,大抵是有人报案出现失踪事件,但是在卡西米尔介入调查的时候,失踪的人又出现在众人面前,最后整个案件就那么销案了。”<br/> 罗兰皱起眉头:“案件数量呢?”<br/> “多到可以称之为异常的程度。”双子的女皇再次用脚尖点了点地图,卡西米尔全境都出现复数的红点,“卡西米尔本就地广人稀,案件分布也十分均匀,结果就导致每一个地方的案件其实不那么多,恐怕卡西米尔本土的势力都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但是以整个卡西米尔来看,案件的数量还在持续增加。”<br/> “那位天灾信使就是为了这件事过去的吗?”<br/> “不,那倒不是,他是为了追寻普瑞赛斯的脚步而去,普瑞赛斯曾经走过的冬灵山脉内的道路仍旧是晶簇的巢穴,击败法夫尼尔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能突破晶簇的巢穴,所以他打算从落日要塞那边进入地下世界,然后在地下世界收集情报,确认普瑞赛斯当初究竟经历过怎样的旅途,不过似乎他与卡西米尔的提灯女神也有一番纠葛,借道卡西米尔说不定还有自己的考量。”<br/> 双子女皇似乎不知道“隐瞒”两个字的写法,大大咧咧地就将所有事情说出来,但是罗兰根本没办法从这些情报中获得什么,他能理解其中的每一个字,然而却不明白这每一个字背后的意义,简直就像是他与这些人生活在两个世界里一样。<br/> 或许,这就是凡人与传奇之间的差别。<br/> 罗兰低下头:“奥尔芬斯先生一定会与卡西米尔发生冲突吗?您知道那位提灯女神在谋划什么?”<br/> “不,我不知道祂打算做什么,但是祂一定会与那个人类发生冲突。”<br/> “为什么?”<br/> “你觉得那个人,你说的那位奥尔芬斯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br/> “一个好人。”<br/> 毫不迟疑的回答,若是有什么描述能准确地囊括“林逸”的全部特质,那么罗兰·沃珀能想到的只有这么一个质朴的词语。<br/> 从进入莱塔尼亚开始,那个人就遵循着十分质朴的善恶观在行动。<br/> 没有那么多崇高的理想,伟大的动机,支持他展开行动的理由仅仅只是因为他没办法在自己有能力去做些什么的时候,却对身边受难的人视而不见。<br/> 罗兰·沃珀绝不会将那位天灾信使贬低为与自己一样的人,像是他们这样的人会被“理想”与“正义”胁迫着做出相反的事情,可是他想象不到那位天灾信使会被胁迫的模样,若是与自己处在同样的处境,他一定能找到更好的解决方法。<br/> 如果一定要在“理想与正义”以及“受难的民众”之间选一个,他会立刻变成理想的仇敌,正义的对手。<br/> “那么他就一定会于提灯女神爆发冲突。”<br/> “那位女神谋划着恶行?”<br/> “不,我说过我不知道,罗兰,只是你要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我们的所有谋划,对你们来说一定是有害的。哪怕我们爱着你们,最后实践这份爱意的行为也一定会带给你们伤害,要说为什么的话——”<br/> 陛下的话语断在这里,罗兰看过去,却看见陛下的身影闪到自己身前,随后将纤细的五指搭上自己的喉咙。<br/> “现在是什么样的感觉?”双子女皇问道。<br/> “没什么感觉。”<br/> 回答的瞬间,罗兰感觉到喉咙上的五指迅速收紧,自己的喉咙在吱呀作响,仿佛下一刻自己就会被捏碎喉咙。<br/> “现在呢?”<br/> “……很……难受……要死了……”<br/> 缺氧的大脑开始泛白,在意识断掉之前,喉咙上的五指松开了。<br/> 大量新鲜的空气涌进自己的肺部,重新清晰起来的视野中,罗兰·沃珀才发现自己不经意间跪倒在地。<br/> “刚才对你来说就是生与死的区别,但是你知道刚才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br/> 罗兰抬起头,但是一时说不出话。<br/> “我甚至感觉不到力量的变化,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区别,我根本没办法在意你们的生死。力量的差别,寿命的差别,各种基本素质上的差别让我完全没办法与你们感同身受,我的思考模式会因此与你们完全不同,若是我来统治你们,最后一定会得到一个在长远的未来有利于你们,但是你们绝对活不到那个时候的决定,所以莱塔尼亚的命运只能由莱塔尼亚的人民来决定才行,而我是莱塔尼亚,却不是莱塔尼亚的人民。”<br/> “所以,无论提灯女神想做什么,祂都一定会成为那个人的敌人。”<br/> 陛下,莱塔尼亚唯一的象征垂下了视线。<br/> 每一个灵魂的视线都如此相似,彼此混杂在一起,但却每一个人都透露出同样的悲哀。<br/> 莱塔尼亚每一个王朝的更替都是一段史诗,而每一段史诗中必然有一位深爱着莱塔尼亚的英雄站出来,带着时代的使命,人民的祈愿,推翻旧日的暴君,将崭新的未来带给支持他们的人。<br/> 这样的故事数不胜数,因为每一次英雄们杀死最后的反派,因为对于这片大地的爱而接过那一份沉重的使命时,他们就再也无法与他们想要保护的人们站在一起,只能等待下一个英雄站出来,杀死自己。<br/> “这是一份很难承受的悲剧,洛洛·林德尔·沃伦姆德已经准备接受这份使命,不过她还有自己作为生者的责任,但是罗兰·沃珀,如果你已经决定让自己的命运结束在北境,那么你的灵魂或许能来体验这份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