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飞翼骑士团还是没有追上远在天边进行狙击支援的另一个行凶者。
这倒也不奇怪。
根据狙击能量的离散率来推算，狙击的源头至少在一百五十公里的直线距离之外，而飞翼骑士团在追击中展现出来的速度应该在两马赫左右，越过这段距离需要足足三分半的时间。
如果林逸的判断没有错，远程狙击的人是另一位十王，“惊雷”英格拉。
三分半的时间早就足够对方进行脱离，甚至就算他不脱离现场，飞翼骑士团追上去后的结局也很难说，那可是真正的骑士王，曾经立于卡西米尔顶点的存在，只是应付其中一位，林逸与“九尾”就已经来到濒临报废的极限。
激活“九尾”的全部源石结构，强行将源石中的世界拉进现实，果然还是太过勉强。
不仅“九尾”的内部单元近乎被全部熔毁，就连一直以来没有怎么受到过严重创伤的，由旧人类时代的材料技术锻造出来的近乎永久存在的机械骨架这一次也受到十分严重的损伤，以现在泰拉的材料技术水平来判断，“九尾”就算完成修复，整体强度比起以前也会有大幅度的下降。
不过与之相对的，收获倒也可以弥补这样的损失。
林逸真的击杀掉一位卡西米尔的十王，并非是单纯的肉体上的消灭，而是在灵魂层面将其彻底放逐，并且在提灯女神那里也不可能有这位阴影之主的灵魂备份，灵魂是不可能有备份的。
灵魂这种完全无序的事物没有办法用任何有序的言语进行描述。
这也是为什么数据化的灵魂最终会失去其独特性的原因，因为数据化或者说机械飞升的本质就是用有序的机械语言去描述无序的灵魂，当灵魂最后能被机械语言完全描述时，也就意味着灵魂已经完全劣化，失去旧人类谓之为“未来”的可能性。
沃默尔·莱顿的灵魂没有完全劣化，也就意味着那个灵魂还不能完全被机械语言描述，自然也就不可能进行备份。
就像是林逸固然可以同时控制“九尾”与自己的肉体，但是当他将人格数据沉入“九尾”后“九尾”又被完全破坏，那么寄宿在“九尾”载体中的灵魂被消灭，血肉之躯的另一个自己或许身体还能保持活性，但是在灵魂层面也会一同死亡。
对于同一个生命而言，灵魂具有绝对的唯一性。
严格意义上来说，消灭有一些不恰当。
“灵魂”这种事物在旧人类的科学领域到最后也没有能完全解析，所以自然也就没办法针对这一事物开发出有效的攻击方式，林逸那时候做的只是以“九尾”为媒介，瞬间过载内部的所有源石结构，强行将星与月的高塔从源石内部投射到现实世界，然后将沃默尔·莱顿的灵魂扔了进去。
源石内部没有与现实世界对接的时空轴，因此星与月之塔不可能在现实中长久存在，强行接续在一起的两片世界会立刻被撕扯开，而林逸自己可以利用高塔巫师的身份安全地回到现实，至于囚禁在星与月之塔中的另一个灵魂则会被甩进源石内部汹涌的情感潮流以及无边的癫狂呓语之中。
沃默尔·莱顿的人格会被思潮彻底撕碎，变成源石中的一声疯癫回响。
这也是林逸想过的，唯一可能击杀卡西米尔十王的手段。
毕竟以数据实体出现的骑士王们都可以说拥有不死之身，在数据水晶的辅助下甚至可以无视所有伤害，在任何条件下让自己的空想变成现实，理论上来说，没有一个能切实杀死他们的手段，那么无论林逸在这片大地上如何挣扎，最后的结果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现在能确定自己拥有杀死卡西米尔十王的办法，那么要考虑的事情就相对简单了。
如何像对付阴影之主那样，将卡西米尔十王在现实中的载体破坏到一个程度，然后找到足量的源石再一次将星与月之塔拉入现实，最后再将只剩下灵魂的骑士王们放逐到源石疯癫的思潮之中。
这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至少算是有了一个努力的方向。
除此之外，林逸还比较宽慰地确定了另一件事：卡西米尔的高层中或许有骑士王们的协力者，但是总体上来看卡西米尔只是被蒙在鼓里，并没有以全国之力来支持骑士王们的选择。
如果不是这样，飞翼骑士团那时候没有必要掩护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自己。
在那之后飞翼骑士团就竞技场馆的袭击事件向林逸要求进行笔录时，林逸也再次确认过这一点，整个骑士竞技协会对于这种会损害到整个骑士竞技的事件十分上心，多项调查在第一时间秘密展开，协会的骑士家族主动配合进行调查，仅在这一点上整个骑士竞技协会仿佛变成一个不区分彼此的整体。
这可比恰尔内这位发言人展现的态度更能说明一些事情。
林逸借此挑明了发生在卡西米尔各地的失踪案件，虽然不指望卡西米尔后知后觉的调查能发现什么，但是在卡西米尔官方开始介入调查之后，也许能稍微妨碍到骑士王们的行动，因为他们并没有得到整个卡西米尔的支持，而是在用“失踪案件”神不知鬼不觉地替换掉卡西米尔这片大地上的凡人。
他们在欺骗整个卡西米尔。
如果说还有什么额外的收获，那就是这次针对自己的刺杀让林逸确定自己的布局也许真的触及到骑士王们的计划，否则沃默尔·莱顿不会突然改变态度，变得如此激进，只不过自己的布局本就很散乱，究竟是哪一部分触及到对方的神经还需要仔细确定，不过想来也花不了太多时间。
毕竟自己让无胄盟帮忙的事情是调查卡西米尔的失踪案件，围绕这一点进行确定总能找到自己触及到的那一片逆鳞。
鹰扬城的私人别墅中，林逸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
他的视线被高楼大厦遮挡，但是如果穿透这繁华且空虚的城市，那一双视线会掠过风花平原，落向金属与荒芜的大地，逼近那横切过整片大地的无底深渊。
那一片地方是卡西米尔的核心，莱塔尼亚花了无数年布置在卡西米尔的情报网络最终都没能触及到的地方，自然，关于那里的失踪案例调查，在所有的调查方向中都是一片永恒的空白。
骑士王们计划的根本，那个可以用来承载泰拉梦境的服务器，会存放在那里吗？
如果真的存放在那里，自己又要怎么做？
“你在做什么？”
那个有些落寞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来时，林逸其实并没有惊讶。
早在书房的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时，他头上那一对猫耳就微微动了动，听出来这个落地无声的脚步属于谁。
“焰尾骑士”，索娜。
一个星期前自己与沃默尔·莱顿的决斗中，打破平衡的关键人物。
不过说起来，林逸其实以为对方会站在骑士王的那一边。
因为真要说起来，“焰尾骑士”索娜现在并不是真正活在这片大地之上，她的肉体早已经不知所踪，现在承载着灵魂的载体是基于卡西米尔水晶投射在现实中的数据实体，某种意义上，她的生死其实可以说是掌握在骑士王的手里。
林逸倒并不认为生死这种东西能够威胁到一位感染者，只是在那之前林逸与焰尾骑士的接触来看，后者也明显地察觉到自身的异常并且接受了那种异常，这就说明对方与其余那些失踪案例不同，多多少少地应该知道一些自身的情况，也就是说对方很可能与提灯女神有过接触。
也许索娜不完全算是他们的人，但至少能算是半个他们的人。
然而在那一场决斗这种，索娜却帮自己挡下了那一箭，哪怕结果上来说反而让自己陷入沃默尔·莱顿设计好的危局，可是在那一瞬她选择站在自己这一边。
——因为你站在那些观众前面，虽然我恨不得那些东西去死，但……
林逸问起时，这是红松鼠的回答，至于“但”后面是什么，索娜没有说，林逸也没有追问。
这一个星期林逸都没有主动找索娜问过相关的事情，他给索娜留出一个思考的空间与过程，有些事情只有索娜自己愿意说才行，在此之前林逸选择了等待。
这一等就等了一个星期。
林逸回过头看向焰尾骑士，红色的大松鼠脸色有一些疲惫，略微耷拉的眉毛下只有瞳孔中有隐隐的篝火闪烁，使得那略微疲惫的表情没有任何痛苦，也不存在丝毫纠结。
“在收听总决赛进程，你知道我现在的处境有一些敏感，骑士竞技协会不建议我出入人口众多的地方。”
被林逸点了点的收音机里窜出来赛事主持激动的声音，不断高呼着“卡西米尔最高尚的那一道光”。
嗯，今天的比赛是玛利亚·临光与艾丽西亚·格拉西亚那一组的比赛，从收音机中主持的反应来看，这一组别中似乎没有人给两人的出线造成太多的麻烦。
红松鼠站在林逸的身边静静听了大概三分钟，最终大尾巴扫了扫，她从林逸的身后绕到身前，“啪叽”一声按掉了收音机：“你还有心情关心这个吗？”
林逸没有说话，只是将视线落向焰尾骑士。
索娜迎上林逸的视线，主动开口说道：“你知道那时候我不是靠自己的力量从黑暗中挣脱出来，你和那个人展现出来的力量已经超脱常识，我并没有将常识粉碎的力量。”
林逸点点头，随后说道：“其实我比你想得早一点意识到这一点，在你被无胄盟追杀的时候，我看见那些致命伤从你身上消失，还有你在一瞬间展现出来的与自己不匹配的力量和速度，那是依靠数据水晶进行的信息调整吧。”
“数据水晶？”有些出乎预料的，红松鼠露出一丝惊讶。
林逸想了想，回忆起莫斯提马以前的介绍：“呃，按照泰拉的说法，应该是叫作卡西米尔水晶或者卡西米尔秘宝？那些传说中从地下的陵寝中与大骑士们陪葬的宝物。”
这一次红松鼠沉默下来，从自己的衣领中翻出一块挂饰。
挂饰的终端挂着一颗血红的宝石，从质感上来看不像是天然的宝石，倒像是工业产品下的劣质剥离，摆在地摊上都卖不了几个钱的那种。
这颗不起眼的玻璃制品就是数据水晶，还是经过特别调整的个体。
“北部赛区的资格赛中，大概是有哪位大人物不满意感染者拿到总决赛资格吧，就算我们控制分数在将将好进入总决赛的名次，也还是被无胄盟盯上了。根据相应的赛事规则，骑士团团长没有准时提交相应的资料的话，骑士团就会失去参赛资格，所以无胄盟安排了一次针对我一个人的刺杀，而我大抵是在那时候就已经死了。”
林逸十指交叉贴在小腹，静静地等待着索娜后面的故事。
焰尾骑士走到窗边，在窗沿上轻轻一坐。
“然后那一次死亡就好像一个梦境般散去，我在感染者的聚居点中醒过来，身上没有任何伤势，只有这样一个挂饰躺在床边，还有将这个挂饰送给我的人在静静地等我醒来。”
红松鼠从掌心的挂饰中抬起眼神，正想要说出后面的故事，视线却静止在林逸的身后。
一位女性静静地站在那里，一盏提灯静静地垂在林逸身旁。
这一瞬，焰尾骑士浑身僵硬。
“所以，她，或者祂，现在就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