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女突然的话语让林逸有些惊讶。<br/> 林逸知道自己和龙女的战斗很可能没有办法分出胜负，所以在过来之前就让斯卡蒂前往工厂那边，看情况决定怎么支援有可能瞄准工厂的驻军残部。<br/> 斯卡蒂会出现在工厂方向并不会让林逸惊讶，但是龙女竟然能察觉到那个方向的情况却让林逸很意外。<br/> 工厂距离骑警队驻地有小半个城市那么远，不借用源石技艺或者别的手段，仅凭身体自身的感知能力，哪怕是以林逸的身体能力也没办法捕捉到那么远的情况变化，面前的龙女是怎么做到的？<br/> 仅从身体能力这一方面来说，血肉之躯不可能在功能性上超越自己的身体。<br/> 还是说她在工厂那边有什么布置？<br/> 林逸微微皱起眉头，他确实没有察觉到面前的龙女有在编织什么源石技艺，能量波动十分平静，仅仅只是将她与正在和“九尾”缠斗的逝者之影联系在一起。<br/> “身体的各方面属性已经超越激活血脉的白狼，叙拉古的‘狼’都是神灵的爪牙，旧文明技术制造出来的生物兵器，当然，无数代的繁衍不可避免的让神灵编织的基因开始劣化，现在的猎狼人子嗣不可能达到疾驰在叙拉古的大地，一夜之间覆灭德克萨斯家族的那种强度，但是激活血脉之后也能拥有超越泰拉所有种族的身体能力，嗯，所以你的女人并不来自大地的某一处。”<br/> 这已经不是龙女第一次表现出对于这片大地的洞察。<br/> 林逸不知道她究竟从哪些地方了解到这些被掩盖在历史之下的往事，或许是因为塔拉的德拉克选择将剑锋指向神灵，所以他们一直在尝试从历史中还原神灵的剪影？<br/> “所以，你和你的女人，究竟是来自于星空，还是深海？”<br/> 龙女将好奇的视线投过来，但那份好奇的深处却是一种拒绝的冰冷，犹如她身侧燃烧的火焰般，有一种死亡的触感。<br/> 这就是他们始终无法交浅言深的关键。<br/> 她仍旧将林逸视为神灵的爪牙，而比较麻烦的是林逸还真的没办法撇清自己和那些所谓“神灵”的关系。<br/> 且不说他和整个方舟系统都来自于人类已然覆灭的文明，卡西米尔神灾的最后，在他们击碎星空深处的星之极后，彻底平息神灾的他们本应享受胜利的果实，可是提灯女神打开囚禁这霍尔海雅的数据库时，那个封闭的数据库中本应存在的霍尔海雅的人格数据，却完全破碎重组成另一个人格。<br/> Monster-002，“最终安全协议”，阿斯特赖俄斯的人格数据。<br/> 他们击碎空中花园的努力最终从物理上彻底解开束缚着星空之神的程序锁，“星之极”并不只有一处，两座空中花园就像是双生的姐妹一样布置在泰拉无法观测到星空，直到一座空中花园被击坠之后，另一座花园才会在重置阿斯特赖俄斯的人格程序之后投入使用。<br/> 杀死一位被囚禁的星空之神后，他们要面对的是另一位重生的星空之神。<br/> 卡西米尔已经没有办法面对另一场全盛的神灾，不过群星的神灵大概也受限于双月的威胁以及方舟护航舰队早已支离破碎这个现实，它并没有选择为自己的死亡复仇，而是反过来与卡西米尔达成暂时的和平。<br/> 以承诺在协议期间不会继续掀起神灾并且保证协议期间整个卡西米尔不会在面对气象内的天灾为条件，它委托了卡西米尔以及林逸去调查关于大地深处的扭曲。<br/> 林逸头上的光环与身后的光翼就是这份契约的证明。<br/> 来自旧文明科技，不，应该是在旧文明的通讯技术上更进一步的通讯系统，借助这一套通讯技术林逸可以随时和星空的空中花园直连，在相应的权限内调用空中花园控制下的所有星空单位，其中就包括围绕“泰拉”建立的整套监视卫星系统。<br/> 他能直接绘制出小丘郡的卫星视图以及清楚小丘郡部队的所有表面动向，就是通过这一套卫星系统进行观察。<br/> 但这也是他和面前龙女最大的分歧点。<br/> “我说过了，这其中有很多复杂的缘由，就像德拉克的技术起源来自于旧文明一样，我的力量也来自旧文明，这一点让我们和它们不可避免地会产生诸多联系，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就站在你的对立面。”<br/> “但是你拿不出证据，不是吗？”<br/> “如果过往的言行无法成为我这个人的证明，我也不知道该拿出什么样的证据才能令你信服。”<br/> 林逸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br/> 从龙门出现的最年轻的传奇信使，关于天灾信使“奥尔芬斯”编织的一切故事早已被各方势力的情报部门关注，他所做的一切对于各个势力来说都不算什么秘密，或许情报部门没办法探知到所有的细节，但他所有的行为都有一个共同的联系点：<br/> 他在尽可能地从灾难中拯救这片大地。<br/> “情报中的那位天灾信使与萨科塔同行，但却不是成为了萨科塔。”<br/> 龙女的话刺进林逸的胸口，他不由得看向靠着桌子放下的两柄法杖，早已没有了住客的“黑锁”与“白匙”如今承载着另一份灵魂数据。<br/> 不是莫斯提马的灵魂，而是林逸自己的灵魂。<br/> 如果有亿万分之一的奇迹，或许复制到法杖中的灵魂会以另一个侧面完成重塑，只有那样自己才能再次见到莫斯提马。<br/> “旅途上总是伴随着相遇和分别，你想要这样说吗？”<br/> 林逸看向面前的龙女，缓缓摇摇头、<br/> “我们从未分别，也绝不会分别，很多事情我们交手的那一刻就无法继续隐瞒，你很清楚我没有在自己的身份上说谎。”<br/> “呵，确实如此，我知道你是那位天灾信使。”<br/> 龙女笑了笑，那份笑容很是古怪，放在这具身体的笑容显得年轻而稚嫩，可是做出这个笑容的灵魂却有一种沧桑与冷漠。<br/> “只是这里还有一个问题，信使，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和你正走在同一条道路上呢？”<br/> “我们都以那些威胁泰拉的存在为敌。”<br/> “不，不对，信使，我们的野心并不相同，你的野心太过宽泛，宽泛到只能称之为一种理想，没有实现的手段，也不存在实现的意义，我们都没办法根绝这片大地的威胁，或者说就算根绝后又怎么样呢，无非是从外部有形的威胁转移到内部无形的威胁，若是一个文明真的不存在威胁它的事物，它又该如何鞭策自己前进？”<br/> 林逸张张嘴，他其实有很多话语可以反驳这种论调，但是他意识到面前的龙女并不是想要和自己交流，论证彼此的理想，而是单纯地在拒绝自己。<br/> “那么你的理想呢？”<br/> “深池的野心只有一个，创造出一个塔拉人能够平等竞争的社会。”<br/> “深池的野心，那么你的呢？”<br/> 龙女笑了笑没有说话，她的视线再次飘向工厂的方向，突然开口说道：“你带来的那个女人身体里，还有别的灵魂吗？”<br/> 林逸微微一愣，随后意识到一个问题。<br/> 这一次他没有顾忌到在龙女面前使用这种力量，头顶上的圆形光环横向展开，变成一顶冠冕垂落。<br/> 他立刻与轨道上的卫星共享视野，投降小丘郡的视线穿过今夜并不深厚的云层，落向那一片喧闹的工厂。<br/> 无数火焰涌动向前，靛紫色的浪潮中央，猎人却没有继续她的猎杀。<br/> 她站在火焰的浪潮中央，却仿佛是这份浪潮的主人那样平静，任由火焰吞噬她的衣物，侵蚀她的肌肤，然后成为她的一部分。<br/> 靛紫色的火焰中有深蓝色的花朵绽放。<br/> 仅仅只是视觉上的观察来看，火焰分成两色，以猎人为中心的深蓝色火焰向外涌出，与靛紫色的火焰如同两种不同的洋流彼此倾轧。<br/> 那显然不是仅凭身体能力就能做到的事情。<br/> 深蓝色的火海中央，“斯卡蒂”压着尖顶的帽子突然抬起头，那一双眼眸与星空垂落的视线接在一起，林逸看见那张连出现了一个熟悉的笑容。<br/> 祂再一次从梦中小憩，醒了过来。<br/> “啧，挑在这种时候！”<br/> 林逸微微咂嘴，然后几乎是在他说话的同时，火焰的锋芒无声地从他头顶劈落。<br/> 靛紫色的火焰吞噬了原本的桌椅，望着躲到一边的林逸，龙女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难得抓到你走神的那一刻，本以为能有所收获。”<br/> “我以为现在是中场休息的时间。”<br/> “休息是因为我们都没有杀死彼此的把握，但是刚才我可是找到一个很好的机会，看起来工厂那边的发展与你的预期并不相同，是因为那个突然发生变化的女人？”<br/> 林逸没有回答，他重新拿起长剑，一步便跨越两人之间的距离。<br/> 叮！<br/> 清脆的声响在剑与枪之间响起，林逸点在长枪上的力量击溃将长枪包裹的火焰，这一次林逸的武器没有被火焰焚毁。<br/> 长剑由林逸回收的匕首重铸，而匕首的材料则足以承载源石网络的全力一击。<br/> 穿透大气层与星海犹有余力将空中花园击坠的庞大能量都无法将这种材料完全烧毁，“方舟”上最大功率的能量放出都无法将这种材料导向死亡，自然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被面前的龙女引导向死亡的世界。<br/> 虽然仍旧不清楚那份火焰的本质，可是纯粹的源石可以穿透那一层火焰却是已经确认的事实。<br/> 既然如此，能够接续源石网络，将源石网络中的能量导出来的材料，有很大可能同样能穿透那层火焰的外衣。<br/> 现实回应了林逸的预期，但是龙女脸上的笑容却也没有动摇半分——林逸瞄准的地方可不是龙女的长枪。<br/> 林逸的长剑穿透了火焰的外衣，她却也同样截住了林逸的长剑。<br/> 一瞬的停滞后，林逸手中的长剑变成一场风暴，每一滴雨水都是致命的锋芒，然而就在那暴雨之中，龙女却展现出与肉体的年龄完全脱节的战斗经验，正如同林逸用不同的进攻方式编织出这一场暴雨那样，她也用不同的防守方式将这场暴雨阻挡在外。<br/> 两人的许多招式都不是任何战斗流派的固定套路，而是在临时环境下基于本能使出的不可复现的一击。<br/> 这种信手拈来的战斗只能是两人都已经站在战士的最顶峰，他们不再追求任何套路与招式，反过来将他们的任何一种战斗方式进行分解延伸，都可以得到一种足以流传百年以上的战斗流派。<br/> 龙女与白天的时候截然不同，那时候仅仅依靠本能进行反击的她，根本看不出来有这样的实力。<br/> 一道剑光切开晨昏，分开生死，在龙女的侧脸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br/> 脸上的伤痕出现时，第二道剑光正要切开她的咽喉，第三，四，五道剑光已然刺入她的三颗心脏表面的肌肤，死亡停留在信使的剑锋，与长剑同样行于时间之前。<br/> 但是——<br/> 再次分开之后，林逸看向自己长剑上缓缓流淌的火焰。<br/> 橘色的火焰宛如血滴滴落，而顺着地上零星滴落的火焰，他看见尽头处的龙女依然矗立，五个致命的伤口有生命的火焰流过，让将要溢出的生命继续停留在那具躯体之内。<br/> “这就是卡西米尔的剑锋吗，不得不说，的确符合我对那片大地的想象，即使在巨龙的文明处于全盛的时期，德拉克依旧对卡西米尔充满忌惮，所以最后才和那个王朝选择了和平。”<br/> 龙女仍旧微笑着看向林逸，重新握紧长枪。<br/> “你第一次着急了。”<br/> .<br/> 简妮着急地看向十字路口，哪怕她知道自己的焦急毫无作用，只会妨碍到自己的判断，可是她还是止不住地看向那个十字路口。<br/> 按照计划，从工厂突围的部队会在那个十字路口出现，然后与他们汇合。<br/> 算起来，这好像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踏上战场。<br/> 小丘郡的驻军在汉密尔顿上校的训练下其实有不少军事演习，可是无论是实弹射击，还是实战演习都和真正的战场不一样，实弹射击不会有对抗性演练，实战演习则不会提供实弹武器，固然在演习中不乏有伤亡的案例，可是谁也不会认为就会那么倒霉地轮到自己。<br/> 战场不一样，哪怕就像现在这样站在一个空旷寂静的公园门口，简妮脑海中就不可抑制地在想象死亡突然降临的画面。<br/> 好在直到她看见重型卡车从十字路口漂移出现时，还没有暗中的弩箭或者法术出现，带走她的生命。<br/> “劳尔中校！突围部队来了！”<br/> 简妮向公园内部停留的部队吼了一声，然后惊喜地看向十字路口的突围部队。<br/> 然后她就看见一枚巨大的陨石从空中坠落。<br/> 轰！<br/> 陨石砸穿街道，两侧的高楼向着下沉的道路倾倒，如同合拢的双手，将突围部队按在视野的另一边。<br/> 腾起的烟尘中，尘石围绕着一个身影缓缓起舞。