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落于剑锋之上。<br/> 熔铁平原的所有骑士，卡西米尔最后的抵抗，从最艰苦的战斗中活下来的幸运儿们，都看见了那一道切开苍穹的光芒。<br/> 宛如凡人手握神灵的权柄，不可想像的能量汇聚而成的剑锋将黑夜切断。<br/> 那一抹金色的光芒在空中溃散消失的同时，地平线跃出第一丝晨光。<br/> 长久的无言中，人们呆呆地看着天空由完全不变的漆黑向着一片蓝紫过度，当无垠的天空终于填满蔚蓝的晨光时，疲惫的人们或是慢慢坐下来放声痛哭，或是在战场上寻觅友人的遗体，或是尝试重新建立一条通向浮岛的道路，去将伟大的英雄们迎接而回。<br/> 所有人都以为最艰难的那一刻已经过去，正如雨后的虹彩那般，剩下的人该做的只剩下收敛悲伤。<br/> 但是……<br/> 碧洛迪丝静静地看着那深蓝泛紫的苍穹，熔铁平原的大气原本就比别处稀薄得多，洛拉米亚两次以亚光速穿透大气层更是给所剩无几的大气带来严重的损耗，此刻的天空比过去任何一刻都更加真实，真实到在她的感知边缘，已经能捕捉到一些巨构的剪影。<br/> 那应当是游荡在近地轨道的星舰，过去被命令执行轨道轰炸的部队。<br/> 随着空中花园的沉默，这些星舰被强行踢出作战序列，失去与控制中心的链接后，这些巨构要么成为拉特兰的赐福，要么成为沉眠于苍穹的毁灭。<br/> 在这些近地轨道部队的上方，远超自己感知的极限，空中花园控制下的生态卫星阵列正在慢慢入轨。<br/> 根据浮岛的追踪，大部分的生态控制卫星已经开始在轨道上运行，只等待所有卫星入轨之后重新计算引力公式，就可以通过这些遍布整个方舟的高轨卫星拉起一道遍布整个方舟的引力潮汐，不只是文明内部，就连文明的外部，那些已经不再有文明足迹的地域，都会被这一道引力潮汐彻底撕碎。<br/> 不具备大气层内观测手段的空中花园想必会直接让生态控制卫星以最大功率运行，那么根据计算的结果，整个方舟的表层都会被直接撕碎。<br/> 凡人们自以为的和平，不过是两次毁灭之间的一次喘息。<br/> 他们已经做得超出想象。<br/> 在碧洛迪丝原本的计算中，就算把自己排除在外，卡西米尔的反抗力量其实也不足以撕开先古骑士们组成的防线，那些都是卡西米尔漫长的历史中那些骑士传说的原型，吟游诗人嘴里的英雄，某些骑士流派的缔造者，所谓骑士精神的代表，如果卡西米尔的现在真的像是所有人认为的那样比不上光辉的过往，那么先古骑士将直接碾过现在的卡西米尔。<br/> 结果却是先古骑士的失败。<br/> 其中当然有某些外来者的助力，可是正面对上先古骑士军锋的却是卡西米尔自身，这个被无数人唾弃，被认为已经失去骑士精神的卡西米尔扛住了来自过去的考问。<br/> 他们战胜了过去，告诉所有人时代正在前进，也必将继续向前。<br/> 正如那一道劈开夜幕的剑光，如同黄金平原黎明的再现，卡西米尔的骑士将不可能化为可能，让崭新的希望在所有人胸膛中孕育。<br/> 卡西米尔已经战胜一次毁灭，他们不应承受第二次的绝望。<br/> “你这边准备得怎么样了？”<br/> 碧洛迪丝看向声音的来源，稍微有些灰头土脸的年已经来到她身边，眼神向着载具内昏迷的堕天使落去一眼，嘴唇稍微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最后还是把到了喉头的话给咽了回去。<br/> 她不怎么想讨论林逸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br/> 因为她能够想到的最坏结果，说不定他们还要迎接第三次的毁灭，而她一点也不愿意看到那样的画面，连想都不愿意去仔细想。<br/> “‘泰拉’还是很安静，安静到令人不安。”<br/> 碧洛迪丝微微摇了摇头。<br/> 通过“提灯女神”超算系统带来的整个方舟最为庞大的算力资源，再加上优化过无数遍的程序，以及针对源石的研究，她才得以在源石中开辟一条道路，将关于源石的权能从“泰拉”的手里暂时窃取过来，可是这并不代表“泰拉”对此就毫无反抗的余地。<br/> 事实上，在她们的设想中就不可能长时间掌握这份权能，所以才会隐秘地行动，期望在泰拉诸国反应过来之前就隐秘地完成所有前期布置，这样最后只需要窃取数分钟的权能，将泰拉人的灵魂通过源石抽取出来就行了，而不需要长时间维持这份权能。<br/> 她们的计算中，“泰拉”的反抗会让自己掌握这份权能的时间被无限压缩。<br/> 然而事情进行到现在，令她们最惊讶的事情不是卡西米尔的反抗，而是“泰拉”在整个过程中除了最开始以外，几乎没有尝试去夺回，就像玛利亚在那片金色的海洋中看到的那样，那个寄居于源石中的不可名状的怪物只是静静地关注着这一切的发展。<br/> “那东西不会在最关键的时刻背刺我们吧？”<br/> 年用手里的铁砧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同样抬起头看了一眼那逐渐明朗的天空。<br/> 他们只有一次机会去解决来自天空的威胁，并且就是这惟一一次的机会，要达成的条件也十分苛刻，“泰拉”甚至都不需要费力去做些什么，只要在某些关键时刻对他们形成干扰，毁灭就会从星空落地。<br/> “我想‘泰拉’不会那样做，比起泰拉人的毁灭，祂大概会更希望自己圈养的实验材料们活下去，况且星空对祂而言也是一种威胁，最终安全协议掌控的军事资源，有能力将方舟从物理层面完全摧毁，也就是说，群星对祂而言也是一种隐藏的威胁。”<br/> 年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她看向碧洛迪丝：“这是你自己猜的，还是祂告诉你的？”<br/> “多少可以认为是祂告诉我的吧，祂的一切都映照在源石之中，我已经深入到与祂同样的位置，就算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沟通，一些基础的想法也没办法对彼此隐藏，我暂且看不到祂会开始活动的征兆，不过我担心这次事情会加速祂的成长。”<br/> “成长？”<br/> “祂会从普瑞赛斯的自我认知中挣脱出来，重新拿回自己对于整个方舟的权限，说实话，我不知道那时候我们该怎么办。”<br/> 那是必将降临的毁灭。<br/> 一旦被源石中的存在拿回整个世界的权限，泰拉人建立起来的文明相当于一片依附在对方身体上的碎皮，“泰拉”随时可以将这块碎皮撕下来，甚至都不会感觉到任何疼痛。<br/> 正是能够预见到那样的未来，她才会想要在这个结局来临之前，为整个文明谋划一个退路。<br/> 结果上来看，她失败了。<br/> 就算没有卡西米尔的反抗，从群星的主人于叙拉古的神灾中脱困而出的那一刻起，她将整个泰拉文明压缩到一个服务器向着行星系外发射的计划就已经变得十分不安全，毕竟群星的恶意针对的是整个泰拉文明，而非泰拉本身。<br/> 随着空中花园的苏醒，拉特兰控制下的星舰武装正在逐渐被重新拿回。<br/> 现在向泰拉的星空发射任何飞行器都会变得十分危险，说不好在什么位置会有重新被纳入控制序列的星舰正在巡弋。<br/> 那些星舰会毫不犹豫地击落从泰拉大地升空的飞行器，如同过去它们一直在做的那样。<br/> 现在回想起来，也正是在叙拉古的神灾之后，自己才逐渐失去将整个计划坚定执行下去的动力，其中未必没有察觉到这份风险的原因。<br/> 虽然最大的原因是叙拉古的神灾让她见识到了凡人的可能性。<br/> 超算系统未曾计算到叙拉古的神灾会以那种方式得到解决，泰拉人的行动得到超出计算的结果，那么她从计算中看到的那个无法被拯救的未来，或许还存在自己没有计算出来的被拯救的可能性。<br/>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能有什么办法，话说回来，你要的东西，我已经打造好了。”<br/> 年的话语打断了碧洛迪丝投入天空的视线。<br/> 她低下头，看向在清晨的萧瑟微风中显得有些疲惫的神灵化身，后者手里拿着一个大约两个拳头大小的立方体。<br/> 那就是碧洛迪丝委托年去打造的东西。<br/> 确认星空的介入之后，碧洛迪丝就承认了自己的失败，自然也就没有与卡西米尔继续战斗的理由，卡西米尔投入地下的精锐小队纷纷回归战场，年却被碧洛迪丝留下来，委托为自己打造一样武器。<br/> 诚然，此刻的碧洛迪丝已经接入“天道”，可以复现大多数人类过去的造物，可是能够复现得也只有过去人类科技下的造物，而人类的科技固然远远超过现在的泰拉，许多造物都是现在的泰拉人无法想象的奇迹，但是唯独源石技艺这种东西却是泰拉世界独有的技术。<br/> “天道”中没有能够运用源石技艺的造物，而源石技艺的黑箱未被解明之前，碧洛迪丝也没办法用超算系统来设计武器。<br/> 她只能将自己的要求告诉给年，希望年能完成自己的委托。<br/> 现在年把委托的结果带来了。<br/> 碧洛迪丝从年的手里拿过那个立方体，然后她翻开另一只手，漆黑的影子在那只手上汇聚，最终凝聚出一支长弓的影子。<br/> 那正是另一位十王，“阴影之主”，沃莫尔·莱顿的武器。<br/> 伪装成长弓模样的纳米机械群，数以亿计的纳米机器人共同组装成一样在泰拉大地上堪称“神器”的冷兵器，不过这并非是纳米机械群的正确用法，只不过是沃莫尔接触到纳米机械群的控制核心时，第一时间在心中映射出来的武器是长弓而已。<br/> 碧洛迪丝将长弓模样的纳米机械群与手里的立方体核心相接触，从立方体表面亮起的信道光芒立刻延伸到纳米机械群的控制核心。<br/> 一份设计图纸从立方体中被读取出来，随后纳米机械群立刻按照图纸的要求开始改变。<br/> 另一柄长弓开始在碧洛迪丝的手中缓缓成形。<br/> 纳米机械的不断自我增殖中，那柄长弓不断向着两侧延展弓身，最终定型下来时，长弓两端之间的机械构造物足足有一公里长，但那也不过是瞬间的模样，很快这长弓就开始从两端向内迅速折叠，巨大的构造物通过极其复杂的收纳方式以及人类科技对于空间概念的认知，在两三秒之内就压缩成一柄近两米长的机械长弓。<br/> 漆黑的弓身布满金色的纹路，如同呼吸一般明暗不定的金色纹路像是一种活物。<br/> 金色的纹路极其诡异，它不是任何雕饰性的花纹，看上去也十分没有美感，到处都是莫名其妙的断裂，像是某种残缺的图画，不过在碧洛迪丝眼里，那金色的纹路又是另外一种模样。<br/> 断裂的接口与另一片金色的纹路相连。<br/> 另一片金色的纹路从大地到天空，铺满属于泰拉的天空与大地，从现实一直延伸到虚幻，最终汇聚在一片金色的海洋。<br/> 玛利亚·临光用最后的生命挥舞出希望与未来的一剑时，看见的那片真实。<br/> 碧洛迪丝握住长弓，那一瞬，整个金色的海洋都在微微震动。<br/> 她能感受到“泰拉”在那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警惕，充满敌意的视线从那片金色海洋的最深处落向她这一边，不过最后那个还在孕育的灵魂还是没有采取任何动作。<br/> 碧洛迪丝的手里正握着虚幻与现实的交界处。<br/> 从那片金色海洋流出来的能量中的一鳞半爪就能推动数以吨的钢铁在大地上行进，那么当那片海洋完全沸腾起来，它将能烧毁所有坠向大地的威胁。<br/> “现在剩下的只有——”<br/> 碧洛迪丝的话音未落，她和年就像是感应到舍恩么一样同时抬起头。<br/> 黎博利的视力也无法触及的高空，泰拉科技的感知范围之外，绝对无法被凡人探测到的区域，泰拉的近地轨道附近，某种巨大构造的影子正在慢慢从空间中析出。<br/> 同一时刻，<br/> 围绕着整个方舟，无论是文明的内外，站在方舟的任何一个地方抬起头，在那视野之外的深空，都有如此的巨构正在同时析出虚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