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开始在争分夺秒的时间内在落日要塞的地下结构内移动时，玛利亚才觉得这个地下空间真的很大。<br/> 目测容纳人口应当在十万以上，这还是内部居住区的容纳，如果在加上其余功能区域，整个地下空间的城市体积不比卡瓦莱利亚基来得小上多少，毕竟地下空间的城市不像是移动城邦，可以有多层结构。<br/> 所有建筑都在一张纸上平铺出去，好似文明对荒野的征服。<br/> 卡西米尔以后还能建造出这样的城市吗？<br/> 王朝时代的技术有许多都已经失传，玛利亚自身在很长时间就浸淫在工坊之中，十分了解卡西米尔从古至今的技术断层，许多骑士装甲的锻造技术都已经随着那一个个家族消失在吟游诗人的诗歌里，所以掌握终末之地，可以从古战场中发觉古代骑士装甲的三个骑士家族才会成为骑士竞技协会的领袖。<br/> 古代的技术凌驾于现代之上，对于活在现代的技术人员来说，其实更像是一种嘲讽。<br/> 不过卡西米尔的未来会比过去更好。<br/> 现代的技术固然比不上古代技术，至今还有许多古代装甲设计没办法用现代技术复原，可是从国民院成立以来，卡西米尔的技术一直处于不断的积累与发展之中，特别是随着国外资本输入进来的各种技术与卡西米尔工匠传承下来的思路融合在一起。<br/> 技术的交融产生许多奇奇怪怪的现代骑士装甲，它们大都昙花一现，可是验证出来的技术却往往会成为下一代骑士装甲成熟的根基。<br/> 古老的“林萌与匠人之都”——奥格尼斯科的没落就是一个卡西米尔正在向前走的证明。<br/> 那里曾是卡西米尔的工匠向往的圣地，无数手艺出众的匠人聚集在一起，成为卡西米尔骑士装甲制造业的标杆，他们掌握大多数类型骑士装甲的锻造与维护技术，工匠之间成立的工会甚至代替贵族与国民院接手整个城市的统治，几乎成为一个完全自治的工匠之都。<br/> 只是在外来的技术冲击下，这个宏伟的城市终究也开始没落。<br/> 其中或许有一些卑劣的权谋影响，可是最根本的原因是工匠之都开始跟不上现代骑士装甲的变化。<br/> 匠人手里的那把力气永远也追不上工业机床的力量，更别提许多现代骑士装甲的材料根本不可能由锤子和铁砧打出来，还有许多复杂而精妙的结构都考验着这个传统的工匠之都，当人们发现只有那些最顶级的工匠才能锻造出一个普通机床打造出来的零件儿时，林萌与匠人之都很快就只剩下林荫了。<br/> 这是一件让无数工匠扼腕叹息的事情，却也是卡西米尔在向前走的证明。<br/> 现在的卡西米尔工匠不仅要在工坊中举起铁砧与巨锤，还要学习各种其余以前从未想过的知识。<br/> 《装甲动力学》，《能量传导基础》，《分布式驱动理论》，《全面防护与重点防护的优劣区间》，《矢量喷口的设计基础》，《电子元件装配与源磁防护》……<br/> 诸多领域的知识又对各种基础学科有相应的要求，为了看懂某型骑士装甲的曲面设计，还要去进修维多利亚高等院校数学系的曲面相关知识。<br/> 玛利亚还记得自己一脸懵懂地被工坊的老爷爷踢出来，赶进图书馆时，望着那些各个领域的书籍堆砌起来的厚实城堡，一度打算放弃自己的梦想。<br/> 她不知道有多少人真的就那么放弃了，但总有人和她一样坚持下来。<br/> 这些人将会成为卡西米尔继续迈步向前的基石，而只要不断前进，就总有一天能超过已经停下来的王朝时代。<br/> 他们不需要以谁为目标，只要不断前进就好。<br/> 所以卡西米尔的脚步，绝不能在这里停下来。<br/> 玛利亚握紧腰间的长剑，挤在胸膛上的那一口气化作长长的吐息从唇齿间飘出。<br/> 疾行的三人中，她比其余两人更早地拔出腰间的长剑。<br/> 街道尽头的那一丝闪光似乎是在玛利亚拔出剑之后才猛然亮起，如同惊雷一瞬，那一道雷光与玛利亚相遇，四周高楼的玻璃墙才感受到那过于迅捷的冲击，纷纷破碎。<br/> 骤然崩碎的世界中，玛利亚根本来不及看清电光的真相。<br/> 长剑架住某种事物时，她立刻用卸力的技巧将雷光引向自己的身侧。<br/> 如同神灵的一剑，擦身而过的雷光在大地上留下一道深刻的焦痕，灼红的印记仿佛是大地也因此变得鲜血淋漓。<br/> 然而在玛利亚手腕还在发麻时，雷光依然折返。<br/> 不过这一次有鲜血的高墙倏忽立起，等到那雷光将高墙贯穿时，出现在那一条直线上的阿戈尔人已经抡起巨剑，像是打棒球一样向着雷光抡了过去。<br/> 雷光戛然而止。<br/> 四溢的光辉中，提灯女神正在重构的那只手抓着深海的巨剑，冲击被局限在冲击的那一个点，毁掉的是提灯女神的一只手，还有来自深海的大剑。<br/> “啧。”<br/> 武器受损的斯卡蒂咂咂嘴，很难想象地上还有比能损毁深海猎人武器的存在，要知道就连海嗣的身体也很难在武器上留下伤痕。<br/> 但面前的存在的确比海嗣更强。<br/> 不仅是身体素质方面，更加棘手的是智慧与技巧。<br/> 在手臂重构以前，提灯女神已经举起另一只手，一柄细长的骑士剑仿佛成为它手臂的延伸，不同于深海中与怪物的厮杀，大地上锻炼出来的以杀死泰拉人为目的而延伸出来的杀人术瞬间将斯卡蒂拉入死亡的怀抱。<br/> 换作泰拉的大多数种族，少有人能在那精妙的技巧中全身而退，阿戈尔人却是一个特例。<br/> 几乎超越地上所有种族的强韧身体让斯卡蒂可以直接无视那些牵制用的花招，当她带着看似凄惨的满身伤痕退出来时，实际上那些只是擦破皮的伤势已经开始结痂愈合。<br/> 她甚至更担心自己的武器，瞥过去的一眼看见的缺口令她心疼了半天。<br/> 提灯女神显然无法体会到这样的心情，它第一时间意识到一时半会儿没办法解决面前的阿戈尔人，她看起来粗犷野蛮，只会使用一身蛮力，可是指向要害的攻击却全被她识别出来并尽数躲过，卡西米尔的历史上不是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战士，应付起来都很麻烦。<br/> 所以它直接趁着斯卡蒂后退时冲过去，剑锋化作一道美幻的花朵向着斯卡蒂背后的玛利亚吐出花蕊。<br/> 叮！<br/> 金属的清脆声响中，所有的剑光收敛成两柄相交的长剑，玛利亚从那美轮美奂却又极端致命的剑光中精准地找到最致命的那一击，踏着冲锋的步伐，直接将所有的幻象全部撞碎。<br/> 斯卡蒂看着玛利亚利用冲锋的势头将十王的幻影压了回去。<br/> 地上人孱弱却致命的剑锋在每一步的前进与后退中都在编织致命的轨迹，那些战斗技巧在应对海嗣时没什么用，基本不具备人形的海嗣很难被那种精准瞄准要害的技巧杀死，不过若是以地上人的身体而言，甚至是以深海猎人的身体素质为评判标准，两人手里演绎的杀人技巧，都可以做到令死亡无限蔓延。<br/> 斯卡蒂不由得想起在同一片土地上被自己放翻的赏金猎人，她以那些人的水平来评价这片大地的确浅薄了一些。<br/> 没办法，她一直不太擅长情报收集。<br/> 确认过武器不会就此崩坏，斯卡蒂也没有立刻前去帮助玛利亚的意思。<br/> 她并非不擅长群体协作，只是深海猎人的战斗方式只适合与深海猎人协作，她与这些卡西米尔骑士一起战斗，只会妨碍到彼此。<br/> 况且那个和格拉尼差不多大的库兰塔人也没有那么急切地需要帮助。<br/> 她很强。<br/> .<br/> 玛利亚·临光，这个人有这么强？<br/> 提灯女神一时有些怀疑自己是否遭遇意外的数据侵入，被修改了针对“玛利亚·临光”这个个体的所有记录，它仍旧清晰地记得这匹小马驹如何艰难地在北部赛区资格赛取胜，综合实力是四大赛区冠军选手中最弱的个体，甚至算上最近一次的观测，以她在卡瓦莱利亚基的表现来看，她也远远没有资格与十王的存在交锋。<br/> 那么现在为什么自己不能直接碾压过去？<br/> 自己为什么不得不在她的剑锋前后退？<br/> 十王的数据并没能帮助它获得决定性的优势，源石技艺的发动需要一定的响应时间，瑕光骑士贴上来的剑锋却并没有给它这样的空隙。<br/> 这样的展开它当然有所预料，它也没有打算在近身格斗中使用源石技艺。<br/> 只是它没有想到十王的剑术竟然不足以压制面前的小马驹，不如说，在被一次冲锋抢走先手之后，它竟然还需要找机会来挽回现在被动的局势？<br/> 计算资源不足的缺点终于在这个时候结出来恶果。<br/> 它发现自己没办法彻底解析此刻构成自己存在的程序核心中涌出来的乱码，那种满是bug却能运行的程序轻易介入到它的心智核心层面，使得它越发想要采取一些过激的举措。<br/> 它知道那是什么，愤怒或者焦躁。<br/> 它原本可以将这些程序直接解析删除，让自己永远保持至少表面上的清醒。<br/> 真假交替的剑锋再一次被面前的小马驹打开，一起荡开的剑锋后面露出那一双提灯女神并不想要见到的双眼。<br/> 那或许是玛利亚·临光与以前最大的区别。<br/> 那双眸子中再无迟疑与阴霾，她已经找到自己的方向，并打算用自己的生命去衡量这条道路的长度。<br/> 坚定的意志带来的某种熠熠生辉，不可动摇的闪耀能够让那些对自己选择的道路不那么坚定的人自惭形秽。<br/> 乱码的数据持续溢出，它却一下子冷静下来。<br/> 玛利亚的剑锋从它突然停下来的交锋中穿过，那指向要害的致命攻势一下子穿过它的胸膛，它甚至在那一瞬看到玛利亚·临光愕然的表情。<br/> 是啊，它又不是人，为什么要像是生者那样去战斗？<br/> 下一秒，原本垂落在一旁的持剑手直接被更改数据构成，跳过了挥舞的过程，省略剑锋的轨迹，它一下子出现在玛利亚身侧，直接修改数据附加上去的动能带着长剑破开那本就残破的盔甲，连带着碎裂的金属材料一起割开玛利亚的侧腹。<br/> 鲜血在剑锋下溢出，却又编织成另一层甲胄。<br/> 长剑的动能被那一层鲜血吸收，它一时没能如愿地将玛利亚的身躯斩作两截。<br/> 有这么一瞬间的停顿，玛利亚已经反应过来。<br/> 刺入十王幻影的长剑从内而外展现出另一柄粗壮的剑锋，先贤化身从玛利亚身体内浮出，流淌到剑峰的能量由内而外地向外炸开。<br/> 光芒一瞬间照亮四周暗黑的街道，而所谓的幻影在面对光辉的时候渐渐消隐。<br/> 彻底将那个影子泯灭的时候，玛利亚松了口气。<br/> 能量爆发带来的疲惫令她的感知向内萎缩，因此没有察觉到那随着阴影无声无息到来的死亡。<br/> 只不过现场并非玛利亚一人。<br/> 深海猎人的手在那无声的箭矢穿透玛利亚的脖颈前将其抓住，而在她将那根箭矢捏碎时，涌动的血刃已经将箭矢来源的阴暗彻底搅碎。<br/> 斯卡蒂挡在玛利亚身前，而丰蹄人的身躯则将两位女士护在身后。<br/> 三个人的视线落点，又一次被杀死的十王幻影从那里缓缓复现，这一次它似乎有调整过自身的数据模型，能看见黄金的誓言从它头顶垂落，歌颂着某个时代的人们对于卡西米尔未来的美好祝福。<br/> 隔着那一层宛如讽刺的圣言之诗，玛利亚看见了幻影的双眼。<br/> 她发现自己或许有些迟钝，竟然分不出来提灯女神与人类的区别，那双瞳孔摇曳着灵魂的烛火，正将愤怒与痛苦同时点燃。<br/> 玛利亚愣了一下，随后再一次握紧长剑。<br/> 她再一次确认自己选择的道路是正确的，因为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情况，自己都不会如同现在的提灯女神一般，露出如此痛苦的眼神。<br/> “我有最后一句话向告诉您，精灵大人。”<br/> 玛利亚在斯卡蒂身后重新摆出一个起手式，她的眼神从可靠的同伴身后穿过，与可以说是整个卡西米尔起源的存在相连。<br/> “请您投降吧，卡西米尔不需要你们选择的未来。”<br/> 话音刚落，那本应是一个幻影，一团数据，一个虚影的脸上露出人性化的愤怒。<br/> 如同玛利亚所料。<br/> 雷光掠过血骑士与斯卡蒂的身侧，血刃与巨剑削飞大半的幻影，只有一只手带着一柄剑落在玛利亚的剑锋。<br/> 电光越过那柄长剑，在玛利亚的侧脸留下一道伤痕。<br/> 第三个幻影直接在玛利亚身后出现，在玛利亚回身的长剑与另一柄长剑交错，彼此将彼此的长剑刺入对方的身躯时，玛利亚在内脏搅动的痛楚中确定了一个事实——<br/> 年小姐那边的行动，这下绝不会受到干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