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拉正在显示她另外一幅面貌。<br/> 完美嵌合在泰拉世界内的某个系统被强行抽离出来，所有人都能清晰地看见那金色的线条划过天空，沉入大地，埋入每一个人的胸膛。<br/>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卡西米尔骑士们不由得伸出手摸向那刺入自己身体的光芒。<br/> 当他们有意识地去与这些光芒“接触”时，某种难以形容的呓语猛然冲进所有人的思考，不，那甚至称不上是呓语，因为完全没有任何逻辑可言，硬要说的话，那更像是某种情绪的共鸣，通过一种无法用准确的言语去解释的共感，骑士们或是怅然泪流，或是开怀大笑，超出理性能够控制的澎湃的情感浪潮一下子将所有人淹没。<br/> 不过这种细致的体验，只有泰拉人才能体会。<br/> 凡人无法观测的天穹之外，大气层更上方的近地轨道，环绕整个方舟出现的金色巨网如同金色的巨茧将方舟完全包裹，以至于所有游离在轨道上的单位都同一时间捕捉到那再显眼不过的异常。<br/> 那一刻，轨道上的单位自然而然地做出了“筛选”。<br/> 处于空中花园控制之外的轨道单位捕捉到这样的异常之后并没有采取任何动作，离线状态下的星舰只会依照既定逻辑行动，它们不会针对方舟内部发生的事情进行干涉，而属于拉特兰控制下的星空单位本就只有很小的一部分，在叙拉古神灾之后更是受到全面的挤压，如今已经无法进行针对这种规模的异像采取成规模的行动。<br/> 尘世之外的无尽深空中，现如今能够采取行动，有办法采取行动的，只有空中花园收拢的部队。<br/> 面对这一计划外的情况，轨道上的舰队很快就做出反应，定锚状态的舰队开始迅速沉降，开始接近那一道将方舟完全笼罩的金色网格，无数比任何山脉都还要庞大的钢铁造物纷纷投下各种侦察单位，在类似于“洛拉米亚”的精英作战单位的掩护下，如同扑向捕蚊灯的蚊群般刹那间完成展开。<br/> 然后，在舰队投放的以短程跃迁为移动模式的快速反应部队抵达金色网格的笼罩范围时，金色的网格微微闪烁。<br/> 像是血液被抽走一样，那金色的网格稍微黯淡一瞬。<br/> 所有星舰的能量感应装置都读取到巨大的能量流动，原本构成那金色网格的每一道“线条”都蕴含着足以毁天灭地的能量，现在整个网络肉眼可见地闪烁一瞬，就算在人类的科技造物中也只有少数独一无二的奇观类建筑才有可能在瞬间调用如此巨大的能量。<br/> 那股能量的走向很快就得到判明。<br/> 就在那一次闪烁结束的瞬间，轨道上的所有单位都捕捉到那无法想象的奇景——<br/> 金色的箭矢贯穿了天地。<br/> 那的确是箭矢一样的东西，完全符合所有资料对于冷兵器时代的描述，可是那从遥远的大地刹那间奔袭而来的箭矢却已经突破人类造物在速度上的极限，它以光的速度从那金色的网格中流过，每一次没入金色的网格又穿出来之后，金色的箭矢都会一分为二。<br/> 在所有单位的警报想起来之前，那金色的箭雨就已经完全将先锋部队淹没。<br/> 任何单位的防护都没能扛住这箭矢的穿透，高度压缩的能量宛如真正的箭矢将人类造物贯穿，如果不是身处真空的宇宙，或许还能听见叮叮当当的声响。<br/> 沉默的世界中，死亡翩然而过。<br/> 纵然对于机械而言，“死亡”只是一种状态的描述，可是围绕着整个方舟，下降到金色网络附近的所有探索部队，全部在无声的箭雨中变成绚烂盛开的火花时，停靠在更高位置的投放部队的母舰核心，也不免因为这样的损失而陷入一时的宕机。<br/> 这样的攻击形式从未出现在人类的预想之中，缺乏足够的情报支持做出安全的行动。<br/> 拿不出来低损失率的安全计划，现在来自空中花园的具体指挥又一直处于断开的状态，以至于没有权限来认可高损失率的行动计划，聚集而来的星舰在损失第一批部队之后一下子僵在近地轨道。<br/> 金色的网络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br/> 那完全由高度压缩的源石能串起来，覆盖整个方舟，或者说整个星球内外的金色网络只是如同呼吸一般明灭，仿佛是毒蛇吐出的蛇信，警告轨道上的星舰不要靠近。<br/> 某种形制的星球防御系统，核心功能应该是反登陆。<br/> 轨道舰队很快做出自己的判断，先前的箭雨拥有击穿星舰外壁的能量密度，可是却没有同时攻击轨道上集结的舰队，那么这一套系统的有效攻击范围应当在近地轨道以内，属于行星内布置的防御系统，无法针对近地轨道以外的目标进行有效打击，可是反过来说，在这一套防御系统的射程范围之内，这一套系统就可以全力运行。<br/> 以先前展现的强度而言，强行突破将会面临十分严重的损失，最关键的是这一项技术不存在于人类科技的资料库，星舰找不到停止这一套系统的有效方法，因此无法制定一个能得到必然结果的行动方法，而这种充满不确定性的状况卡住了失去最高层指挥的舰队行动逻辑。<br/> “它们停下来了。”<br/> 碧洛迪丝缓缓睁开眼，缓缓放下手里与整个金色网络融为一体的长弓。<br/> 她让年打造的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兵器，而是她根据“泰拉”构造的这个源石技艺网络设计出来的能量控制核心。<br/> 借助这个核心，她可以将自己的攻击瞬间传递到源石网络的任何角落，包括源石网络的边缘。<br/> “这个金色的网络的极限位置是？”<br/> 年从那金色的网路收回眼神，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膛，金色的线条并没有连入自己的身躯，理所当然，她并非是泰拉人，而是人类技术的造物，倒是一边昏迷在载具内的莫斯提马胸膛有一根若有似无的金色线条抽出，连入那个将天与地同时囊括在内的网络。<br/> “泰拉的大气层边缘，字面意义上的‘行星内空间’。”<br/> 碧洛迪丝简短地回答了一句。<br/> 透过金色的网络，她能看见轨道上的舰队已经停了下来，舰队本身的注意已经完全被金色的网络吸引，没有谁注意到在这个金色的网络内部，被庞大却虚无的能量遮掩起来的地方，另一套存在于人类文明资料库内的奇观建筑正在换换成形。<br/> “祂还没有收回空中花园的权限，因此没办法将源石技艺系统扩展到星空深处，不过若是祂彻底苏醒，拿到整个方舟的最高权限并取回空中花园的管理权限，那么现在那些被源石网络阻碍下来的舰队将会成为扩散这个网络的尖兵。只要在这个网络的笼罩范围内，源石技艺就能生效，人们可以轻易通过类似于‘魔法’一样的形式来达成‘科学’的效果，过去需要诸多复杂程序与累赘设备才能得到的结果，今后只需要与这一套系统进行一次交互，就能使其在现实中发生，这原本是中央数据库为人类设计的未来形态。”<br/> 如果人类必须选择生物体的躯壳才能拥有未来，那么要如何让人类同时拥有机械的身躯才能拥有的力量？<br/> 仅仅只是回到碳基生命只不过是一种退化，中央数据库谋求的不只是人类的存续，还有所谓的未来，也就是进化的可能性。<br/> 源石技艺网络，深蓝进化树，就是中央数据库给出的两个答案。<br/> 源石技艺网络是外在的力量，它将人类的所有科技以一种尚不明确的方式封存在这一套系统之中，人类只要与源石技艺网络完成交互，通过权限认证，就可以随时随地调用整个文明的力量；<br/> 深蓝进化树是内在的力量，通过伸向无数方向进化的无穷次迭代完成基因飞升，打造不属于机械身躯的“超人”躯体，即使不借助任何外来的力量，人类也可以凭借躯体的进化适应所有的环境；<br/> 不过这也是中央数据库计划中的方案而已。<br/> 源石技艺网络早已变成“泰拉”的摇篮，而深蓝进化树在过去漫长的时间内一直没有得到成果，后来更是在“神灵”之间的战斗后进入失去管制的状态，负责管理深蓝进化树的生命设计院常年游荡在乌萨斯北方，似乎也没有重建管理的意思。<br/> 只要稍微了解这个世界的隐秘，谁都能清楚地意识到所谓的泰拉文明，不过是建立在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大号炮仗上而已。<br/> “只能触及到大气层边缘吗，难怪你还要林潜入‘天道’中枢来复现那个东西。”<br/> 年看向遥远的天空，她十分清楚原子重组工厂的性能，那片建设在异相空间的“自己”全力运行之下，天空中那片阴影就像是有人在天空画图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成形。<br/> 十分钟。<br/> 两人已经同时计算出那个虚影成形的时间，当然，这不是建造整个行星环防御系统的事件，仅仅只是复现出对应的武器模块进行一次性使用需要的时间。<br/> 九分钟。<br/> 这些武器模块会以卫星的形式布设在整个方舟的大气层边缘，瞄准所有进入固定位置打算重启引力潮汐的生态控制卫星。<br/> 八分钟。<br/> 彻底表象化的源石技艺网络会在星球表面聚集大量的能量，进而掩盖掉行星环的建设痕迹，星舰的探查系统没法穿透那么复杂的能量场准确探知大气层附近的情况。<br/> 七分钟。<br/> 就算有星舰注意到被掩藏起来的行星环，受困于自身的行动逻辑，它们也没办法立刻采取最决绝的行动，它们会优先进行试探来采取情报，只要进入这样的行动模式，它们就没办法在七分钟内威胁到行星环武器系统的成形。<br/> 六分钟。<br/> 倘若舰队决定跳过试探这一步，以远程攻击进行集中轰炸，她也可以通过活性化的源石技艺系统为成形中的行星环武器系统撑开能量的护盾，以现在残缺的舰队规模，不可能通过远程轰炸击穿源石技艺系统提供的护盾。<br/> 五分钟。<br/> 已经落位的卫星阵列想要再次启动变轨需要的时间会超过武器系统的成型时间，已经被计算出位置的生态系统控制卫星没办法进行移动躲避。<br/> 四分钟。<br/> 那么抵挡呢？不可能，生态卫星阵列不是军事卫星，它们的建造于方舟入轨这个恒星系的那段时间，最终安全协议早就确定恒星系内没有其余的智慧生命与文明痕迹，所以生态控制卫星在建造时并没有考虑被攻击的情况，自然不会携带任何防御机制。<br/> 三分钟。<br/> 还有什么是自己疏忽的问题吗？<br/> 碧洛迪丝将自己从正在发生的所有事情抽离，以一个绝对客观的角度来审视自己的所有计划，她不知道是因为责任重大，还是真的有什么因素被自己忽略，她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br/> 两分钟。<br/> 轨道舰队的动作打断碧洛迪丝的自我审视，一直停留在近地轨道的星舰突然开始转换阵型，它们似乎是终于察觉到被能量场掩盖下来的正在建设的武器系统，星舰逻辑判断让武器系统完成建设后威胁更大，于是立刻展开攻击动作。<br/> 一分钟。<br/> 人类科技打造的星舰舰队呈现攻击展开的动作并不像星球时代的各种小说中那么繁琐，决定攻击的一分钟之内，高功率的极光照射装置就已经越过星海；重型隐轰在母舰肌腹内完成起跳，直接越过近地轨道到大气层边缘的距离，在被重力捕获之前完成投弹；以“洛拉米亚”同型机改装而来的特工型号机体更是化作流星，只比激光慢上一线地冲向金色的网络。<br/> 迎面而来的压力没有给碧洛迪丝留下多余的思考余地，“提灯女神”超算系统的过载运行下，庞大的计算力让她比正在展开进攻的轨道舰队更加清楚它们的下一步动作。<br/> 刹那间，箭织如歌。<br/> 封装在源石技艺网络之中的人类科技迎上同样以人类技术为基础的造物。<br/> 激光照射被能量吸收护盾瓦解，变成源石网络的一部分；隐轰迎面撞上空间冻结装置，与搭载的重型炸弹一起被封冻在抽去时间轴的三维空间之中；化作流星的强袭机体更是被无数金色的雨滴穿透，亚光速与光速之间终究有着难以逾越的天堑。<br/> 十秒。<br/> 倒数的十秒间，轨道舰队的第一波进攻被彻底瓦解。<br/> 它们也只有一波进攻的机会。<br/> 源石技艺网络掩护下的，只有固定武器系统的行星环完成建设，这些一次性的超大功率照射装置在完成建设的瞬间同时也被强行完成充能，四溢的能量欢快地破坏者偷工减料的照射装置本体，但是在本体被完全破坏之前，这些手电筒一样的照射装置仍旧按照精准地计算完成能量的收束。<br/> 零秒。<br/> 毁灭的光芒刺破无声的宇宙，一个呼吸都不到的时间内，大地所有的反抗迎来属于它的结果。<br/> 光芒的终端，没有胜利的烟花升起。<br/> “射空了，怎么可能？”<br/> 碧洛迪丝望着沉寂地将那毁灭的光辉吞没殆尽的星空，从心底升起的冰凉攥住她的思考与灵魂。<br/> 金色的海洋中，不可名状的怪物落下一声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