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空了，这怎么可能？”<br/> “天道”的中枢系统内，林逸落下与自己的便宜老师同样的震惊。<br/> 行星环在现实世界成型时，林逸也得以通过行星环的通信设备看到外界的风景，正是通过这样的链接，林逸才能跳过复现武器站的校准系统，通过自身的计划来填补射击诸元。<br/> 因此，林逸可以确定，所有武器站的照射方向全部严格按照碧洛迪丝小姐提供的坐标进行发射。<br/> 他连发射时武器战的崩毁也计算在内，平衡掉崩毁时的影响，完成发射时所有武器的照射坐标都没有出现任何偏差，可是为什么没有观测到任何射击结果？<br/> 没有被抵挡的迹象，也没有卫星崩毁的痕迹，宇宙一如既往的沉寂，而这份沉寂只指明一个真相：<br/> 碧洛迪丝小姐提供的坐标是错的。<br/> 林逸的感知范围内，处于他控制下的工厂正在飞快地失去控制权，“天道”夺回阵地的速度正在加快，现在残余的工厂已经不支持林逸再进行一次刚才那种攻击的复现。<br/> 失败了。<br/> 最初的震惊之后，些许冰凉裹在茫然之中夺走林逸的思考。<br/> 他当然很清楚碧洛迪丝小姐提供的这一个计划完全是在钢丝上反复横跳，在任何环节出意外都有可能，只是林逸没想到他们克服一切困难之后，在拥抱胜利的那一瞬间，命运的恶意却在他们耳边低语，告诉他从一开始他们所有的牺牲与觉悟都只不过是小丑的舞蹈。<br/> 为什么会这样？<br/> 提灯女神作为方舟最大的超算系统，空中花园被锁住的情况下，仅凭那些下放到地面的人类造物根本不可能在技术上欺骗超算系统，那么就是说，整个计划从一开始就有意向这方面诱导？<br/> 不，空中花园没有这样的算力。<br/> 战场上如此多的突发事件，就连自己现在深陷“天道”内部都是一件最开始谁也没办法想象的事情，哪怕是全盛时期的空中花园也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的预知，那么事情的真相很可能是从一开始，空中花园根本就没有与地面的霍尔海雅进行任何交互，它在没有任何情报支撑的情况下做出预设性的布置，以地面的文明有办法击坠同步轨道之外的生态控制卫星为前提，提前给卫星阵列进行了伪装。<br/> 提灯女神通过所谓的通讯残留推断出来的坐标，本身就是空中花园的保护措施之一。<br/> 或许就连霍尔海雅也被蒙在鼓里，她以为浮岛中转站的数据传递到生态卫星阵列，在最初的时间点，运用卫星阵列来撕裂天灾的那一段时间或许如此，然而在那之后中转的数据就传到虚假的坐标进行掩护，现在生态卫星阵列真正的位置，只有空中花园知晓。<br/> “万事休矣，这就是现在的结果？”<br/> 说不好是不是嘲讽的声音在“天道”的总控室内响起，以数据的形式存在于总控中枢内部的林逸通过屏幕看向外面坐在棋盘边的投影，后者已经合上装有云子的棋盒。<br/> 是啊，万事休矣。<br/> 逐步夺回控制权的“天道”正在加速夺回整个工厂的控制权，林逸依仗的对于程序上的熟悉或许还能抵抗一会儿，可是对于局势却不会有任何改变。<br/> 他们已经失去击坠群星的手段。<br/> “真是一个遗憾的结果，不过我确实没想到，大炎将生死托付之人竟会在大炎之前放弃，真龙也看错人了啊。”<br/> 什么？<br/> 林逸混沌的思绪因为这一句话浮现一丝疑惑，但是很快他就知道了这句话的含义。<br/> 大炎的攻势没有停息。<br/> 从头到尾，林逸其实都没有与大炎一方取得正式的联络，他侵入中央高塔之后，也只是利用那一时的权限，让工厂内的守备部队停止运作而已。<br/> 林逸本以为这已经可以成为足够明显的信号，大炎发现这一异常之后可以判断出他已经侵入中央高塔。<br/> 大炎的确能做出这样的判断，可问题在于，他们无法确定。<br/> 稍微的休整之后，大炎一方做出的决定是越过那些停止攻击的工厂部队，将自己的背后让给那些一时停止行动的敌人，开始全力围攻中央高塔，继续原本的任务。<br/> 林逸看见无数道符飘飞。<br/> 剑雨火狱，寒天冻海，各种翻倒江河，倾覆江山的道术在那些一辈子享尽荣华尊崇，单是一个名字就足以镇压山河的炎国大能手中显现，然而泰拉人眼中不可匹敌的力量却无法撼动中央高塔半分，而这些针对敏感区域的攻击，更是早已让守卫中央高塔的近卫部队尽数激活。<br/> 生命在沉默中凋零。<br/> 林逸无法想象那些在凡世间被万人景仰的存在，如何能做到如此轻易地迎接死亡，他们并非无根之木，不是一无所有之人，而他们所争取的甚至不会是一个确定的结果。<br/> 为什么还要继续这种徒劳的牺牲？<br/> 这种事情或许永远不会有一个确定的答案，因为那有可能只是一时情绪的感染，让所有人都忘记现实的无奈，进而投身于将不可能化为可能的行动之中。<br/> 化不可能为可能……<br/> 真的已经无计可施了吗？<br/> 林逸望着属于大炎的战场，脑子却在飞快地计算泰拉即将面临的毁灭。<br/> 他们已经失去推定卫星阵列位置的所有手段，那么想要通过击坠卫星阵列来阻止即将到来的毁灭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要说让生态卫星阵列停止运行的话，却并非完全没有可能性，因为有一个地方一定与卫星阵列建立有通讯，只要通过这个地方将停止命令传递过去，就能阻止卫星阵列。<br/> 那个地方就是，空中花园。<br/> 最终安全协议的现实实体，整个方舟护航舰队的综合统括中心，被冠以“神灵”之名的阿斯特赖俄斯的神殿。<br/> 不同于生态卫星阵列，空中花园作为整个星舰的综合统括中心，本身就具备行星要塞的规模，同时又是最重要的中枢结构，所以在防御上极尽所能，首先空中花园常态下就处于全频段的隐身模式，除非它主动与外界进行交互，否则根本无法定位空中花园的位置，其次空中花园在只保留基本的防卫武装同时极大程度强化自身的防御，仅仅只是结构强度就足以抵挡同等科技水平的长时间轰炸，更别说还有各种针对性的主动防御手段。<br/> 正是因为空中花园有这样的特性，主动攻击空中花园的想法从未出现在林逸的思考之中。<br/> 但是现在林逸已经没有别的选择。<br/> 现实只给他留下这样的道路，而当林逸真正打算走上这条道路时，却猛然发现这条荆棘之路最需要的或许只是勇气。<br/> 首先，他有办法定位空中花园的位置。<br/> 这并不是人类文明留给他的遗产，而是泰拉大地上走出来的文明，已然消逝的群星陨落之地中巨龙们悲哀的起源。<br/> 星之极。<br/> 正是由于龙巢都市搭建的“苍穹”系统链接到这个占星学中最神秘的地点，实现与空中花园的通讯之后，德拉克人建立的最辉煌的文明才会被群星的恶意撕碎。<br/> “苍穹”系统中保存有“星之极”的坐标。<br/> 自从神灵之间的那场战斗之后，群星之神的所有权能被提灯女神通过逻辑锁锁死，它没有办法修改自身的运动轨迹，而从无数年后重启的“苍穹”系统依旧能联通空中花园这一点来看，那一个行星要塞在过去无数年中就一直保持着与泰拉大地相对静止的状态。<br/> 叙拉古神灾的变故中，阿斯特赖俄斯已经从锁死的状态下脱困，可是归于深海的神灵“阿戈尔”并没有完全给自己的兄弟解开枷锁，它甚至没办法给控制下的各个单位解开最终安全协议的限制，以此推断它很有可能连空中花园的控制权都没能完全取回。<br/> 面对外来的攻击，它甚至无法进行主动的防御。<br/> 就算在过去的战争中空中花园有完全展开过自身的防护，跨国漫长时间的现在，那些防御措施也会因为超长时间的运行而陷入供能不足的状态自动取消，结果而言，空中花园可以依靠的防御只剩下自身的结构。<br/> 这也是最为棘手的问题。<br/> 空中花园的结构强度以人类科技根本没办法做到在短时间内完全摧毁，而林逸现在最缺乏的就是时间。<br/> “天道”正在被加速夺回，他现在甚至都没有办法做到像之前那样，浮现出行星环的躯壳，而按照目前的趋势下去，自己一定会比空中花园先迎来自己的终结。<br/> 但是，人类科技以外的技术呢？<br/> 林逸还记得在现实视野中存在的那一瞬中，泰拉沉浸在一片金色的海洋之中。<br/> .<br/> 失败了。<br/> 目睹最后的反抗落入一片虚无之中的感受，比起碧洛迪丝预想中要轻松许多。<br/> 那种感觉就像是沉浸在大海之中，一切的挣扎都宣告无效之后，只能安静地沉入昏暗的深海，等待着漆黑浸染全身，等待着绝望将自身肢解。<br/> “这是我的失误。”<br/> 相比起碧洛迪丝，倒是提灯女神，这人类的造物此刻看上去要动摇的多。<br/> 全息投影的人类形象中，那精灵般的女子面容惨白，蠕动的嘴唇似乎想要否定面前的失败，可是最终从嘴里落下的却是近乎于自我仇恨的自责。<br/> “不，你的计算没有问题，我们一开始就被骗了而已。”<br/> 碧洛迪丝摇摇头。<br/> 事后回想起来，她们或许的确有机会察觉到其中的蹊跷。<br/> 霍尔海雅不过只是星舰投送到地面的部队之一，这样的部队在整个星舰的作战序列中就是用作填补战线的消耗单位，或许由于情况的特殊，她作为一线的情报收集人员拥有相当高的通讯权限，然而最终依据这些情报制定作战计划的应当是空中花园，绝不会是霍尔海雅。<br/> 所以当整个战局开始围绕着霍尔海雅的行动而开始变化时，她就应该想到对方是诱饵的可能性。<br/> 霍尔海雅提出建议，空中花园认可并执行，不，这个想法是错误的。<br/> 霍尔海雅提出建议，空中花园利用这个建议设置虚假坐标给卫星阵列提供掩护，这才是实际发生的事情。<br/> 恐怕连霍尔海雅自身也不知道自己的建议被反过来利用，空中花园又怎么会对一个基础作战单位详细描述整个作战计划？<br/> 现在自己还能做些什么？<br/> 碧洛迪丝并没有放弃思考，可是正因为思考还没有停滞，所以她才会更加深刻地理解现在的情况又多么绝望。<br/> 无论怎样挣扎地去思考，她都找不到破局的方法。<br/> “不，还有一个方法。”<br/> 不应该出现在现实中的声音在碧洛迪丝的思维彻底坠入深渊之前，将她一把拉住。<br/> 第一位骑士王与最后一位骑士王猛地抬起头，一个复古的音声收放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落进面前的沙砾之中，半埋土中的装置带来自己唯一一位学生的声音。<br/> 他还在挣扎。<br/> “请立刻联系年，我有一个想法，我们还有最后的机会。”<br/> 那个音声收放装置再次传出声音后，碧洛迪丝的身形一闪就落在那个装置的旁边：“她就在这里，你想怎么做？”<br/> “我想要请她出一个设计思路，如何通过人类科技的造物来引导外面那片金色网络的能量，这样的一个思路。”<br/> “这个思路是——”<br/> 这个思路的成品，不就是自己摆脱年打造的那柄长弓吗？<br/> “我要尝试一次性抽取超过七成以上的源石能网络的能量，然后以超高密度的压缩强度，直接轰碎空中花园，放心，配套的击发设备我会进行具体的理论建设与设计，不过我需要她提供一个作为切入点的思路，我对这一点一窍不通，况且人类的知识库里也不存在关于源石技艺的——”<br/> “她会给你你想要的思路，我这里已经有她打造的成品，不过你要调动七成以上的能量需要重新设计，而且——”<br/> 而且祂可能会做出阻拦。<br/> 碧洛迪丝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如果“泰拉”准备阻拦的话，自己将祂拦下来就是。<br/> 纵然争斗的最后一定会是她的败北，可是争取一些时间还是能够做到的。<br/> “——而且我会给你提灯女神的使用权限内，将所有的算力资源余量交给你，不过我们要怎么确认空中花园的位置？”<br/> 那一瞬的停顿并没有被林逸听出来，音声收放装置中很快传来林逸的回答。<br/> “不用我们去确认，凡人已经抵达神灵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