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就是关于昨日强侦作战的初步总结。”<br/> 英格拉听着自己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房间，好一会儿的时间，他都没有听见任何回应。<br/> 当然也不可能有任何回应。<br/> 英格拉放下手里的信息终端，抬起头看到的圆桌周边已经空无一人。<br/> 从卡西米尔王朝延续下来的落日要塞早已没有生者，而现在更是连还有自我意识的死者都开始飞速消耗，一百年前这个大厅还能找到五位十王，十几名按照卡西米尔吟游诗人的说法“在一个宽松的时代可能成为骑士王”的准王，结果现在这个要赛的大脑部位，最高决策层的会议室却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br/> 英格来叹息一声，将手里的信息终端扔到桌子上坐了下来。<br/> “格拉西亚那孙子，什么叫作已经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对工作有一些责任心好不好，我还以为你在这群魂淡中算是一个正常人呢。”<br/> 英格拉看向那些空出来的位置，能在历史留名的人都有十分鲜明的性格表征，而和这样的人相处往往令人印象深刻，他现在看着这些空空的座位，脑海里已经能回想起以前闹腾的模样，时间在思维的角度变得紊乱，他几乎被过去拉进深渊。<br/> “维多利亚和哥伦比亚的支援，他们找到了突破天灾圈的方法？”<br/> 英格拉不得不强迫自己回到现实之中，他看了一眼桌上的信息终端，里面的资料就是昨天作战的结果。<br/> 单纯从战斗的角度来讲，他们还是失败了。<br/> 先古骑士固然可以说是不死之身，但是能够同时投入战场的数量却具备上限，再加上先前征战骑士离开落日要塞的时候开走了所有的高速战舰，以至于他被林逸拖住之后，现在先古骑士面对优势火力很难进行正面的舰队战，这一点就算收回放出去镇压各个城市的先古骑士也不会有多少改变。<br/> 因为会制定优先镇压卡西米尔各个移动城邦的计划，原本就是在事前推演中察觉到了重型火力不足的问题，所以才希望借由镇压卡西米尔的各个移动城邦，使得卡西米尔的力量在长时间内无法汇集一处。<br/> 但是现实总是不喜欢跟着计划走。<br/> 对于各个移动城邦的镇压虽然比预计中要早的结束，可是也拖延了足够的时间，相反却是公主殿下那边的进程遭遇“泰拉”的阻碍而远远不及预期的速度，现在这个局面在事前的推演中已经是需要极力规避的情况，因为这个状况意味着他们只能依赖天灾圈形成的绝对防卫圈。<br/> 众所周知，所谓的绝对防卫圈，就没有什么时候真的绝对过。<br/> 现在已经出现一些危险的苗头。<br/> 昨天的作战中负责隐秘接近的作战部队被拦截下来，这倒不出意外，英格拉本来也不认为会成功，他只是希望借此确定卡西米尔的虚实，只是他没有想到真正拦下这一支袭击部队的人不只是卡西米尔骑士，起到关键作用的则是一名维多利亚人和看上去像是哥伦比亚那地方出来的古怪动力装甲。<br/> 情报中能够确定维多利亚人的身份。<br/> 约瑟夫·格里夫子爵的身份原本就是半公开的秘密，他是红龙骑士团的对外窗口，自从维多利亚封锁以来，红龙骑士团与这位子爵一起失去去向，现在对方出现在这里，可以认为维多利亚的红龙骑士团有意，或者已经与卡西米尔展开合作。<br/> 另一位维多利亚人士在情报上倒是一片空白，不过外貌上有明显的神民特征。<br/> 考虑到哥伦比亚一直是那些牛鬼蛇神聚集的地方，对方说不定会有什么显赫的身份与危险的血脉，也不是能够轻易忽视的存在。<br/> 问题在于，这两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最前线。<br/> 各国的物资应该是经由卡瓦莱利亚基中转，进入风花平原后在十城联合进行初步整理，再由十城联合定期送往前线，通常情况下物资以外的各国人士最多也只能在十城联合等待消息。<br/> 没有充足的情报支持进行任何猜测，不过直觉上英格拉认为这两人的出现与天灾圈有关。<br/> 除此之外，卡西米尔也没有理由放任外人接触这片大地上最核心的秘密。<br/> “你不是都放任他们的术士队伍接近天灾圈进行调查了吗，我以为你早就做好天灾圈被突破的准备了。”<br/> 难得地有声音打断英格拉的思考。<br/> 他不由得睁开眼，看见圆桌的正对面有人拉开椅子，然后一边对他笑着招手，一边坐了下来。<br/> “公主殿下？”<br/> 英格拉惊了一下。<br/> 四个月前的那一天开始，击退林逸的公主殿下就一直躺在石棺中，为了实行计划去窃取“泰拉”的权柄，这个过程会是整个计划的绝对关键之处，所以四个月以来，这还是英格拉第一次看见这个熟悉的身影。<br/> “呀，好久不见，小英格拉，看你很寂寞的样子我就过来了。”<br/> 英格拉眨眨眼，确认这是自己认识的公主殿下，而不是什么不合时宜的恶作剧之后，他不由得挑了挑眉毛：“发生什么事了？”<br/> “好消息和坏消息你要听哪一个？”<br/> “我们能不能放弃这种毫无意义的对话。”英格拉叹了口气，随意摆摆手，“好消息吧，坏消息这些天已经不想听了。”<br/> “好消息是现在借由源石技艺系统改造而来的意识网络已经触及到泰拉的每一个灵魂，除去那些体内不存在源石循环，严格意义上不算是泰拉文明的特殊存在，我们已经完成每个灵魂的初步解析，只要执行转换，就能如同旧人类那样，令整个泰拉完成机械飞升，在数据的世界中永恒存在。”<br/> 这还是真是，好消息？<br/> 英格拉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有那么一瞬间，这个消息在他的灵魂内没有激起任何回响，没有任何欢喜雀跃的情感从自己的灵魂涌现。<br/> 空白。<br/> 就连英格拉自己一时都不知道要怎么接受自己这诡异的反应，所以他只是顿了一下，然后开口：“那么，坏消息呢？”<br/> “同上。”<br/> 碧洛迪丝给出的回答更加简洁。<br/> 英格拉这一次真的愣住了，然后在碧洛迪丝那双洞察的眼神中意识到对方说的好消息与坏消息都是同一个消息：<br/> 他们终于不用再折磨自己了。<br/> 回过神来的英格拉长长地松了口气，但是双手却不由自主地握了起来，他知道他们会以什么样的面目被历史铭记，他会被历史记录成自己最讨厌的那一类人。<br/> 好久以后他才松开手，让思绪回到现实。<br/> “彻底完成计划还要多久的时间。”<br/> “准备工作已经全部完成，算上后续的灵魂转码与抽离上传，从现在开始的话，大约五天的时间，五天内全泰拉的灵魂都会被上传完毕，那之后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的模样都无关紧要了。”<br/> “现在就开始了吗？”<br/> “嗯，因为上传选择是完全随机的，范围是全泰拉，所以我也不清楚是哪些倒霉蛋会被立刻抽掉灵魂，不过以当前的速度来看，今天之内就会引起轩然大波吧。”<br/> 那是当然的。<br/> 五天时间抽离全泰拉所有人的灵魂，如果速度是恒定的话，灵魂的大小与转换难度也相差不打，那么意味着一天之内全泰拉就会有五分之一的人口变成植物人，再考虑到目标人物有可能是在工作生活中突然被抽离，极有可能由此引发各种恶性事故，说是五天能完成全部转换，实际上一天的时间就足以令泰拉所有国家的秩序陷入总崩溃的状态。<br/> “对了，小英格拉，你还没有回答我最开始的问题。”<br/> “嗯？”<br/> “你故意放任对方的术士队伍靠近天灾圈，难道没有想过天灾圈会被突破吗？”<br/> “不会，卡西米尔没有那样的技术，不仅是卡西米尔，只要是从源石技艺方面来试图解决天灾圈都不会有任何结果，而这片大地上又没有源石技艺以外的成型技术，从他们掩护术士来进行侦察就可以确定这一点，所以我主动控制攻击频率，放任对方的术士队伍靠近天灾圈，就是为了让他们认为有机会接近天灾圈，从而将思考集中在如何利用源石技艺突破天灾圈这一点，这样以来等他们最终意识到无法用源石技艺突破天灾圈就会浪费大量的时间。”<br/> 卡西米尔能够整合的力量不断变强，也正好给了英格拉放任那些术士队伍活动的正当借口。<br/> 天灾圈囊括整个熔铁平原与落日深渊，想要完全探索清楚本就是十分耗时耗力的事情，再加上后续的研究，一旦卡西米尔开始尝试用源石技艺来解决问题，例如用大型组合式施法技巧来控制与干扰形成天灾的能量之类在各国早有研究的方法，他们大概率就没时间去探索其他方法。<br/> 相反，一开始就完全令他们认为没办法接近天灾圈的话，他们大概率去想一些奇奇怪怪的方法。<br/>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炎国的兵书上记载的话语对于“知彼”的理解远不止通过情报人员去探听消息这么简单，通过战场上的一些操作令对方按照自己的预想展开行动，那才是炎国兵书上对于战争的理解。<br/> “不错的想法，但是现在的话可能稍微有些危险。”<br/> “危险？”英格拉挑了挑眉，“源石技艺绝对不可能突破天灾圈，这是您给我的回答。”<br/> “这个回答至今没变，但如果不是源石技艺呢？”<br/> 英格拉微微皱起眉头，他一下子想到卡西米尔阵营中出现的新客人：“维多利亚还是哥伦比亚？”<br/> “不知道，所以我要去看看。”<br/> 碧洛迪丝坐在英格拉的扶手上拿起那个信息终端，稍微点了几下就调出来天灾圈周边的全部地图，其中关于卡西米尔的那些术士分队的活动地区以及安保力量在地图上有十分仔细的表明。<br/> 年和洛乐的活跃，令这些深入熔铁平原的分队有了可以活下去的前提。<br/> 碧洛迪丝在地图上画了一条线，从卡西米尔人的舰队营地弯弯绕绕地连向天灾圈周围，却没有接入那些术士分队活跃的地区。<br/> “林在昨天开始向天灾圈移动，目的正是天灾圈周边，我想他可能找到破解天灾圈的方法。”<br/> 碧洛迪丝拿开手指，看着自己的手指最后留下的那一个触点。<br/> “以天灾圈被突破为前提设计好最后的战斗吧，小英格拉，至于林那边，我会去处理的。”<br/> .<br/> .<br/> 林逸心有所感地看向面前的风暴。<br/> 准确来说，他们已经深入风暴，而他开始看向风暴的中心。<br/> 天灾圈并不是单纯的一道墙，将落日深渊与熔铁平原包裹起来的一道风暴带，越是向着落日要塞的方向靠近会遇到越大的阻力，他们已经走过风暴外围的安全区，这个位置已经能看到赤红的闪电在天空飞舞，源石的粉尘如同遮天蔽日的蜂群般将这里变成生命的禁区。<br/> “奥尔芬斯先生，您发现什么了吗？”、<br/> 即使在这种情况也依旧优雅的维多利亚口音穿过咆哮的风暴，林逸回过头看见维多利亚的绅士仿佛只是在暴雨出行，身上不过套了一层雨披就走了过来。<br/> “不，我只是在想源石究竟是什么。”<br/> “哦？”<br/> 约瑟夫·格里夫走到林逸的身边，两人的前方是一处断崖，这应当是落日深渊的延伸，而撕裂的大地下方有源石粉尘汇聚一处，金色的光辉点缀在撕裂的深渊，像是被眼眶框住的无数只眼，又像是聚在一起的飞虫，顺着风暴从地底窜出，在天空盘旋几圈，向四周投去视线，巡弋着自己的领地。<br/> 它就像是活物一样。<br/> “皇家科学院对源石有一种有趣的猜测。”<br/> 林逸回过头看向身边的维多利亚子爵，后者继续说道；<br/> “众所周知，源石是施法的重要媒介，而源石技艺在这片大地的解释则是通过能量将自身主观意象投射到现实的结果，我们的主观想法会通过某种形式的编码与世界形成交互，最终世界将这些编码定型，变成被改变的现实，那么能帮我们做到这一点的源石，将我们的主观意象编码后传递给世界的源石，是否可以看成是某种主观与客观互相妥协的产物，就是我们主观能动性的体现呢？”<br/> 两人绕过那源石群落可能投下来的视线，在风暴中无声地走向临时的营地。<br/> “皇家科学院对此一直有不同的意见，不过那时候正是维多利亚最为强盛的时期，所以有了不同的想法之后，皇家科学院的做法并不是讨论哪一个才是正确的理论，而是让所有分歧都进行平行实验，最后谁的理论能出现结果，那证明谁就是正确的。”<br/> 林逸远远地看见营地的光芒，那在一处断崖下面的避风处，营地的光芒几乎要被风暴淹没般若隐若现。<br/> “所有，是哪一种理论有结果了？”<br/> “都没有结果，不过有一些有意思的发现，皇家科学院曾经资助的一些不那么被世人接受的相关实验中，他们论证了其中一个想法，如果你向霍尔海雅女士打听洛肯水箱事件，她一定不介意和你讲这个故事，而在这个故事中通过对实验体的脑干有限度地植入源石造成人为感染，本来一只平平无奇的菲林突然觉醒了科学无法完全解释的，涉及到精神与灵魂层面的能力。”<br/> 人体实验。<br/> 林逸皱了皱眉，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理论呢？”<br/> 格里夫子爵也看出来林逸脸上的不悦，他抬起手压住被风暴撩起的兜帽，像是压住一顶贵族帽。<br/> “源石的本质，是灵魂物质化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