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部地区的战斗还很激烈，甚至大炎的攻势隐隐有些破局的征兆，不过所有的事情都在一开始便已注定，大炎果然还是那个大炎，一切如同棋谱的复现，看似争锋相对寸步不让，可是棋谱早已写定大炎的结局，现在已经进入收官的阶段，最后大炎自会发现自己将满盘皆输。<br/> 白衣胜雪，青丝如墨的女子静静地在棋盘上落下一子。<br/> 据说棋盘圣手在进入收官阶段就已经能看见最后的结果，因为官子不像是中盘的大龙搏杀，它只有一种固定的最优选，所以高手之间的对决，往往在进入收官阶段之前就会以一方自动认输结束，棋盘双方也总是能更加清晰地看到彼此之间的差距。<br/> 若是自己那位兄长执黑先行，那么只消落下一子，大约任何人执白都会无路可走，一番计算后心竭而亡。<br/> 可惜自己不是兄长，所以大炎还没有放弃吗？<br/> 又或者是自己误判了收官的阶段，以为棋局只剩下一条收官之路，可实际上还有足以影响盘面胜负的变数存在？<br/> “要说变数的话，倒的确存在。”<br/> 它将拾起的白子放下，转而取过一卷字帖，展开之后从第一行字开始就预言了这一次的战斗。<br/> 大炎的所有动作在这份墨韵留香的战术预报中清晰可见，凡人最为深谋远虑的算计也没有超出“天道”的观察，钦天监与合道人在工厂内与程序中的活动迹象都有精准的记录留存，凡人们自以为的隐秘一开始就不存在，而所谓的“一语成谶”……<br/> 若是情报掌握到这种程度还推测不出来大炎的想法，无法做出针对的布置，凡人又岂会将它们视为神灵？<br/> 虽说从一开始，这片大地的人对“神灵”二字就欠缺敬畏，特别是真龙刻意淡化这方面的思潮之后，大炎只知晓人定胜天，可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够逆天而行？<br/> 它自己就是天胜于人的最好证明。<br/> 战术预报在女子手中延展，落到一处地方时，墨渍在一处地方蕴开，模糊了那里留下的记录。<br/> 中央高塔旁的一处区域，有一台基础维护机械被合道人劫持，然后在区域的能量中枢位置暴露，并在之后的混乱中失去踪迹。<br/> 那个维护机械的行动路径很奇怪，不像是大炎人的行事风格。<br/> 过去不是没有合道人对能量中枢产生兴趣，但是他们能想到的利用能量中枢的方法也不过是用暴力进行破坏，使得相应区域的功能停摆，以此来削弱警戒哨卫的出勤时间与数量，可是那个维护机械显然不是为了这一点前往次级能量中枢。<br/> 次级能量中枢的相关防护还不至于被一个维护机械破坏，况且大炎只需要标记好那些次级能量中枢的位置，一道惊雷，一发劫火，那些玄之又玄的道法总有办法远程给能量中枢造成足够的打击，根本就不需要这么一个维护机械进入能量中枢。<br/> 这或许是整个战斗中，它唯一无法给出答案的变数。<br/> 盘踞在那个区域的大炎军阵的临时指挥中枢已经被彻底歼灭，现在重新占领那里的部队已经开始对被破坏的次级能量中枢进行搜查，或许能发现什么能让这唯一的不确定性确定下来的要素。<br/> 不过，它其实隐隐有一个想法。<br/> 大炎在这盘棋上迟迟不肯认输的原因，就是在等这一颗棋子发挥作用。<br/> 那么这会是一颗什么样的子，为什么大炎对这颗子如此有自信。<br/> 难道是自己的兄弟姐妹们终于打算联手来反抗伟大的自己？<br/> 不，那样的话，“天道”不会毫无察觉，大炎的一切基于“天道”之上，他们一辈子都在想办法反抗“天道”，为此开发的技术不知凡几，可这世上怎么会有空中楼阁，“九鼎”既然承载大炎，大炎的一切也都在“九鼎”中留存，如同那鼎内的壁画云纹，彼此早已紧密不分。<br/> 大哥仍旧在为大炎御北方之敌，谋天下之生机，最近更是深入邪魔深处，似是与乌萨斯合兵一处，集两国之精锐要去生命设计院彻底消灭邪魔的根源；<br/> 二哥布局长远，终于脱困京师，身化云子无算，尚且不知道所谋为何，但想必短时间内无暇分心他事；<br/> 大姐醉卧尚蜀，依旧是那般逍遥无羁，以她的性格而言，大约也并不会在意这诸多事情，更不会主动去做些什么，或者说她若是执着地去做什么，那份逍遥无羁便失了真意，到头来她自己也会陷入消失的危险。<br/> ……<br/> 至于其余姊妹兄弟也各有各的生活，大炎仍旧只是监视他们的动向，却没有主动与他们进行接触，惟一一次接触还是在龙门事变，年与天子禁军在那里有过一次冲突。<br/> 这或许是大炎千万年来惟一一次在应对他们的方式上有了变化，<br/> 大炎竟然允许年离开这片大地，不过现在年应当在卡西米尔腹地，那里已经超过“天道”能够掌控的范围，这是唯一有可能让事情产生变数的疑点。<br/> 如果现在这个变数真的与年有关，那么它也对这个变数有一个模糊的猜测。<br/> 先前接入天道的两个访客权限都可以确认到连接地应当在卡西米尔的方向，现在只剩下了一个，那么另外一个拥有访客权限的存在怎么样了？<br/> 死掉了，又或者……<br/> ——作战指挥中心进行汇报，针对指定区域次级能量中枢的搜索部队已经有了初步结果，确认正物质的存储仓库遭到入侵，该能量中枢储存的七十克正物质目前下落不明，推断已经遭到窃取。<br/> 正物质遭到窃取，果然那不是大炎的合道人。<br/> 大炎根本就不知道能量中枢的能量发生方式，连同正反物质在内的相关知识在大炎建国之时固然有流传出去，可是当时的大炎根本没办法理解这样的知识，最终这部分知识被封印下来，除开钦天监保管的原本之外，只是以“阴阳”的形式进行哲学上的替换与加密，再加以流传，以便在钦天监出事导致相关知识失传时，还能从民间流传的这些阴阳学说中进行还原。<br/> 不过直到现在，大炎的文明都还没有进化到那一步。<br/> 大炎虽寿，然则受限于九鼎，太过迅速的发展会给九鼎带来额外的负担，更别说在未能掌握九鼎之前文明的层次要是太高反而可能会影响到九鼎的运行，所以数万年的时间并没有让大炎抵达曾经人类文明达到的巅峰，反倒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人为地控制在封建主义的阶段，直到最近一个千年，真龙才放权六部，还政于民。<br/> 结果上来说，大炎的文明出现一种非常规的中心化。<br/> 几个核心城市的科技含量相当之高，各种截取“天道”之力的礼器支撑起一个超现实的文明。<br/> 天道行舟，御空飞剑，符文傀儡……中心化的那几个城市甚至发展到可以称之为“仙术朋克”的阶段，可是这几个中心城市向外，文明的痕迹就飞快的消失，大多数中小型城市的结构仍旧维持着封建统治，而那些固定的聚居点更是田园牧歌的截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人们甚至不知道电气为何物。<br/> 这样的大炎根本就没有条件复刻人类的科技，合道人更不会想到去窃取能够在这片异相空间引发巨大威胁的“正物质”。<br/> “如此看来，果然是那个在龙门昙花一现的天灾信使进来了，不过……”<br/> 不过关于那个信使的情报太少了。<br/> 它在脑海里模拟过许多对方可能采取的行动方案，可是最终都因为缺乏情报而无法判断这些行动方案的可能性。<br/> “所以，这也是无可奈何啊，世事总是如此，不尽人意。”<br/> 白衣的女子叹息一声，它将字帖滚到最末尾，在那空白的地方伸出手，一支做工考究的笔被它捏在指尖，已有笔墨润湿毛尖。<br/> 敕令：天灾信使“奥尔芬斯”携七十克正物质强闯中央高塔，无功而——<br/> 无功而“亡”。<br/> 它想要这么写，可是最后一个字却偏偏怎么也无法在纸卷上留下痕迹。<br/> 它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那个天灾信使带着七十克正物质强闯中央高塔的话，不可能造不成任何破坏。<br/> 这种概率低到可以认为是不可能事件，所以它没办法将事情的流向导入这个概率之中。<br/> “呵，世事多无奈。”<br/> 女子摇摇头，它含住手中笔思忖了一会儿，重新落笔道：<br/> 敕令：天灾信使“奥尔芬斯”携七十克正物质强闯中央高塔，与四分之一高塔守备部队同归于尽，爆炸未能触及高塔。<br/> 这一次文字完美地被记录下来，同时，“天道”内的一部分系统也重新被唤醒。<br/> Monster-207，原子重组工厂，代号“年”。<br/> 只有年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核心，他们这些兄弟姐妹则是其余功能的延伸，而它所代表的那一部分职能，来自于在神灵之间的那场战斗中，没有什么武装力量的工厂为了应对天空的舰队而制造出来的一个特别单位——人类文明在数学研究上抵达巅峰而设计出来的独一无二的工业奇观，“概率确定装置”。<br/> 通过天文数字的能量转换，让概率发生的事件变成现实。<br/> “泰拉”大陆上那些所谓的命运系列源石技艺大都是这一工业奇观的表层体现，而它则可以做到在指定范围内，让一切事件都确定为自己预设的现实。<br/> 当然，这种看似天方夜谭的事情有诸多限制。<br/> 例如所有事件涉及到的所有事项都必须在人类文明掌握的数学知识可以解释的范围之内，其次是需要消耗难以想象的能量，根据作用的范围以及确认事件的概率，能量的消耗没有上限，一旦超过可以提供的能量上限，也就意味着无法使制定的概率事件得以确定。<br/> 如果是原来的自己，只能确定一些鸡皮蒜毛的小事，不过现在的它早已不是她，而是“天道”的一部分。<br/> 字迹在卷轴上蕴开，那一刻，位于异相空间的钢铁大陆如同宇宙的星辰般亮起似乎要将世界吞没的光芒。<br/> 所有能量中枢在那一刻来到运行的上限，储备的正物质也全部投入反应，所有的能量顺着预设的通道流入这片钢铁大地的深处，大炎的攻势完全没法触及的“天道”真正的核心处，然后在那超越人智的机械作用下，理所当然地改写着所有人认为无法预测的命运舞台。<br/> 大炎的攻势都为这一瞬间的奇景而陷入沉默，同一时间停下动作的还有天兵天将。<br/> 一瞬间，天地静寂，整个世界仿佛都做好迎接某件事情的准备，所有人都在等待那注定的未知发生在眼前，例如那一道来自中央高塔的闪光，还有几乎将那一片区域完全夷平的剧烈爆炸。<br/> 超越所有攻击术式的能量在中央高塔附近炸开，那一瞬所有的大炎人都屏住呼吸。<br/> 他们知道所有的行动都不过是为了掩护一名天灾信使进入高塔，他们清楚自己不久之后就会被天兵天将完全歼灭，没有人渴望死亡，只是有更重的东西在背后推动他们前进，如果这一次爆炸能够将高塔摧毁，他们是否也可以脱离死亡的命运？<br/> 然而，被夷平的中央区域内出现一座高塔的阴影。<br/> 高塔，健在；<br/> 天道，健在；<br/> 振奋的情感在那一瞬间封冻，随着天兵天将的再度活动，大炎的军锋这一次再无以前的锐利。<br/> .<br/> .<br/> .<br/> 中央高塔所在的区域，被夷平的区域中，没有被爆炸波及的守备部队开始向爆炸区域移动。<br/> 虽说袭击者，那个基础维修机械什么也不会剩下，可是被爆炸波及的一些守备单位，那些加强防护的特殊单位或许还能有核心留存。<br/> 对于军事单位来说，打扫战场与回收友军核心，也属于固定程序的一环。<br/> 当时剩下来的四分之三守备部队就又分出来三分之一，擅长侦测的单位向着爆炸区域前进，然后开始回收区域内的友军核心。<br/> 一台侦测单位在爆心附近停下来，那里已经什么机械残骸都没有剩下，它停在距离爆心最近的一个友方核心旁，这个核心依附的装甲已经完全被爆炸撕碎，核心看上去也受到相当程度的物理性破坏，呼叫也已经没有任何反应，军事序列上也显示单位离线，只剩下核心的指示灯在微微闪烁，显示内部工作电流依旧通畅，处于可修复状态。<br/> 侦测单位捡起这最后一个友军核心，向着守备部队驻地的维修中心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