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金色的海洋里泛起不属于自己和泰拉的涟漪时，碧洛迪丝终于抬起头看向浮岛的方向。<br/> “玛利亚·临光……”<br/> 碧洛迪丝轻轻念叨着那个少女的名字，知晓在那个少女的身上发生了什么。<br/> 那是死亡的一瞬才能看见的风景。<br/> 超越时间与空间，人们的意识溶解成某种难以诠释的介质，汇聚在一起成为一片金色的海洋。<br/> 那里仿佛就是灵魂的归乡。<br/> 不过碧洛迪丝对那片空间有更加符合现实的定义：<br/> 源石真正的形态。<br/> 碧洛迪丝拥有旧人类的所有知识，提灯女神的石棺内封冻的那个人类将文明的所有都留给后来者，她侥幸地继承了那一切，所以她知晓人类对源石这种矿物的一切研究，以及那一切研究指向的一个不可证实也不可证伪的结论——<br/> 源石并非是一种物质。<br/> 旧人类的科技没有在源石内部发现任何微观结构，它不存在任何基本粒子，更别说展现出物理或者化学特性的原子和分子，它释放能量的方式也不是来自于内部化学键的断裂，而是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直接释放出庞大的能量，那种能量可以轻易且几乎无损耗地转换成任何已知的能量表现形式，完美得如同一个幻想。<br/> 人类文明就建立在这样的幻想之上。<br/> 由于源石那完全不符合科学定义的特性，人类对于源石的研究开始流向两个派别，一派认为源石是一种全新的物质形态展现，或许是高维物质在三维空间中的投影，因此物质形式无法被三维空间的文明完全解析；另一派则认为源石并非是物质，正如物质的基本定义是“独立于人类意识的客观存在”这样的概念那样，源石本身是人择原理的证明，心胜于物的体现。<br/> 后者的观点主要是因为源石的出现完美地解决掉人类文明面临的困境，这种无法溯源与解析，仿佛凭空出现的矿物让人类文明得以更进一步，如此的巧合很难让人不联想到唯心主义的人择原理，即“人类对于世界的主观塑造，决定了世界的存在形式”。<br/> 因为无法解释源石的存在，所以两种理论都无法证实或者证伪，不过那时候的人类更倾向于前者的解释。<br/> 碧洛迪丝，更倾向于后者。<br/> 生命走到尽头的那一刻，在被自己想要守护的世界与人民逼迫着结束自己的生命时，她的情感澎湃到了顶点。<br/> 那种剧烈的情感燃烧，令她的灵魂或许变得无比深刻，以至于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灵魂在躯体死亡之后并没有立刻消散，她也没有像是拉特兰教或者其他什么宗教团体宣传的那样去往什么死后的世界，而是在死亡的那一瞬，或许应该用“吸收”来形容那种感觉，她被自己体内的源石循环拉进了那个循环的内部。<br/> 循环的终点，她看见了那片金色的海洋。<br/> 现在，玛利亚·临光也看见了那个世界。<br/> “那孩子，还真是爱着这片大地啊。”<br/> 只有极致的情感爆发才有可能熬过源石循环的洗刷，保持自身的意识来到这片意识的海洋，碧洛迪丝大概能猜到那个小姑娘抱着什么样的感情才能在死亡之后仍旧保持自我，因为那份诚挚的情感正在金色的海洋中回荡，如同浪涛微微荡漾。<br/> “玛利亚·临光身上发生了什么？”<br/> 声音与身影同时出现在身边。<br/> 提灯女神的投影出现在载具的头顶，它看了一眼载具中昏迷不醒的萨科塔人，视线在对方消失的光环与光翼一顿，随后就移开视线。<br/> “那个小丫头啊，她死了。”<br/> 碧洛迪丝看着浮岛的天空如同裂开一条两公里的缝隙般，恐怖的能量在夜色下凝聚，两公里长的能量聚集体亮堂得如同夜色的反转。<br/> “死了？”<br/> 提灯女神也看向同样的方向，那一道恐怖的能量下，有金色的光点如同萤火虫般飞舞。<br/> 某种超越时间与空间的联系正在让范围内的源石活性化，无论是浮岛的能量炉芯，开始各种能量传输管道中的残渣，甚至是人们那早已冰凉的尸体，仿佛是天灾降临前那样，那些漆黑的源石开始泛起金色的光辉，然而毁灭的色彩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温暖。<br/> 不止是浮岛。<br/> 提灯女神敏锐地发现那个范围正在扩大，它从浮岛扩散到浮岛之外，从天空落到大地，饱经蹂躏的落日要塞开始有金色的光辉升腾，整个落日深渊宛如坠地的极光，那将大地切开的无底深渊开始回应着天空的那一个点。<br/> 落日要塞下面是晶簇的阵线，那些晶簇的躯体便是源石结晶。<br/> 深渊之外，正在准备搭建冲锋道路的术士停下动作，准备赴死的骑士们停下呼吸，争论不断的参谋们惊愕地抬起头，共同的光辉渡过每一个人的躯体，就连人体内的源石循环都被点亮，可是却又与感染者的症状爆发截然不同，没有任何痛苦与癫狂呓语，某种温暖的意志渗入他们的身躯，与那份为了这片大地不惜赴死的意志彼此共鸣。<br/> 人们的意识被不可名状的力量拉伸，他们的视线仿佛升上天空，又重新落下，顺着那无数聚集的光辉一起，看见那个沐浴着光辉的人。<br/> 玛利亚·临光的身上，正流着黄金的血。<br/> 震惊，怜悯，尊敬，感动，愧疚，愤怒……各种各样的情感涌入自己的胸中，来自于那片金色海洋的残留，又或者是会ii这片大地正在盛放的呐喊，所有的情感仅仅只与一个最为质朴的愿望链接，从而爆发出化不可能为可能的力量：<br/> 希望明天可以变得更好。<br/> “你准备好了吗，卡西米尔。”<br/> 聚集的祈望汇聚在巨剑的断层，大地出现与天空相对的另一道锋芒，金色的海洋仅仅只是微微荡漾起涟漪，超出想象的力量便落于那剑锋之上。<br/> “星之剑”的加压模式已经完成，足以毁灭大地上任何移动城邦的一剑迎着玛利亚的视野落下。<br/> 但十分奇妙的，她并不觉得卡西米尔会至此而止。<br/> 因为所有人的反抗，此刻就在她的手中，如同她与银枪天马的骑士链接彼此灵魂时那样，此刻的她与更加广大的一群人链接在一起。<br/> 圣言之诗，传说中那位十王聚集大地上生灵的祈望，一度让兵锋从大地上消弭。<br/> 现在曾经出现过的奇迹就握住玛利亚的手中，她清晰地意识到为什么那位在传说中根本不会任何战斗技巧的少女，会被认为是站在一个时代巅峰的骑士王。<br/> 不是她站在卡西米尔的巅峰，而是她就代表了卡西米尔。<br/> 金色的剑锋在玛利亚手中移动，划过天际，与那毁灭的剑锋接触的一刹那，如同擦过纸张的橡皮擦那样，更加凝实的能量击溃了人类的毁灭，将那绝望景象连同绝望的源头，文明歼灭系列的定型机一起，从这个世界中完全抹消。<br/> 划过天际的奇迹转瞬即逝，一滴灵魂坠入那金色的海洋。<br/> .<br/> .<br/> .<br/> 苍蓝色的剑锋划过天际的火焰，“星之剑”轻而易举地斩断漫天的烈焰，将那古里古怪的机械傀儡再次粉碎。<br/> 隐于这一击后的电光穿向那无敌的天将，可是却被游荡在天将身边的浮游模块弹出一个能量护盾完美地阻挡，随即它更是率性一指，搭载攻性武器的浮游模块迅速组成攻击方阵追向攻击的来源，没多会儿空中就传来一阵能量的爆发，那电光的来源也再次沉默。<br/> 不过很快就有更加匪夷所思的攻击方式降临在天将所在的空间。<br/> 大炎的奇人异士各显神通，或许不及天威，然而那前赴后继的搏命之举，却也是将天兵天将们锁死在各自的区域。<br/> 然而最关键的地方，中央高塔的守备部队仍旧没有任何移动的迹象。<br/> 大炎的情报有非常严重的失误，天兵天将远远不止他们看见的那些数量，各个区域都有或多或少的部队驻留，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天兵天将的分配数量分配完全地契合大炎的攻击强度，越是重点攻击的区域就有越多部队驻留。<br/> 简直就像是有一只手在背后操控着所有人。<br/> 若不是不可能有人将情报泄漏给天道，恐怕现在大炎这边已经开始疑心疑鬼了，不过排除掉情报泄漏这一选项，唯一可以想到的只有敌人那边有一个经验丰富的参谋，并且对大炎大概也有足够深入地了解，所以才能依照大炎的风格进行战争设计，然后以设计出来的进攻方案为对象进行防守布置。<br/> “大炎会输。”<br/> 两台最简单的维护机器人站在中央高塔的外围看着外面走到顶峰的战斗。<br/> 大炎的战力比林逸想象中更加强大，这个总是巧妙地避开国际视线的东方大国讲自己的锋芒藏得足够深，现在爆发出来的实力甚至能够与人类文明的军队不相上下，当然，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那些部队的智能程序十分呆板，这一点从“洛拉米亚”的行动轨迹就看得出来，它们明显没有加装强人工智能，所以会被实力远远不如自己的大炎天师们牵制。<br/> 但这无关大局。<br/> 大炎的进攻脚步已经被拖延下来，整个“天道”也被完全封锁，投入这里的灵魂没有办法退出去，只要大炎的进攻没办法触及中央高塔，“天道”解决掉它们也只是时间的问题。<br/> “我们不能继续等下去了。”<br/> 林逸站起身看向远处的中央高塔，那里的守备部队仿佛没有察觉到正在发生的战斗，仍旧按照一级警备模式在进行巡逻警戒。<br/> 想要绕过它们潜入进去是不可能的。<br/> 这不是什么潜入暗杀的游戏，人类文明的战争单位不会留下这样的死角，而林逸这边也没有凌驾于人类文明之上的技术，就算是隐身匿踪类的源石技艺，也会被能量感应雷达发现。<br/> 所以他们才会停在这里，等待大炎的军锋触及此处的时机。<br/> 那个时机始终没有到来。<br/> 整个战争所有的变化，都被那个寄宿在“天道”内部的莫名意志算计得死死的。<br/> “一语成谶。”<br/> “什么？”<br/> 林逸看向身边的禁军司礼，对方没头没尾的这句话让林逸也摸不着头脑。<br/> “早该想到的，既然祂死了，那么也只能在这里了。”通讯中姬晏的声音有些无奈，“因为一些事情，曾经有一位天道化身彻底消失，那段时间钦天监与合道人密切监视‘天道’的变化，可是结果却没有找到‘天道’易主的迹象，现在看来只是我们终究是没有察觉到‘天道’最细微的变化。”<br/> “天道化身，年那样的存在？”<br/> “那位和年大人稍微有些区别，年大人是‘天道’的核心，其余几位则是‘天道’的延伸，那位大人名唤‘颉’，一语成谶，天网无漏，善谋先之先。”<br/> 林逸并不清楚大炎境内流传的那些神鬼志异，不过随后姬晏简短地解释了一下。<br/> 就像是年执掌“锻造”的权能那样，那位名唤“颉”的化身拥有着让谱写的故事变成现实的能力，当然，实际上大约也不会有那么夸张，根据林逸的推测，所谓的“一语成谶”应该是能根据事情的变化推断出事态变化的各种可能性，并计算出每种变化发生的概率。<br/> “天道”内部负责提供算力的超算系统？<br/> 猜测无法确定，但是有一点却可以肯定，那就是对方的能力绝对不会超过人类科技水平的极限，知晓这一点的话，林逸也可以确定另一件事。<br/> “天道”绝对不可能知晓自己的存在。<br/> 人类科技还没有进化到可以知晓自己未知之事这种神奇的地步，“天道”能够获得的情报绝对不足以它推断出早已远离大炎，深入卡西米尔的自己会重新进入“天道”内部的可能。<br/> 那么，整件事也许还有操作的余地。<br/> 林逸迅速地在脑海内计算各种尝试的可能性，说来有些奇怪，理论上来说他现在跻身于这样一个基础机械单位之中，没有大量计算资源的支持，仅仅依靠自身的灵魂来提供算力，面对这种近乎有无穷尽变化方式的状况，计算起来理应感到十分吃力。<br/> 但实际上，林逸发现自己很快就从无穷中方式中将最有可能突破的方式给挑了出来。<br/> 生死之后，自己的灵魂得到了成长？<br/> 林逸没想明白，他也没时间静静猜想，他打开自己的肚子，取出装有正物质的盒子递给身边的禁军司礼。<br/> “抱歉，借命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