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利亚睁开眼的时候，守在身边的两人已经同时投来视线。<br/> 玛利亚有些恍惚地支起身子，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移到一个便利店前的长椅，四周都是被摧毁的机器人的残骸，残骸中还有一个无聊的猎人在活动手脚。<br/> “或许那个哥伦比亚人是对的。”<br/> 玛利亚抬起头，看见高大的丰蹄男人守在自己的身旁仿佛自言自语。<br/> “我们的敌人比我们想象中要虚弱，诸多掣肘使它无法使用全力，否则也不至于让这些没什么战斗能力的机械来送命，唔，这些机械似乎没有生命的说法？”<br/> 也就是说，自己陷入幻境的时候，那些城里的服务机器人一直在保持攻击吗？<br/> 显而易见的，这毫无作用。<br/> 如果是在他们都陷入幻境时，这些并非为了战争设计的机械或许能够伤到他们，可是只要他们中有人醒过来，这些机械的冲锋便没有任何威胁。<br/> “我似乎是醒得最晚的一个。”玛利亚看了看周围，“霍尔海雅女士与格里夫先生已经去伺服器那边了？”<br/> “你并不惊讶。”<br/> 血骑士说出了玛利亚脸上写出来的事实，玛利亚也没有急着赶上那两人的脚步。<br/> “嗯，既然霍尔海雅先前提出那样的建议，那么应当不想为了等待我的苏醒浪费时间，事实上，我们也的确没有什么时间浪费。”<br/> 玛利亚站起来检查了一下随身的装备。<br/> 幻境中发生的战斗没有在现实中留下痕迹，她还是那副有些狼狈的模样，身上的甲胄破破烂烂，应急用的凝胶几乎占据了盔甲的四分之一。<br/> “我以为斯卡蒂小姐也会与他们同行。”<br/> 收拾完最后一个机械的深海猎人走过来，她已经取下脸上固定的精神稳定装置，去掉梦魇的装束之后，阿戈尔人的眼中有仿若卡西米尔骑士的眼神。<br/> 战士的眼神。<br/> “那个人让我看着你。”<br/> “那个人？”玛利亚稍稍顿了一下，“年小姐？”<br/> 深海猎人点了点头，不过她觉得没有必要详细解释的是，就算没有年提前嘱咐的事情，她自己也并不认为那只黎博利说的“黑进伺服器”的行为能有什么结果。<br/> 没有地面的天灾，更没有来自源石对于科技发展的扭曲，阿戈尔的发展比地上人更为顺畅，同时也更为贴近那一个诞生一切的文明。<br/> 阿戈尔人的通信技术，网络技术，电子技术等等方面的技术都远胜地上人，因此卡西米尔骑士无法判断哥伦比亚人话语的真伪，或许维多利亚人也是一知半解，可是斯卡蒂却本能地判断出那一番话不过是黎博利人的一面之词，她只是想要确保自己能接近伺服器，不可能有十足的把握去黑掉整个伺服器。<br/> 原因很简单，斯卡蒂的认知中，阿戈尔的技术也无法建造出那样巨大的伺服器。<br/> 如果这个伺服器的作用真的是收容所有地上人的灵魂数据——假使一个人的灵魂真的能以数据解析的话，那么它的数据存储空间远比现实中的体积还要巨大的多，几乎可以称之为一个藏在数据空间内的世界，而根据阿戈尔在相关领域的经验，通常这种伺服器的防火墙性能与内部储存数据成正比。<br/> 需要管理越多的数据，伺服器的防火墙就会有更加严密的设计。<br/> 也就是说，这个伺服器的防火墙甚至有很大可能超越阿戈尔的技术水准，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被地上人的突破。<br/> “年小姐让您看着我，这么说，果然如我所想那样啊。”玛利亚慢慢收起脸上的惊讶，她似乎送了口气，刚刚睁开眼的一丝焦急也随之而去。<br/> “听上去我们的现场指挥官小姐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安排。”<br/> 血骑士开口的时候，四周的建筑壁墙中有鲜血渗出。<br/> 那些源石技艺的造物无声无息地散落在周围，早已探查到近处的那些监控点，在血骑士开口之前就将那些无处不在的视线彻底截断。<br/> 至少这片刻的时间内，这片区域能暂时脱离它的视线。<br/> “所以那是什么样的安排？”<br/> 听见血骑士的询问，玛利亚先站起来对这位久负盛名的骑士行了一礼，然后才说道：“简单来说，我们大概被年小姐当成是了诱饵，最极端情况下，也许说成是弃子也不为过，当然，我相信年小姐本身并没有那样的想法，她肯定相信我们能够完成这个任务。”<br/> “你无需代替我们的现场指挥官道歉，小马驹，那位指挥官也没做错什么，她只要能保证最后的胜利，那么队伍里的一切都可以是她用来交换胜利的筹码，我们正是最好这样的觉悟才参加这次行动，不过我很好奇，你确定你现在的猜想就是那位指挥官的想法？”<br/> “嗯，既然年小姐让斯卡蒂小姐来保护我，并且是在行动之前就有这样的嘱咐，那么显然是意识到我对于它的特殊性，可是她却没有以我为中心来设计突破的思路，最有可能的猜测就是最有可能成为目标的我被她推出来当成了诱饵。”<br/> 玛利亚的话语有些缓慢，她还在整理脑海中的思绪，不过当一个念头闪过之后，自己所知的情报迅速围绕着这个念头成型。<br/> 霍尔海雅小姐有一点并没有说错，那就是他们没有时间来探索这个地下城市。<br/> 外部环境的变化早就使得他们失去探索的余裕，每一刻每一秒都有泰拉人的灵魂被抽取进这些巨大的伺服器，他们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探索这个城市？<br/> 根据十城联合最后传来的消息，整个卡西米尔的人口被抽完灵魂大概也只需要二十四小时左右。<br/> 他们根本没时间慢慢来寻找，通过正常程序启动那个必然会存在的紧急刹车程序的方法，而物理性的破坏更是不可能的选项，因此霍尔海雅所说的从针对伺服器的程序攻击去触发这个紧急刹车程序是几乎唯一的选择。<br/> 如此一来，他们这一行人中，其实就只有三人有可能真正做到这一点。<br/> 年小姐，霍尔海雅女士，还有自己。<br/> 其中自己大约是最有可能启动紧急刹车程序的人。<br/> 年小姐的办法应当与霍尔海雅女士的办法近似，她们应该都是通过外部的攻击，全力去攻破伺服器的程序防护来触发这一个保护泰拉人灵魂数据的机制，可是伺服器作为她们给泰拉文明准备的最后的退路，针对外部程序的攻击应当会十分完善。<br/> 玛利亚接入过“提灯女神”超算系统，曾经体验过那足以计算出泰拉未来发展的庞大计算资源，而伺服器正是在那样的系统支援下才得以建立，就算现在无法获得超算系统的计算支援，伺服器本身的程序防护性能也应当超越泰拉的所有国家，甚至很有可能超越以“神灵”为参考的技术标准。<br/> 因为提灯女神原本就是“神灵”之中负责程序维护这方面的个体。<br/> 唯有并不会程序方面攻防的自己，由于在卡瓦莱利亚基的经历被激活过相应的权限，虽然现在与“提灯女神”超算系统的链接权限被封锁，可是超算系统与伺服器却是两套没有统属关系的系统，也就是说自己被激活的权限有一定可能能够在伺服器这边使用。<br/> 考虑到伺服器建设的时期，那时候应当不会想到有自己这样的个体再次出现，所以伺服器的权限顺序很有可能是按照“碧洛迪丝小姐（人类）——提灯女神——次级管理员”这样的顺序进行排列，而自己被激活的权限或许比不上碧洛迪丝小姐，也应当与提灯女神在同一权限，那么在推翻伺服器所有程序架构进行重建之前，提灯女神没有办法在伺服器中封锁自己的权限。<br/> 老师是这样说的，玛利亚虽然听不很明白，可是从十王幻影的行动目标来看，很有可能就是这样。<br/> 那些十王的幻影，总是若有若无地以自己为目标。<br/> 年小姐让斯卡蒂注意保护自己，显然是预料到同样的事情，但是她没有让自己成为行动的中心，甚至让自己脱离队伍先一步在队伍没办法提供掩护的情况下向伺服器出发，很大的可能就是在用自己做诱饵。<br/> 诱饵，既然是诱饵，说明年小姐有更好的办法。<br/> “如果是作为诱饵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我们不该让那两人先离开的。”<br/> 血骑士的声音有些可惜，很简单的一个道理，诱饵在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之后避不开一场战斗，他们需要用战斗来继续消耗对方的算力，为年那边的计划腾出时间，继续分散战力有可能没办法完成这个任务。<br/> “不，这样正好，继续分散战力才有可能让敌人出手先解决我们，而且霍尔海雅女士也不能算纯粹的盟友。”<br/> 赶来支援前，莫斯提马就告诉过玛利亚关于霍尔海雅的一些事情。<br/> 让来自哥伦比亚的黎博利女人完成她的目的，最后的结果也许并不会比让卡西米尔的骑士王们抽取全泰拉的灵魂好多少。<br/> 现在已经是运气最好的结果。<br/> 提灯女神优先选择应对持续逼近伺服器的霍尔海雅女士，群星的尖兵大概率没办法完成自己的任务，自己等人还有二次阻拦，继续拖延时间的机会，唯一的问题就是——<br/> 年小姐那边还需要多久？<br/> 玛利亚估不出来这个时间，她也没有这个时间去翻找脑海内并不存在的线索去推测，因为四周又有城市内的服务机械涌来，很显然是提灯女神发现这一片区域脱离监控，立刻将四周的服务机器人调集过来，让这里重归它的视野。<br/> 他们不能在这里继续滞留。<br/> 再度消灭那些机器人，让自己脱离提灯女神视野的话，很可能引起提灯女神的警觉，若是对方借此重新检查各个入侵者的情况，说不定会对年小姐那边形成妨碍。<br/> 玛利亚握紧长剑，目光投向的远方，城市内一座高耸的建筑正寂静地崩塌。<br/> 提灯女神与另外两人的战场，大概快要有结果了。<br/> 玛利亚的长剑分开机械的潮流，涌动的机械海中，无数双眼睛注视着骑士的大氅在战斗中摇摆，如同战旗一往无前。<br/> .<br/> .<br/> 提灯女神的眼神中荡漾着骑士冲锋带起的大氅。<br/> 它不由得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相隔数个街区的骑士冲锋在这里自然看不到任何痕迹，可是它知道正有三个强大的敌人正在靠近。<br/> 强大……<br/> 它一时为自己选择的形容感到有些恍惚，以它的立场，竟然也会认为这个世界诞生的个体强大。<br/> 文明的高度不足以否定这些个体拥有的力量，这是否说明这个世界的文明已经走出来一条与人类文明截然不同，但同样可行的另外一条道路？<br/> 提灯女神没有尝试为这个问题提供答案，十王的幻影只是轻轻抬起手敲了敲太阳穴，将这个问题给按了下去。<br/> 它似乎与十王的数据缠绕过深，反过来被这些数据影响了思维。<br/> 它怎么能像是一个生命那样去感伤？<br/> “一个问题，如果你选择回答的话，或许能让你的性命多拖延一会儿。”<br/> 它重新看向面前的狼藉，彻底毁坏的一个街区中，菲林男性的身躯埋葬在碎裂的建筑之下，只余下折断的长剑立于它和另一具残破的躯体之间。<br/> 星空的尖兵终究没能如愿地抵达伺服器的附近，她赖以移动的双腿已经变成过去。<br/> 十王的幻影向那仿佛被钉在砧板上一样钉在一块残骸上的黎博利走去，它抽起插在地上的长剑，将它沿着黎博利的心房钉进对方的胸膛，几乎脸对着脸给出对方唯一活下去的机会。<br/> “它现在是什么样的状态？”<br/> 伺服器完成所有人的灵魂抽取之后，会直接发射上星空，在“泰拉”真正苏醒之前逃逸到足够安全的距离。<br/> 适用于宇宙航行的模组已经完成建造，然而那些简陋的构造只能说是一种宇宙舢板，勉强适用于航行，如果遭遇围绕方舟，伪装成星辰的星舰拦截，结果显而易见。<br/> 被封印中的最终安全协议没办法进行拦截，但是现在呢？<br/> 虽然在提灯女神的计算中，现在苏醒的最终安全协议也并没能拿回全部的权限内，甚至可以说城是精神醒了过来，肉体还在沉睡的状态，理论上泰拉的远航并不会遭遇对方的拦截，可是总有一种感性上的冲动在干扰理性的判断。<br/> 万一呢？<br/> 仿佛看穿这样的想法吗，黎博利女性仍旧笑意盈盈地抓住刺穿自己的剑锋。<br/> “你猜现在这样的情况，是你期望的结果，还是我期望的？”<br/> 它没有去猜。<br/> 它不能让自己那么像是一个人，必须要有一个理性的思维来制衡其余人的感性，这个计划才能真正地执行下去。<br/> 它扬起剑锋，挑开黎博利的胸膛。<br/> 一颗心脏在那个胸腔中跳动，战争兵器的躯体没有一处是钢铁与无机物，它似乎已经变成一个真正的人。<br/> 机械可以变成人吗？<br/> 它同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直接收起长剑，迎向下一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