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和格里夫回到山崖中的营地时，霍尔海雅正好将最后一个特殊的传感装置手搓出来。<br/> 那并不是源石技艺，应当是某种技术的嵌入，打个比方，只要在身体内嵌一个3D打印机，那么满足某种情况一个普通人也能手搓造物，只是霍尔海雅内嵌的技术现在没有这么简单，至少林逸没有看到她有携带什么特殊的材料，那么要从无到有地手搓传感装置，对方使用的技术百分之百涉及到粒子干涉。<br/> 说不定像是年那样，可以直接对粒子结构进行重组，将随处可见的土石变成尖端实验室内合成的人工元素。<br/> “刚才我们去外面看过了，已经可以确认到几个适合安放传感装置的地方，这一批传感装置安放好之后还要继续深入吗？”<br/> “当然，数据收集可不能只收集一片区域。”<br/> 林逸坐在灯光旁边拿起霍尔海雅放在地上的传感装置。<br/> 虽说是林逸不认识的型号，但是可以看出来人类技术的传承痕迹，整体被特种合金包裹，外观上则是一根大约一米长，手臂粗细的棍状物。<br/> 按照霍尔海雅的说法，他们需要将这些传感装置打入天灾带内的诸多节点，然后传感装置会自动收集天灾带内的实时数据，数据会自动传导至重新展开布局的生态环境控制卫星系统，经由卫星分析之后得出消弭天灾的实时方案。<br/> 控制地表气候是一个持续性的过程，并没有一个开关的按钮。<br/> 为了确保生态卫星的控制不会对这片大地造成额外的损害，这些能够实时传回数据的传感装置至关重要，否则如果可以无视对大地的伤害，他们直接让拉特兰再用“天权之剑”朝这个位置进行轰炸也能起到消灭天灾的效果，不过考虑到足以熔化天灾的炮击强度，恐怕这一次“天权之剑”后早就破破烂烂的泰拉大气层将彻底瓦解了。<br/> 林逸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有这次深入天灾圈的行动。<br/> 他们之外的其他人，哪怕是超凡者们想要深入天灾带的风暴都需要进行大量准备，时间上会有耽搁不说，大规模的部队进入天灾圈总会引起敌人的警觉，相比之下他们的潜入则要安全隐秘许多，只是效率上可能要低上那么一些。<br/> “这些传感装置真的能顺利沟通到卫星系统吗，这可是在天灾内部。”林逸将手里的棍状物收了起来，再次进行确认。<br/> “说实话，不行，天灾形成的干扰太强，根据我们与空中花园的通讯经验，信号穿透天灾层的成功率大约在六层左右，而就算穿透后信号也会有十分严重的衰减，基本上不可能凭借自身传递到大气层外。”霍尔海雅在这一点上也没有隐瞒，“所以我们需要更多的布设传感装置，然后生态卫星系统会投放大气层内的信号中转设备，以此确保信号的通常。”<br/> 林逸抬起头看向风暴深处，他们现在还停留在天灾圈的外围：“听上去是一个不小的工程。”<br/> “本来就不是一个简单的工程，好在现在的战局对你们有利，敌人没办法锁定我们的位置，因此我们还有自由活动的时间。”<br/> 霍尔海雅将传感装置交给两人，然后就准备制作下一批传感装置。<br/> 林逸背起将棍状物收拢在一起的背包，准备离开时还是停下来问了一句：“你知道洛肯水箱的事情吗？”<br/> 霍尔海雅奇怪地看了林逸一眼，然后又看了看一旁的格里夫子爵，突然笑了起来：“是子爵大人让您来问的？也是，维多利亚皇家科学院虽然也是洛肯水箱实验的资助者，不过那个实验本身涉及到人伦道德问题，所以所有资助者都将自己完美地藏了起来，以至于最后实验曝光最后不得不在舆论的压力下废止时，基本上就是哥伦比亚的几方势力将实验成果分赃，皇家科学院倒是没捞到多少，这是子爵大人拐弯抹角地问我哥伦比亚在洛肯水箱中得到了什么吗？”<br/> 黎博利女性的视线下，格里夫耸了耸肩，然后背着自己的那份传感装置直接出去了。<br/> 现在他不想要在言语上进行无意义的争锋，反正多半也很难说过这个女人，所以就干脆用行动来表示自己没有这样的意思。<br/> 林逸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接着问道：“所以，你们最后从洛肯水箱中得到了什么？”<br/> “哪方面的？”霍尔海雅似乎也没有隐瞒的意思，直接开口说道，“洛肯水箱是一系列涉及到方方面面的综合实验工程，最后得到的结果也是多方面的，相关实验曝光以及实验负责人死亡之后，哥伦比亚政府以介入调查的名义回收了全部数据，然后将这些数据转手卖给那些原本资助这项实验的人，虽然实验没能进行到最后，可是进行到那个地步留下来的成果就已经相当丰厚，现在只等哥伦比亚什么时候再出现一个天才的科学家，就可以将这项未竟的实验还给名字交给下一个人了。”<br/> “交给下一个人？”<br/> “哥伦比亚一直就是这么做的，这可是哥伦比亚政府的一向重要财政收入。”<br/> 霍尔海雅摊开手哂笑了一声。<br/> “道德与技术有时候很难同时兼顾，将道德放在最优先的实验往往只能在既有框架内打转，完善已有的科学技术，却很难有面向未知领域的突破性发现，因为道德会将你困在已知的领域，你不踏向未知自然就什么也发现不了，所以很早开始哥伦比亚就有专门的部门关注那些崭露头角的天才科学家，然后由专业的心理学医生会出现在他们生活之中，向他们灌输并强化‘为了科学应当不惜一切’的观念，不，很多时候其实不用怎么刻意引导，哥伦比亚的整体风气就会完成这种性格的塑形，然后在确定这些天才的科学家可以为了实验抛弃道德时，哥伦比亚政府就会联系各个势力进行竞标，中标的势力可以提出一个非道德的实验方案，哥伦比亚政府会转交给这位倒霉的天才科学家进行实验，能够完成自然就结束了，要是没有完成，哥伦比亚政府会收集所有实验数据进行封档留存，等待下一个倒霉蛋的诞生。”<br/> 林逸皱了皱眉。<br/> 老实说，站在人类发展的历史角度来看，他其实认为实验道德与人伦道德应当是分别看待的两种不同事物，所以他能理解科学探索时遇到的道德困境，坚持人伦道德难免会令实验多出许多限制，而仅仅只是坚持实验道德，主持实验的人却处于人伦环境之中，不可能也不应该放弃人伦道德。<br/> 实际上旧人类发展的全盛时期也是在集体飞升之后，基于碳基生命的道德约束彻底失效后的那段时间。<br/> 那时候因为种族的生命形式发生根本性的改变，社会道德也随之发生根本性的改变，而显然现在的泰拉远远到达不了旧人类的那个水平，那么仅仅在道德认知上如此超前，自然无法被整个社会接受。<br/> “他们将科学家当成是消耗品？”<br/> “哥伦比亚的什么东西不是商品呢，不就是消耗大科学家开科技嘛，从结果来看，哥伦比亚这部就在科技领域直逼维多利亚了吗，他们一定认为自己做了相当合算的买卖。”霍尔海雅的耳朵轻轻扇了扇，“我的确知晓洛肯水箱的大部分实验结果，所以你是想要了解那个方面？”<br/> “如果说我想要了解全部呢？”<br/> “那你可能要听一个三天三夜的故事了，我们应该没有这个时间吧？”<br/> 林逸点点头，也不再绕弯子：“那关于源石的部分呢。”<br/> “关于源石的研究也有很多，有更具体的方向吗？”<br/> “源石的本质。”<br/> “啊，难怪，你是指的维多利亚皇家科学院作为资助人要求洛肯水箱在实验中验证的一个猜测，‘源石的本质是否为灵魂的物质化’这个问题吧？”<br/> 林逸点点头。<br/> 洛肯水箱在结束之前就因为意外而彻底中止，这一类违反道德要求的实验，维多利亚的皇家科学院也不好名正言顺地去要求哥伦比亚提供相关数据，最后也只能吃了这么一个哑巴亏，只能依靠前期返回的实验数据推测一个结果，但是他们却缺少洛肯水箱中止之前的最后一批数据。<br/> “这可能你就要失望了，相关实验没有进行到最后，我们掌握的数据不比维多利亚皇家科学院更接近真相，特别是在那个最重要的实验体在后续的混乱中被罗德岛的人带走之后，失去资金来源与重要研究样本，相关实验大约也不会重启，但是从前期的实验数据来看，这很有可能就是最终的答案。”<br/> “因为洛肯先是让实验体的兄弟感染矿石病，然后等到矿石病在她兄弟的脑干结成感染器官之后，就杀害她的兄弟，然后将感染器官植入实验体，最后发现实验体除了一些精神不安定的预料内症状外，并没有感染上矿石病，因为大脑内的感染器官呈现出某种主观能动性，主动开始控制实验体体内的源石循环，使得实验体体内的源石密度得到人为的控制。”<br/> “洛肯最后对于该阶段的实验总结是，她的兄弟就活在源石之中，他还在保护她。”<br/> 霍尔海雅脸上还带着那种讥讽般的笑容，只是不知道在讥讽这个实验的实验人，又或者是被实验的对象。<br/> “总体来说，洛肯水箱的源石本质实验最后就停留在这一个确定源石可以收容灵魂的阶段，至于源石是否为灵魂的物质化，这一点却还没有进行任何相关实验，是不是很失望，这个结论对您来说应该是常识，旧人类正是意识到源石对灵魂的良好承载，才有办法进行集体飞升，你怎么会认为大地上的文明有可能超出旧人类的范畴？”<br/> 失望吗？<br/> 或许有一些，哥伦比亚的发现的确没有超出林逸的认知，这个结论不说旧人类，天灾信使艾雅法拉也早就做出过相应的预测，现在后者正停留在叙拉古的相关实验室进行实验证实这个猜测，当然，不会使用洛肯水箱这种悚人听闻的方法，而洛肯水箱给林逸的最大帮助，大概也就是不需要再次重复论证同一个猜测。<br/> 从这方面来说林逸应该失望，但同时他却又意识到，这片大地的诸多国家都在用自己的办法去探寻源石的本质。<br/> 他们已经十分接近源石的本质，至少与旧人类达到同一水平，而在旧人类集体机械飞升之后，林逸知道的那个所谓新时代，生命形式已经发生转变的人类开始将源石的行至视为一种基本现象，没有再溯源源石的成因，而是以源石为基础，开始拓展自己的文明。<br/> 泰拉对于源石的研究让林逸感觉像是回到人类机械飞升前的那一刻分歧。<br/> 如果说机械飞升后的人类失去对于世界本能的好奇，失去面对未知的视野与进军未知的能力，所以走上一切失去未来的道路，那么现在的泰拉人是否可以完成人类最后都没能完成的一项研究——<br/> 源石究竟是什么？<br/> “我想，林应该不会失望的吧，因为我也没有失望。”<br/> 一道温和的声音来到这一处无风的山崖之下，霍尔海雅立刻做出反应，各种提前埋设好的术式陷阱同时展开，一瞬间就轰响那个声音的来源。<br/> 林逸与霍尔海雅同时意识到那个声音的存在，不过林逸什么也没有做。<br/> 没有意义。<br/> 果然，所有接近的术式都在触及到那个声音前彻底消失，仿佛构成术式的基础不存在了一般，只留下在术式的影响下形成的物理现象还有些残留，例如有一阵风从内向外地融入山崖外的风暴，吹动来人的一缕衣角。<br/> 它从山崖外走进这一处罅隙，从兜帽上滴落的水滴湿了一路。<br/> 直到站在林逸与被林逸拦下来的霍尔海雅面前，它才放下自己的兜帽，露出一张林逸十分熟悉却一点都不想看见的脸。<br/>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碧洛迪丝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